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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萤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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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魔物三首六足,魔力强劲,有自愈之法。萤月仙子法力衰竭,身后又是桑镇百余名凡人,权衡之下,她不得已舍身化成结界,将魔物困于叹池之中。”
“但这也只是权宜之计!如今天君闭关修养,太子殿下代为主持天宫大局,无暇分身,天界无其他可与魔物匹敌之战力。由此,我恳请再上三十三重天,请琉遐、叶渊等上神下界平乱。”
语毕良久,太子云华面色发沉,未有应答。
当年神魔一战,魔主落败,被天君囚于魔域九十九层狱。本以为世间就此安宁,不想魔主竟是做了两手准备,一旦他战败,埋在人界的魔物便会失去禁锢而觉醒,频发祟祸,为害人间。这一招后手打得天界招架不住,许多将星皆因降魔陨落。
众仙颜面尽失,三十三重天诸神下凡平乱。不料短短几年,便又重蹈覆辙。屡次三番请神,无疑向三界昭示了天宫的无能。
这神请不得。
只是不请神降魔,任由魔物作乱,使得人间生灵涂炭,亦是天宫之责。
高居上位的云华不发一言,一股无形的压力在诸仙之间蔓延开来,犹如山之将崩。
“不必请神,容我一试。”
弦夏的声音清澈回荡在凌云殿内,即便凉絮站在殿外,也尽收于耳。
众仙会集,商讨天界之事,她一个来自三十三重天的外人没有资格入内,只能在殿外候着。可到了此时,她的耐心仿佛耗尽一般。
“不可!”
凉絮冲破天兵的阻拦,飞入殿内:“弦夏,你不能去,那魔物凶狠,非你我之力能敌,若负气前去,如同送命!还是我回去找我师父!”
弦夏半分目光也没有分给她,语气疏离而冰冷:“凉絮仙子,我天界之事,与你何干?”
“我......”
太子云华不悦道:“凉絮仙子擅闯凌云殿,违背了天律。既身处我天界,便要按我天界的规矩行事,请仙子自行去诫宫领罚吧。”
诫宫便是惩罚违律的神仙之处,内置诛神鞭,上可打神明,下可鞭魔王,是混沌之初传下来的神器,打到身上,烈如剥皮之痛。
以往凉絮畏惧诫宫,从不敢做出格之事。如今,她对诫宫之惩置若罔闻,只哀求道:“太子殿下,我可以受罚。只是弦夏他道行尚浅,修为不足以与魔物匹敌,此番若去,生死难料!他是你的儿子,你不能......”
云华抬手制止她继续说下去:“弦夏是我的儿子不错,但他也是这天界的天孙,是未来的天君,为天界死而后已是他应尽的本分。”
凉絮红着眼:“那你还是天界的太子呢,你为什么不去?”
在场有神仙被她点醒,纷纷把质询的视线投向太子。
云华彻底发怒:“放肆!别以为你是三十三重天的人,我就动不了你!”
到底是长辈,凉絮被吼得一抖,低下头去,目光执拗。
弦夏上前一步,挡在太子与凉絮之间,语气冷淡:“凉絮仙子,你自去诫宫领罚,我的事不劳你忧心。无论我父君允与不允,这叹池我都会去,谁也拦不了我。”
凉絮抬头,眼泪落了下来:“是不是她死了,你也想跟着?”
弦夏静静看着她哭,不答话,眼里没有一丝动容。
云华厉声道:“够了!需要我派人把你请出去吗?”
“我不用。”
她一挥手,眼泪随风散去。转身时长发甩动,散开淡淡茶花味。
弦夏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满是决绝:“父君,我请去叹池降魔。”
云华本想不允,他只有这一个儿子,怎舍得他去冒险。但方才凉絮那么一闹折损了他的面子,再加上弦夏去意已决,他不答应也没辙。
只好叮嘱:“你去时带着天君的青剑。”
弦夏无声点头。
凉絮那一闯连犯三条天律,领回一身伤,她忍疼换了身衣服,便眼巴巴地去弦夏的寝宫前站着。
天宫尚白,她顶着风头穿了一身黑衣,远远望去像魔域的人。
弦夏走近,便闻出她一身血腥。诛神鞭应是打得她不轻。她本不喜欢黑色,想来是为了掩饰伤口泛出的血才穿在身上。
“凉絮仙子找我有事?”他话里像掺了冰茬。
凉絮目光微动,眼底隐隐泛出一层晶亮,嘴角紧绷。
她是为了他才受罚,没有一句关心也罢,还拿这种态度应付她。
算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你什么时候去叹池?”
“与你何干?”
说完,他经过她,走入殿内。
凉絮没得到答案,想跟上去追问。
弦夏只留给她背影,头也不回:“你是不是还想再来几鞭?”
凉絮停下脚步,伫立在宫殿门口,宫门对着她的脸重重关上。
殿旁有一棵凡间的梧桐树,是他们小时候一起种的,上面挂着层层红绸,随着灵气隐隐浮动。
原本定下,一月后弦夏与萤月成婚,红绸是凉絮亲自爬树挂上去的。
当时她拉着萤月的手,给萤月讲述凡间成婚的风俗,这方面她下了很大的功夫,本打算给自己嫁弦夏用的,没想到弦夏另有良人。
她本定弦夏成婚,她便回三十三重天,永生永世不入天界。
只是噩耗凭生,萤月身死下界,这红绸看着也颇为讽刺。
她张开手掌,红绸落入她的手心,徐徐垂落。
才回到自己的住处,师父琉遐便有传音:“凉絮,你被云华那小子给打了?”
“嗯。”委屈时见不得家里人。凉絮强忍泪意,努力让自己声音显得若无其事。
传音的对面响起瓷器碎裂的声音,琉遐咬牙切齿:“好啊!他哪来的胆子打你?”
凉絮连忙解释:“是我,天宫集会,我闯了进去......”
“你为什么要闯进去?”
凉絮没敢吭声,说了就会挨骂,虽然不说也会挨骂,但起码没那么严重。
她不说,琉遐却猜到了:“是不是为了弦夏?”
“......”
琉遐深呼吸,声音立刻冷了下来:“够了,凉絮,你现在就收拾东西,马上给我回来。你知不知道,你把我的脸都给丢尽了。”
凉絮抖着手终止传音。
她也知道丢脸,也知道疼,那能怎么办?
弦夏死了,她也不想活了。
叹池之下关着魔兽的结界,乃是萤月魂魄所化。
弦夏若要入叹池,便需把结界打破,也就是彻底送走他的爱人。这也是,他必须要来的原因之一。
之二,便是给萤月报仇。
结界一破,天空立即漫开血色,热风在叹池里打着旋,却不见魔兽。
弦夏心念一动,回身,三首六足的魔兽距他不过咫尺,青剑出鞘,只来得及斩断它一首,便被闪避开。
剑气声势浩大,青色的剑身隐隐渡送浓郁的仙力,弦夏握紧剑柄,眨眼的速度冲到魔兽面前,一斩二首。
但是魔兽并没有被削弱,仿佛头对它来说可有可无。
弦夏扫视魔物周身,朝它的腹部挥去几刃剑气,魔物被激怒,撕心裂肺地嚎叫,疯狂地袭向他。
弦夏提剑挡去它的攻击,没来得及挥剑,右臂已被魔物贯穿。痛感钻心入骨,他咬紧牙关,逼出一波仙力将魔物震出体内,紫色的血流随之汩汩淌出,浸湿他金白的衣袍。
他突然就想起了凉絮,早知道也该像她一样穿一身黑衣,起码不会自乱阵脚。
弦夏缓了缓手,运转仙力,喉咙急涌上一口腥甜,他心沉了下去。此刻,魔物的毒已随着仙力的运转侵入他的五脏六腑。
本也强弩之末,弦夏没打算收手封闭心脉,一时间剑气逆转,截断魔物六足,剑刃刺破魔物最为脆弱的腹部,一剑贯穿。
结束了?
“弦夏!后面!”
凉絮。
弦夏没来得及转身责怪,方才砍断的魔物的肢体已捅入他的后背,从胸口冒出头来。
变了色的血不住地从他嘴里溢出,弦夏眼前一晃,听到凉絮的哭喊声。
她这个时候来了。
这是他与萤月殉情之地,加了个凉絮进来算怎么回事。
弦夏费力开眼,手指捏诀,竟也是化作结界之法。
“你敢——”
凉絮凄厉一声,不知从哪找来的弓箭,远远一射,将魔物死钉在地。她边跑边哭,手背擦开眼泪与鼻涕,走近更是徒手一拉,便将魔物拔除弦夏体外,丑陋可怖的魔物肢体在她手里霎时化为灰烬。
“弦夏,你疼不疼?”
她擦掉他左边脸的血迹,一咬牙把他背起在身后,用了瞬移之术回到天宫,又回到他的寝殿。
将他小心翼翼平放在床,凉絮哀求一般:“弦夏,你知道谁能救你吗?你知道吗?”
弦夏盯着她:“我死以后,你回你师父那,别在天宫逗留。”
凉絮抹了把脸:“你要是敢死,我就把你遗体偷走,天天给你换钗裙。”
弦夏:“......”
“你看我敢不敢,我专门研究过如何保存神仙的遗体。你死了,我就能为所欲为了。”
凉絮放完狠话,便移到太子殿内。
太子正在处理天宫内务,骤然见到凉絮,蹙眉道:“胆敢在天宫使用瞬移之法,你不要命了?”
这倒不是天律的事,而是天宫的禁制。天宫禁止使用瞬移之术,否则将灵力会遭到反噬,这是闭关的天君所设之规矩。
凉絮此时两眼空洞,流泪而无觉:“弦夏受伤了,很严重,你去看看他。”
云华从案前窜起身:“你说什么?”
“你救救他,快点,求你了。”
云华没有理会她,甩下政务匆匆前往弦夏的寝宫。
见到榻上奄奄一息的弦夏,云华脸色登时黑了下来,坐到塌边将弦夏扶起,向他身体里注入仙力疗伤。
仙力回转,开始还算稳定,后来便不受控制,四下分散,云华控制无果,吐了一口血,眼露绝望。
他后悔了,不该贪图一时安稳而亲手把自己儿子推出去。
凉絮悲恸过后,心境稳了下来:“我该怎么救他?”
她没问能不能救,而是问该怎么救。救他要付出什么代价,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云华沉默良久:“玄武岛上,有一灵柳,杀之取血,可解此兽之毒。只是那灵柳......”
她毫不犹豫:“我去。”
云华盯她半晌,甩了下袖子:“也好,成则救我儿之命,败则为我儿殉葬。”
凉絮眼神冷了下来:“我不会败。”
“你敢去......”弦夏不知何时恢复了意识,虚弱地看着凉絮。
灵柳乃上古灵兽,可与魔物同穴,岂是凉絮这种小仙杀得。纵使凉絮在魔兽手下救了他,也许只是一时仙力爆发凑巧。
况且玄武岛是魔主子朱驯养魔兽之处,子朱虽被天君囚禁在魔域的九十九层狱,但玄武岛一直没有被净化,犹如黑暗的漩涡。
“我敢去。”
她死,也要救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