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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可怜无定河边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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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年过去,打今年四月份开始政府又闹哄哄把枪杆子转到自己人身上,十三号上海总工会发布罢工宣言,二十多万工人罢工游行示威,上头的枪子儿不留余地扣下扳机打在了人民身上,甭说半边天,就是一整面儿天都变了,街上到处抓人,学生们许多都罢了课拉着“反内战”的长幅游街示众,曾谙的父亲把家里头关得严实,说如今课也不必去上了,免得被旁的学生教唆做出什么不明事理的事儿来。若是平时闯闯祸也就罢了,曾公在业界政界都有些威望,若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都不是难事儿,可若是和那事儿扯上了关系,就是曾公有法子能救自家孩子,也得等着脱了一层皮肉才能回来。
曾谙好些日子没去学校上课,也没同润月路过书塾,不知道徐先生如今是个什么情形,这可是愁得她每日茶饭不思。
“怎么了伢子?”曾仲悉刚从商会回来就瞧见妹妹在院儿里的秋千上坐着发呆。
曾谙好没气儿地低头呢喃一句:“没什么,家里头无趣罢了。”话刚说完就精神了,拉着曾仲悉在他边儿上打转:“二哥,你去同父亲说说,让我出去吧!就是让人跟着也是行的呀,我这哪儿都去不了,实在是憋屈。”话刚说完曾季行也回来了,接着曾谙的话:“你想得美,父亲是不会放你出去的,全家呀就你一个人歪心思多不让人省心,父亲都这样的年纪了,大哥和三哥都为着革命没了,他老来才又得了你这一个闺女儿,三哥没的那年你出生,父亲当是老天爷赔了他一个孩子,别再让他伤心了。”
父亲是老来四十七才又得了一个女儿,百般珍爱着,他知道如今青年人热血难凉,拦不住的。
可他老了,他也曾一腔热血与上千人一块儿公车上书,可他们忘了当时的时局仍是朝廷掌天下,天子又如何?不过是恶人手中的提线偶罢了。
谭兄的死终于叫醒了他,他们不过这世间尘埃,拼不过的。
父亲的两个孩子都死在了宣统三年,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他是再也不想尝一次了。
“可是四哥,曾经百日维新没能成功,可民国成立了不是吗?父亲没做到的,大哥和三哥做到了不是吗?”
可大哥和三哥没了呀,他们没能看到清廷倒台,也没能为父亲养老送终。
父亲年纪大了,总是在藤椅上躺着躺着就睡着了,嘴里头还絮絮叨叨地念着“伯安,叔明,你们俩怎么还不回来呀?”
时常父亲将二哥和四哥认作大哥和三哥,总握着他们俩的手,一大把年纪了老泪纵横着说:“是父亲的错,是父亲年轻时候激进,也将你们教进了坟土里啊。”
八月份,上头决定将政府从武汉迁都至南京。
到了九月份,镇反委员会的开始挨家挨户清查户籍,各大学校也派了军队驻守,对职员、学生、工人们实行连保连坐。
家里稽查的人来了几波,不论是谁家都逃不过这一遭,如此一来父亲更是不放心让曾谙回学校。
等局势稍稍稳定些后,曾谙再去徐桥园的书塾里,才知晓书塾已经交接给了一位柯姓的女先生,曾谙问遍了左邻右舍也没人晓得徐桥园去了哪儿。
为此小女儿心思地魂不守舍好些天,连父亲都瞧出来她的心事:“把你地心思捞一捞,冒得么斯事情是过不去地。”
曾谙想,她同那位徐先生说到底还是擦肩路人,片面缘分罢了。
或许先生哪里会记得个不晓得天高地厚的湖北伢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