《有人等雨停》万里万鹤

2、死神也有休息日

　　洗车店老板热情的接待了周望京，这车贵得很，东兰这里不常见。老板绕着车打量了一圈确认没有什么剐蹭，万一这会儿不注意检查，一会儿出了问题真不好说是谁的责任，真要赔偿也不是个小数目，自己洗个车统共才挣几个钱。

　　“兄弟这车不便宜吧？”老板聊天似的问一句。

　　周望京坐在外面藤椅上吸着烟，沉思在自己的世界里，老板以为他没听见又问了一句：“兄弟从哪里来啊？在我们东兰是旅游啊还是有家人在这边住啊？”

　　老板检查了一圈没有什么明显外伤后开始着手清洗，像往常一样准备好水枪，清洁剂等东西，和来这里洗车的人聊聊天，沟通沟通，交流交流。但不管问什么周望京都不接话，老板也懂，一般有钱人，尤其是小年轻的，都寡言少语的。

　　“我们这儿虽然偏僻，不比那些大城市繁华，但是这里的人情味大城市可能还真比不上。你要说谁家有个什么事需要帮忙，我们肯定是能帮的全去帮忙，就算是外地来我们这里玩的朋友有了难处，只要我们知道了，肯定也是伸出援助之手帮他们解决困难。来到我们东兰那就是一家人，我们肯定会把这张名片做好，不给东兰丢脸，要是你在......”

　　老板的正说的起劲，看到后座椅的时候突然不吱声了，后面和前面的反差稍大，前面干净整洁，后面狼藉一片，还沾有部分血迹和泥土，都还和你新鲜。老板也没遇见过这种事儿，万一是个什么凶手现场搬运尸体什么的，他这洗车不就是在毁灭证据，要不然就是帮凶啊。

　　可是凶手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的来着合理洗车吧，这不是等着被举报呢，店里有监控，没事，就算他想图谋不轨也有证据。但是这个小伙子看起来应该不是那种人吧......

　　“兄弟！我看你这车后面挺脏的，是怎么了？”老板忍不住问了句：“没别的事，就是说不同的污渍我们又不同的清洗剂，看你这挺复杂的，用的清洗剂得多，工钱也得涨一涨。”

　　“血，在那边有人出车祸，送她们去了趟医院。”

　　“车祸？哎呦呦，可是一点动静都没听到呢！”老板是一个有个啤酒肚的中年男子，工作的时候穿个老头衫，刚刚一说有出车祸的地方立马站出来，胖胖的肚子墩墩的，“兄弟你送他们去的啊？”

　　周望京不想回答，他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是觉得老板话很多，有点烦。

　　“兄弟你是个大好人啊！”老板激动的说着。

　　“大好人？”周望京疑问，活这么久还是头一次有人说他是个好人。

　　老板继续说：“是啊！你送他们去医院就是救了人家一命，就是挽救了一个家庭，这是件天大的好事，你可是真的大好人呐！”

　　周望京在一声声好人中找不着北，说实话，这么些年阿谀奉承的话他没少听，可从来都没有一个人说过他是一个好人，今天这个这个其貌不扬的秃头大哥净说他是个好人，不错！有眼光！他自认为自己就是一个好人，只是这么多年那一找到懂自己的人。

　　“那这么着兄弟，今天的这个车，我给你好好洗，这个钱，我不收你的了！”老板大手一挥说的那叫一个豪爽，周望京再一次惊讶，还有主动不要钱的？

　　“为什么不收钱？你不用挣钱吗？”

　　“挣钱啊，但是你的车是救人的，你做了这么大一件好事我再来收你的钱，我太没有良心了，我怎么能发这种财呢！你放心，就算不收费我也一定给你打扫的干干净净的，你放心吧兄弟，稍等片刻，我保证给你一个崭新的干净的车！”

　　老板哼着小曲，心情很舒畅，手里的水枪上下飞舞把泡沫一层层的冲开，车子在一遍遍的洗刷下变得新崭崭的，突然老板举着手机喊着周望京。

　　周望京看了一眼别过头去，不用想都知道，肯定又是那个萌檬。他摆摆手不再理会，躺在藤椅里躲着，一边暗自烦躁，这个萌檬真的比狗皮膏药还要烦人，总是纠缠一个没有结果的事情有什么意义呢？不如痛快一点放手追寻下一段。

　　老板把手机放回座椅上，又从副驾驶的位置找到一双鞋。

　　“兄弟，你这里有一双鞋，我怕给你弄脏了，就和你的手机一块给你放在这个篮子里了。”

　　周望京看过去，老板提着一双白色的平底鞋给他看了看放在一边的篮子里。他突然想起来那双鞋是萌檬的，她嫌穿高跟鞋累脚，就拿了一双鞋放在车上，刚刚把她赶下车忘了这双鞋。

　　那双鞋底子很软，穿起来应该很舒服。那一瞬家，周望京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那双光着的布满伤痕的脚。送鞋不是他的风格，但基于朋友说积德行善，横死留全尸，那就顺手做个好事。

　　“我不洗了，我还有事，钱给你放这儿了。”

　　周望京从钱夹里抽出几张红票子放在篮子里，拎着那双鞋就准备上车，老板见了那么多的钱连忙追上去。

　　老板一把拉住周望京把钱重新塞回他手里：“说了不收钱就是不收钱，你赶紧把钱收回去！车还没洗完，你再稍微等一下，马上就好！”

　　周望京一把甩开，“不用！”说完就要开车走。老板还是追上来了。

　　“这样，我只收你50块，我留一张，找你50，剩下的你都拿回去。就这样，什么都别说了，兄弟，以后有机会再来，哥给你免费，给你好好洗洗！”

　　最终老板还是把钱塞回来，周望京看着送不出去的钱疑惑，这里的人还真不会变通，送上门的钱都不要，也就适合一辈子守在这个小地方。

　　林越在医院里跑来跑去，一边挂号一边缴费，周围的人看她浑身身上还跑着缴费都分分让她先。因为没有了手机，没有钱包，没有银行卡什么都没有，都在民宿，幸好医生通融，可以先挂号，缴费晚一点。

　　手术室的灯还亮着，林越坐在外面等着，安静的像个娃娃，内心好似大海深处不断地暗自翻涌一般，不激进，但窒息。即使现在已经坐到医院里也依旧没有那种真实感，她还没有从刚才的车祸中缓过来。一闭上眼睛，车祸前一秒的惊吓和恐惧的感受还历历在目，车子在路上失控，整个人在车里甩来甩去，最后撞到路边，那种撞击感直击胸腔震裂全身，大脑都快从鼻孔里喷出的感觉和醒来后发现车子在漏油冒烟，自己又被卡住那种恐惧不知道要用多久的时间来恢复。

　　护士过来带她去处理伤口被她拒绝了，手术还没有结束，林越哪儿都不敢去。她让护士把酒精碘伏留在这儿，一会儿自己处理，护士走后，林越一直拿着镊子却一动不动。她不知道该怎么跟家里交代，刚刚医院已经报警了，警察也把私人物品交了过来，两个人的手机都碎成了渣渣，银行卡幸存，她拿去交了费用，手术室外只有她自己一个人。

　　“把鞋穿上吧。”

　　一个声音从头顶上传来，林越抬头一看，是那个送自己来医院的好心人，他递了一双鞋过来，是一双干净的白色平底鞋。

　　“谢谢，不用了，我一会儿......”

　　不等她说完，周望京伸手拉着她坐下，然后单膝跪在她面前，拿起一只鞋准备为她穿上。林越一下子抓住了那只鞋连忙拒绝，她不习惯别人碰她的脚，再说了，她的脚上又脏又有伤，不适合穿别人的鞋。

　　周望京不在意，他经常用这一招让女孩子对自己好感加倍，今天这一招倒不实兴了。二人坚持了几次后，林越终是接受了这份好意，接过来自己穿上。

　　“谢谢你啊！我洗干净了再还给你吧，或者多少钱我买下来，我给你钱。”说着林越就去拿钱包，周望京拦住她。

　　“不用，你穿就行，不着急，以后再说。”周望京的声音低沉且温柔，缓缓且有力，一双眼睛明亮又深情，林越现在没有心情想其他的，她只想手术一切顺利，李子琛平安无事。

　　“今天真的很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说着说着，林越又哭了起来，她实在是忍不住，从小到大安安稳稳的没有经过什么大波折，家里有什么事也不怎么操心，一切都一帆风顺，突然遭遇这么大的事情简直给她的人生开启了断崖式的经历。“谢谢真的非常非常感谢，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我怕车子会爆炸，我就背着他走了好久，我实在没有力气了就把他放到路边自己去找车，可是这里太偏了，我走了好久都没有一个人，直到遇见了你，当你出现的时候我真的觉得我们终于得救了，谢谢你真的很谢谢！”

　　她可真能哭，周望京这么想着，上下打量了一番林越，这么瘦弱的身板，他思考着刚才的话，就算是把自己累死也要背着他，这是何苦呢，本来就背不动自己也受了伤，这不是给自己徒增烦恼吗？他不理解，这个人可真蠢。

　　周望京收起眼神，顺势落到了放着酒精碘伏的盘子里，林越的伤口还没有处理。

　　“你的伤口......”

　　林越顺着周望京的视线看去，自己膝盖处的伤口更加严重了，鲜血把裙子湿透晕染了一片，她掀起裙子，伤口裸露出来，光是看着就触目惊心。

　　“哦......行，没事，等一会儿吧。”林越放下裙子把伤口遮挡住，又看向手术室。

　　周望京感觉自己好像在看电视剧，这么深情久伴不离不弃的。他一向觉得人之间能联系起来的桥梁无非是利益和利用关系，如果做一件事没有利益收获，也没有心理愉悦收获，他反正那个是不会做的。

　　“刚刚在车上你有你改改听见我的名字了，周望京，远望京城，你叫什么名字？”

　　“林越，穿越火线的越，我丈夫姓李，叫李子琛。”

　　听到林越的介绍，周望京一下没忍住笑出来说：“穿越火线，挺适合你的性格的。”林越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周望京拿起镊子，夹了一个棉球，沾了沾酒精，：“伤口不及时处理会感染，女孩子的腿留了伤疤就不好看了。”

　　“谢谢你谢谢你，我没事我自己来吧！”林越看见周望京要给自己处理伤口，吓得她连忙躲开。

　　周望京却不以为然，“别动！”他的语气就是那种温柔又严肃，让人觉得心安又想乖乖听话，他继续拿着镊子夹着棉球处理着她的伤口。

　　林越有些尴尬，总感觉这个周望京有些过分热情，她又不好意思拒绝，这么做总归是不合适的。

　　棉球很软，酒精很凉，伤口很痛，他的手很轻。林越又尴尬又尴尬又尴尬的，让自己的救命恩人再给自己处理伤口这怎么能行呢。就在这时，手术室的门打开了，李子琛被推出来，林越立马冲过去询问情况，剩下周望京和停在半空的手。

　　有一丝失望呢。

　　他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的面颊，看着她喜极而泣的表情，看着她掉落的眼泪，看着她对医生说谢谢，看着自己拿着夹着带血棉球的镊子。

　　“哐当－－”一声，周望京把镊子扔在盘子上，金属碰金属发出刺耳的声音。他起身望着手术室那边，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一身黑色衬得他身材修长，像一个正在度假的死神。

　　死神休息日。

　　“没事就好。”看着林越满眼泪花激动的说不出话，周望京走过去笑了笑安慰她。

　　“我先留你一个地址，这双鞋到时候我要么给你邮寄要么给你寄钱。”

　　周望京会心一笑，当时萌檬也是留了一个地址两个人就这么熟络起来了。“这是我的电话，除了还鞋也可以给我打电话。”

　　林越接过来直接攥在手里，身上也没有口袋什么的可以装，慌乱中仓促的说了句再见后跟着医生去了病房。

　　接下来的几天周望京一直在等待手机响起，直到某一天清晨他刚刚睡着没多久，他的手机响了，焦躁的抓起手机看了一眼，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喂？”

　　“您好，请问是周先生吗？我是林越。”

　　柔软坚强的声音从电话那头缓缓响起，周望京一个翻身从床上做起来，瞬间睡意全无。

　　“我是，这么早打电话来，请问林小姐是有什么事吗？”

　　“您现在还在东兰吗？如果在的话，方便见个面吗？”

　　周望京嘴角忍不住上扬，约好见面时间后，他忍不住的在床上打了个滚。

　　看吧！人就是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