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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不吵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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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上的眼睛没再睁开,秦朗感受着灯光关闭后的晚间黑暗,感受着透过窗帘的日出晨光,哪怕一夜未眠,他也不曾睁眼去看那个人的状态。
眼泪不争气的浸湿了大半枕头,脸颊泡在潮湿的凉意中,他在被子的掩盖下去触摸自己的上臂内侧。
两侧手臂的数条疤痕,是秦朗无数个难熬时刻的证明,他也不想这样的,可那种痛苦的情绪上来,他控制不住自己。
刀片从手腕转向上臂内侧,是秦朗理智上的胜利,手腕太容易被人发现了,割在上臂内侧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那里有动脉,疼痛不比手腕少,止不住血也会死的。
割肉的时候是什么感受呢?
说来奇怪,明明是很疼的,但反而像是痛苦情绪的宣泄口,比吃药都能拯救秦朗。
熬不住的时候给自己划一刀,看着鲜血缓缓流淌,脑子是逐渐放松的,痛苦也能得到奇怪的缓解。
秦朗没想这样自残而死,尽管有几次差点儿没止住血,但也自己叫了救护车。
后来真的活不下去的时候,他反而不再通过这种方式缓解痛苦了,像是死前的释然,他给自己制造必死机会的时候,痛苦短暂的消失了。
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触及的秘密地方,因离岛那天的变故被突然记起。
那天秦朗久违的情绪失控了,回到亚西吉家的时候,他那消失了一阵子的痛苦再次出现。
他去厨房拿了一颗苹果和一把水果刀,苹果没削皮吃了,水果刀用来划胳膊了。
为了不被发现,他没有割的很深,刚好那天他也有伤,撕烂了本就破损的衣服来堵住血口,他在家里回来人之前洗干净了刀,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直到伤口结痂,都没有人知道他身上有两道伤是自己弄的。
窗帘终于被拉开,大概是中午了,阳光映在眼皮上有些刺痛,秦朗不得不睁眼起床。
波斯特今天没有出门,想必是有写信请假,不然托尼他们早就找上门来问了。
水龙头被打开,秦朗捧了两把冷水冲脸,看着镜子里自己红肿的眼睛,他有些哭笑不得,怎么搞的这么狼狈啊。
桌子上摆着盛好了的粥,因为冒着热气,应该就是秦朗去洗手间的时间被盛出锅放在那里的。
只不过仅有一碗,波斯特已经吃完了,此时正在厨房清洗着自己的碗。
秦朗出洗漱间看见这一幕,觉得好笑,不想一起吃饭,干嘛还要做两份?
像是故意唱反调一样,秦朗碰都没碰桌上那碗粥,径自走向冰箱,随便拿个了能吃的面包啃了起来。
白天的屋子里,只要所有窗帘都拉开,四处通透的阳光能占了大部分面积,此刻落地窗前的摇椅便是最佳的晒太阳地点,也是之前秦朗常发呆的去处。
沙发位于市内偏中的位置,午后阳光从沙发头已经侵染到中部,可惜随着时间推移的话,阳光范围也会逐渐偏落,总之是不能同时笼罩整个沙发的。
两人闹成这样,谁也不再理谁才对,但当下午波斯特把自己睡的那个简易床抬到院子里,铺了层更柔远的垫子,拿了沙发上的抱枕,问秦朗要不要去晒太阳的时候,他顿了顿却说好。
按外面的节点算,现在属于秋后了,在岛上四季没那么分明,但气候上也是有细微差别的。
比如这个时间的太阳不毒,阳光也不烫,反而因为凉凉的海风,显得很是温暖宜人。
秦朗背靠着稍大些的那个抱枕,膝盖上盖着波斯特递过来的薄毯子,舒服的闭上了眼睛,像是在小憩。
肩膀挨着肩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周遭安静的仿佛能听见呼呼的风声。
“你一直都是自己住吗?”秦朗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波斯特微微侧过头看他,对方依然是闭着眼睛的神态,叫人看不出任何表情和情绪,虽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有问必答:“嗯,一直是。”
“父母呢?”秦朗顿了顿,又补充了句:“离开岛上生活了吗?”
这次秦朗等了很久也没等到回答,终于舍得睁开了眼睛,然而却没从对方脸上获取任何情绪,对方面容谈谈,轻微蹙眉,像是在想合适的措辞。
静默半响,波斯特才缓缓说:“我没见过父母,从小是在决策院长大的,后来能自理了就住到这个房子里了。”
竟然是孤儿吗?
“对不起,”秦朗有些后悔自己的口无遮拦:“我不该问这些。”
波斯特却说:“干什么说对不起,这没什么的。”
以己度人的话,秦朗很讨厌别人问自己的私事,更烦别人问自己的家庭,没什么不能讲的,但是不想解释和叙述,他认为自己这些与旁人是无关的。
可今天,他却主动的想要探究波斯特这个人,想知道对方曾经有着怎么样的生活,家庭结构是什么样的,又为什么和他一样成为了孤独的个体。
秦朗盯着波斯特,没能在对方眼中看到一丝不耐烦或者反感,这让他有些不懂了,便又问:“你就一点也不介意?”
波斯特反问:“介意什么?”
“问你的父母家庭。”秦朗说。
波斯特想了想说:“没什么介意的,事实而已。”
他说完,看着秦朗,柔和了眉眼又说:“如果你想知道,我什么都可以讲给你听。”
秦朗说:“比如?”
“关于我,关于这个岛,关于我在没遇到你之前都是怎么生活的。”波斯特语气平缓,却不失诚恳地说:“只要你想听,我可以慢慢的讲给你。”
四目相对下,秦朗的呼吸滞住了几秒,然后似乎很费力才吐两个字:“不想。”
这样毫无保留的信任,以及全盘托出的炙热,秦朗下意识的躲开了,他怕自己抵不住诱惑张开双臂,最后却什么也接不住。
秦朗又靠回了抱枕上,闭上眼平静着自己稍有不稳的呼吸,这使他没能发现波斯特脸上那细微的失落。
又是安静了好一会儿,秦朗有些躺不住了,坐起身来问波斯特:“你为什么不问我?”
波斯特回看他:“可以吗?”
秦朗眉头皱了皱:“什么?”
“我以为你会讨厌我问你什么,因为你从不提起自己的事情。”波斯特如实说。
秦朗:“……”
在今天之前,秦朗确实是这样的,讨厌别人问来问去追根究底,可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有点烦躁,可烦躁什么又说不好,就是莫名其妙。
波斯特见他不说话,便又说:“我是想要了解你更多,想知道你的家庭和曾经,但如果你不喜欢以往的种种,那我就什么也不想知道了,因为那些都过去了。”
“哪有什么曾经,”秦朗沉了口气说:“我只不过是混日子混到现在罢了。”
波斯特盯着他,不知道该不该接话。
秦朗看笑了,问他:“你是不是以外我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情,有什么心理创伤或阴影,才会觉得活不下去?”
波斯特不置可否。
“没有。”秦朗说:“没有什么人伤害过我,也没有什么事刺激到我,我就是单纯的活不下去了而已。”
没有活下去的欲望,没有长久维持的关系,没有对未来的期许和向往。
明明不缺钱,也不缺爱,可痛苦的情绪却像是刻在了骨骼里,与人相处过密会暴露喜怒无常的本性,断绝人际交往又真的像这世界上只剩自己。
今天死掉还是明天死掉,死于意外还是自杀,都没有什么区别,反正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
总之,找不到比死掉还能更解脱的方式。
波斯特看着他,试图在那张平淡的面孔中寻找出些许波澜,然而他什么也没找到,对方平静的像是在叙述一件不重要的事。
酸涩涌上心头,波斯特顾虑着昨晚吵架时的情形,今天一直不敢碰他,目光胶着在秦朗脸上好一会儿,直至对方回看他,才轻声问:“可以抱你吗?”
相对无言片刻,两人眼神中都闪过些对方看不懂的情绪,波斯特缓缓地张开了双臂,万幸,秦朗自己抱上来了。
秦朗不知道是叹息了一声还是松了口气,有些无奈的声音从波斯特肩窝响起:“算了吧,你救不了我的。”
“可你还活着,只要还活着,总会找到继续下去的理由,”波斯特声音有些抖,却无不温柔地说:“我会陪着你,直到找到那个理由为止。”
秦朗脸埋在波斯特肩窝,隔着衣料感受着对方强有力的心脏跳动,听着对方总是温和的语调,不知不觉红了眼眶。
沉默了足足有半分钟,秦朗才声音闷闷地开口说:“那两道新的疤是离岛回来那天划的,我太难受了控制不住自己,之后没有再划过了。”
波斯特手掌轻轻的抚摸着秦朗柔软的发尾,柔声说:“好,我知道了。”
要不是因为昨晚哭的太多,秦朗真是觉得又要涌出许多眼泪来,红肿的眼睛闭上的时候都有些细微的疼痛,他扭了扭头,睫毛轻轻颤着,无意的扫过波斯特脖颈。
不知道又沉默了多久,秦朗微乎其微的喊了声他的名字:“…波斯特。”
波斯特:“嗯?”
秦朗终于抬起头,眼眶和鼻头都有些红,不知道刚刚是不是哭了,瞳孔像是被洗过的亮,他有些沙沙的嗓音说:“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怕你离我太近,也被我的情绪给毁了。”
“不会的,”波斯特认真的盯着他说:“相信我好不好?”
秦朗抿着唇,眼也不眨的凝视着波斯特,对方的声音那么温柔,眼睛里总是亮亮的,与之对望有种让人沉沦的魅力。
到底是秦朗先避开视线,垂下了眼眸,往前一倾,又将头埋回了波斯特肩窝,不吭声了。
许久没等到下文的波斯特,一手搭在秦朗的发尾,一手轻抚着秦朗的后背,闭上了眼睛,缓缓地呼出口气说:“没关系,我们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