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代开养老院》燕安四日

50、第五十章 三顾葫芦庵（二）

　　待阮婧别与本芝上了马车之后，那位小厮早就将还有人要拜访沈宥白一事忘到九霄云外，等马车一走，便利落地关上了府门，红伞这才从柱子后边钻出了来，转头便瞧见三叶站在马棚外朝她挥手。

　　“殿下，方才你都瞧见了？”红伞上了马车，试探道。

　　阮婧辞正歪在软垫上，凤眼里满是说不清的情绪，半晌才缓缓道：“多说无益，让三叶走吧。”

　　红伞领了命，三叶刚要挥鞭，忽然帘外一大团乌黑的阴影渐渐攀附在阮婧辞手边的窗框上，冷不丁地出了声：“长公主殿下？”

　　车内的两人闻声皆一惊，红伞定了定神，将珠帘掀开，却不见人影，只听见那人嘿嘿一笑：“果然是你们呀，殿下来了怎么不去府上坐坐呢？”

　　两人这才反应过来，车外那人正是许久不见的三面，红伞因方才沈府小厮那事有些生气，语气颇有几分歪酸：“可不敢，你们家小厮好大的脾气，我帖都还没掏出来，就说你们大人今日不见客，结果便把我赶了出来了。”

　　“嗐，殿下和红大人别生气，因那日府中来了刺客，大人派我们去查也没查出个什么头绪，这些日四周的巡防便严格了些，对外都暂且谢绝了来访的帖子，二位不如随我一同进入便是。”三面贴在车壁上，笑着解释道。

　　红伞瞧了一眼阮婧辞的脸色，倚在窗棂处说道：“不劳三面大人费心了哈，方才我还瞧见二公主才从你们府内出来，想必与沈大人说了一些要紧事，我们殿下等会也有事，就不便打扰了。”

　　她话音刚落，只听见外边一句“得罪了”，便瞧见一个修长的身影利落地从窗外边翻了进来，红伞忍不住低呼道：“嘿，你这人怎么还翻进来了！”

　　那身影稳稳落入车厢内定住，二人当场一愣，只见那双熟悉淡漠的眸子缓缓看向阮婧辞道：“殿下。”

　　那头的阮婧辞紧搂着软枕，凤眼登时变得溜圆，她未料到车外那人竟是沈宥白，原本心中有几分不爽利，也不知为何会生出这种感觉，直至瞧见阮婧别从沈府出来后，这种酸涩的感觉越发更甚了，而如今沈宥白就站在自己面前，这种感觉倒是没了，但是她人傻了。

　　她有些语词不清道：“你....你怎么学着三面在外边当影子啊？”

　　沈宥白见她神情呆滞，语气不似先前冷淡，道：“与您说话的的确是三面，微臣方才与他出去办了点事。”

　　“哈，搞了半天你不在府上啊，那阮婧别方才去你那儿岂不是扑了个空？”阮婧辞幸灾乐祸地傻乐道。

　　“也不算扑了空，府上有五刀他们在，也能与她说上几句话。”

　　沈宥白紧了紧护腕，她瞧见他手心上裹着一圈白布，白布中央渗出了淡淡的血迹，蹙眉道：“你怎么又受伤了？”

　　“不妨事，昨夜与工部的许科喝了点酒，不小心摔了杯子，割到了手。”他垂下了眸望了眼自己有些僵硬的手掌，又看向她道，“所以殿下今日来找沈某有何事？”

　　阮婧辞不大自然地摸了摸鼻尖道：“哦...就是昨夜之事，谢谢你找了许科来....今日听宝儿说，你身上不大好，我便顺手做了些奶茶送到你府上。”

　　沈宥白神色未变，看了眼案桌上的食盒，多了几分疏离：“昨日殿下不是已经与微臣划清界限了么，所以殿下今日又是何意？”

　　“昨日灯会上是我话说重了些，还请沈大人切莫要放在心上......”她没想到他竟然还气着，不禁无奈抿了抿嘴，“你也知道，我素来同二皇妹不和，若与你走的太近，你与二皇妹自幼青梅竹马，到时在她与薛贵妃面前，岂不让你为难？”

　　他静静望着她纠缠在一起的手，良久，背过身去，道：“殿下不用在意，您是君，沈某是臣，臣怎敢生君的气，还请殿下不要放在心上，告辞。”

　　这话说十分客套刺耳，阮婧辞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语气也变得尖利，“沈宥白，你未免有些小心眼了吧？”

　　裹着白布的手掌心传来刺骨的痛，他沉声道：“殿下还请回吧，到时候被人瞧见您与臣在一处，不妥，今后沈某也会注意分寸。”

　　附在车壁上望风的三面正愉快地与赵三叶闲摆着龙门阵，忽听见车厢内传来一阵脆响，两人同时默契地停下了声，只见垂在车门前的帘子撩了起来，沈宥白从里边踏了出来，浅色的衣襟前染着大片污迹。

　　三面慌了神，“主子，这是怎么了？”

　　“红大人不小心打翻了茶碗，我们走吧。”沈宥白神面无表情，语气低缓，说完朝赵三叶轻点了点头，没等三面，径直往府中去了。

　　三面一头雾水现了原身，正巧红伞从门帘内伸出半截身子来，忙问道：“这俩人可是恼了？”

　　“可不恼了么，我们殿下今日专程登门拜访，又是亲手为你们主子做奶茶，又是真心实意给你们主子道歉，谁料沈大人心气比腊月的梅花还高一截呢，句句客套不离君臣，堵得我们殿下冒邪火，喏，这食盒里装的丝袜奶茶，殿下说谁爱要谁要，留着喂你们府上的看门狗吧。”

　　红伞脸色也十分难看，将手中提着的食盒塞进了他怀里后，气冲冲朝三面吼去：“好心当作驴肝肺，赵大哥，我们走。”

　　赵三叶也一脸迷糊地挠了挠脑袋，虽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看着三面手里的食盒，想了想对他嘱咐道：“三面弟，这食盒里的奶茶是殿下专门给沈大人做的，这东西没撒，说明殿下说的都是气话，你拿回去摸准个时机，还是拿给大人尝尝吧，也不算辜负了殿下的情谊了。”

　　“多谢赵大哥提点，这俩祖宗真是的，一会好一会坏，比老天爷还会变脸色....”三面搂着食盒，朝赵三叶抱怨道。

　　三面目送着阮婧辞的马车走后，提着食盒杵在原地叹了口气，这长公主与二公主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自己要是主子横竖得死在他们两人之中的一个手里。

　　他想完不禁打了个冷颤，提着食盒匆忙快步回了府，却至始至终未发现原本先走一步的沈宥白正倚靠在一根朱红柱子背后，眸子里晕着淡淡雾色，盖住了沉郁。

　　*
　　马车正平稳行进着，红伞一边加着手炉里的炭火，一边替阮婧辞愤愤不平道：“殿下别生闷气了，到时候气坏的也是您的身子，这沈大人面上看着温润如玉的，没想到竟如此不识抬举，您都那样服软了，他方才还那样咄咄逼人。”

　　与红伞态度相反，婆婆倒是在她耳边劝道：【宿主快别气了，老身觉得这沈大人刚才说的是违心话，说不定他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闭嘴，你们以后休要在我面前提他，我与他从此算是两清了，今后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各不相干。”阮婧辞斜靠在软枕上，翻看着那本戏本子，心中依旧呕得慌，忍了半天，终是皱起眉头道。

　　红伞与婆婆见她是真气着了，都默默闭上了嘴，马车也随之一震，赵三叶的声音从帘外响起：“殿下，您要去的酒摊到了。”

　　阮婧辞正了神色，收起了戏本子跟着红伞下了马车，那酒摊不大，这会儿喝酒的人不多，摊主正坐在榕树下擦着酒碗，见他们来了，放了手里的酒碗起身道：“三位是吃食还是喝酒啊？”

　　红伞掏出公主府的令牌朝他道：“摊主，我们今日来你这儿寻个人。”

　　酒摊摊主一见来人竟是公主府的人，忙殷勤引着他们坐下，又沏了壶粗茶来，“寻人？不知三位大人要寻的是何人？”

　　“我们要寻的是一位跛脚老头，就是常在你摊上喝酒却爱赊账的？”阮婧辞开口道。

　　摊主站在桌边就着围裙擦着手，听她提起那人跛脚，立马想了起来：“哦！三位要找的人是他，那老头嘴馋的紧，回回爱来我这拿他那几本破话本换客人的酒喝，每次都被我撵出去了。”

　　红伞又问道：“那摊主可知那老头现下住在何处？”

　　摊主走到酒摊后边，给他们指路道：“三位顺着这小路一直走下去，那边有口古井，井后边有座尼姑庵，以前住着一位尼姑，不过听说她病死后，那座尼姑庵就跟着荒废了许久，后来这老头就住了进去。”

　　红伞有些惊讶道：“没想到这老头竟真住在尼姑庵里.......”

　　“走吧，去瞧瞧这位写淫词的老头到底是何方神圣。”阮婧辞起了身，朝他们二人道。

　　三人出了酒摊，顺着摊主所指的路走了下去，没多久便瞧见了他说的那口古井，而那座尼姑庵就在那口古井的背后，隐在浓绿之中。

　　待他们绕过古井走至跟前时，这才发现尼姑庵面上虽瞧着荒废破败，不过四周的空地上却被收拾的干干净净，不见一片枯叶和树杈。

　　“殿下，这门落了锁。”红伞走上了石阶，推了推那庙门，却发现推不开。

　　她话音刚落，只见阮婧辞与赵三叶指了指那庙门，而后一阵阵富有规律的鼾声从门里传了出来。

　　阮婧辞对赵三叶示意了一下，赵三叶卷起了袖子，攥着拳头砸起了门，愣是将那阵鼾声打断，只听见里边睡着那人被口水呛了几声，高声怒骂道：“门外是哪个没眼水的，扰你爷爷的清梦！”

　　赵三叶又敲了两下，道：“先开门，我们来自然是有事找你。”

　　“我管你谁，快些滚，别耽搁老子歇脚。”那人砸吧了几下嘴道。

　　赵三叶被这无赖弄得没了法子，站在他身后等着的阮婧辞忽然拍了拍他的肩，同他低语了几句，又听他高声道：“我是前边酒摊的小二，我们掌柜的说你偷了我们的酒喝，要我来拿你！”

　　“什么？！他算哪门子的东西，老子偷他的酒？！”

　　果然阮婧辞这激将法起了效，朱红的庙门被人猛地推开，一个蓬头垢面，着了粗布棉衣的六旬老头从门里边显了出来，一双浑浊的眼睛愤怒地瞪着他们，满嘴唾沫星子。

　　阮婧辞从怀中将那本戏本子以及婆婆塞给的话本子掏了出来，递到他跟前，质问道：“老先生便是这两本话本的作者葫芦庵小和尚？”

　　老头抬眼打量了阮婧辞三人，这才晓得上了他们的当，瞧也没瞧那两话本子，正欲再次关了庙门，不料却被红伞一脚卡住了门。

　　老头花白的眉毛一撇，阴冷地盯着红伞道：“你找死？”

　　“老先生受惊了，您不否认，我就当您默认是葫芦庵小和尚了，我是养老院风雅楼的老板，不好意思方才骗了您，这次专程过来是想邀请您能入住我们养老院。”

　　阮婧辞将手里的话本子塞给了赵三叶，又从袖中拿出了一张灯会上剩下的宣传草纸，想要给那老头看——

　　“你们觉得老子像缺地方住的么，放着这尼姑庵白不住，傻了吧唧地跑去住什么养老院？！你们要忽悠去找个有钱的老头忽悠，老子可没钱。”老头不耐烦地挥开了她递来的那草纸。

　　阮婧辞有些忍无可忍道：“婆婆，我可以叫三叶把这贴钱老头打晕了带回店里吗？”

　　那边婆婆嘿嘿笑道：【还请宿主多担待些，这些臭老头子性子都这样，您想想南曲航，还不是照样被你斩于马下。】

　　阮婧辞暗暗吸了一口气，挤出了个笑容道：“老先生，您放心，钱什么的都是小事，只要您住进来，您的一切食宿都由我包了，我们养老院各项设施都十分齐全，环境也比你这庙宇好多了，我们还会为您提供专门的书房供您创作。”

　　那老头闻言倒是停下了关门的动作，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疑惑：“我说你们是上赶着来当冤大头的？老子前些日子不过去蹭了几两酒都被那酒摊掌柜的给撵出来了，嘿，偏你们却要往老子身上倒砸钱，傻不傻啊？”

　　“啊....我知道了！”

　　老头眯起了眼珠子看向赵三叶手中的话本子，而后猥琐一笑道，“你们三人定是被我写的话本所折服，这才想来见本尊，老子猜对了吧！”

　　红伞与赵三叶的神色逐渐变得十分无语，正准备反驳他，便听见阮婧辞笑道：“恩对对对.......老先生，不仅我们三个都是您忠实的小粉丝，还有我们店中的老人们也是您的粉丝！自从拜读了您的这本《侯府情哥哥夜会白面醉书生》，我们以及店中的老人们被感动的泪天泪地，他们万般嘱咐我们一定要将您请到我们店中来住，继续发扬您的搞凰精神！”

　　“哼，还算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有眼光，这可是耗费我半个月心血的惊世之作。”老头被她捧得飘飘然，得意道。

　　见他上了钩，她趁热打铁道：“那老先生想好了吗，来我的养老院住？您要是能来，想必我们店中的大娘大爷们会倍感荣幸的。”

　　“我在这住惯了，并不想挪窝，这地方又大，不远处又有酒摊，多方便。”老头杵着拐从门后边一瘸一拐走出来。

　　“不如这样，我听酒摊掌柜的说，您喜欢与别人打赌，那我同您打个赌，要是我赢了，您就搬进我店中如何？”阮婧辞试探问道。

　　老头倚在拐上，嗤笑道：“放屁，你谁啊，老子何时同那掌柜的说过喜欢同别人打赌，你从哪个摊上胡听来的？”

　　红伞见他软硬不吃，顿时气炸了，朝阮婧辞问道：“殿下，咱们何苦巴巴贴了银子非要请这老匹夫来咱们店，他根本就不领咱们的情，咱们何苦还要理他？”

　　“殿下？”

　　老头直起身来，声音也正经了几分来，“她方才唤你‘殿下’，你是哪门子殿下？”

　　他这话问的莫名其妙，阮婧辞好笑道：“哪门子殿下？他们都唤我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你是先皇后之女？”老头脸色募的沉了几分，声音也带了几分波动。

　　阮婧辞点点头道：“没错，见老先生这样子，莫非是认识我母后？”

　　老头直接略过了她的疑问，定定看向她道：“你方才不是要与我打赌么，我应了。”

　　“哈？”

　　阮婧辞三人顿时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