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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烂尾 ...

  •   黄昏时分,夕阳摇摇欲坠,月亮已经迫不及待地探身出现,以一道残缺的轮廓,别扭地跻身在晚霞中。
      宋望舒静静地看着天色,心里却一寸寸凉了下去。

      眼前虽是日夜交替的浪漫时分,但同时,也是这座孤寂的城市暗自蜕变之时。
      光明与黑暗、混沌与清醒,虚无和真实……

      所有的一切好似衍生品,有致的分布于周围,又皆与这样的夜色密切相关。

      夜生活逐渐拉开帷幕,那被封印在人心深处的躁动也开始蠢蠢欲动。
      这个世界终将改变。

      昕锐国际。
      距离摘星之夜还是四个小时,但不安分的灵魂早已飘散在各处。

      参加晚宴的人们好似行尸走肉,乘着可直达顶楼的电梯,浑浑噩噩的上前,在顶楼C区,一场饕餮盛宴拉开了序幕。各界名流分别坐在那特定的座位上,享受着美味珍馐,众人把酒言欢,恍惚间,似是可以把时间拉扯到很久之前的那个夜晚。

      姚蔷薇、白笙、孟芷、徐青山、韩若晨几人也坐在了宴席上,不是不想离开,而是身体无法付之行动,身子像是被人刻意掌控,只能被动接受特定的行为动作。

      宋望舒是唯一一个可以自由行动,且不受书中世界影响的人。
      尽管此时,她还是有点在意白笙几人的安全问题,但尚存的理智告诉她,此时她应该主动出击。镇定地起身,给对面的白笙递去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一点点,走出了这个喧嚣的圈子。

      太阳彻底落下,昕锐的灯光把这里照耀的如同白昼。
      宋望舒仰头,一口气喝完杯中的香槟。为了应景,她特意换了一条简约款的礼服,长发随意披着,依然有几分当初的破碎感。她慢慢向前,脚上是不习惯的高跟,每走几步,就能传来清晰的疼痛感。

      而她却乐于接受这样的疼痛,似乎只有这样,才会让她保持清醒,没有负担。

      她清楚,这次白笙不会紧张地跟在她身后,不会在她坠落之前试图拉住她了。

      他铭记一切的时候,她是一只懵懂破碎的蝶。
      她终于醒悟,洞察一切,他却连最基础的,控制自己的能力都失去了。

      不过几番轮转。
      不过是……
      仓促一梦。

      宋望舒缓缓张开手,眼眶泛红,却哭不出来了。
      风从她裸|露的肩膀上穿过,凌冽的风刃刮得她有点痛。

      这种随时可以把人撕裂的感觉虽然凌冽,却让她格外清醒。

      正准备收回手,身后却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宋望舒勾勾唇。
      还是来了。

      心里隐藏着欢喜,面上却还是维持着悲伤的模样。

      脚步声停下。

      倏地——
      一双手揽住了她的腰,力度极大。

      宋望舒本身也没有挣扎的打算,半推半就的,和身后那人一起滚落在了地上。

      有点痛。
      宋望舒却浑然不顾,只是听着身后那人剧烈的心跳声,淡淡笑了声。

      良久,身后那人才松开了手臂。
      宋望舒淡定地起身,回头。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宋望舒早已自顾不暇,竟都忘了,她有多久没有好好看看这个曾经最信任的人。

      这个人,还穿着那件毛绒外套,和过于朝夕相处的拍综艺时几乎如出一辙,似乎很久都没有换衣服。
      长发散着,刘海遮住了她的眼睛,宋望舒猜不出此时她的表情是什么,却能清晰的感受到她的悲伤。

      “七月。”
      她还是来了。

      风很大,宋望舒的头发被吹得乱糟糟的,参加晚宴的人依旧在舞池中央摇摇晃,似乎永远没有烦恼。

      至始至终,宋望舒脸上都挂着明媚、纯粹的笑。
      至始至终,七月都不敢抬头看她。

      七月在哭。

      良久。
      宋望舒却是释怀地笑了出来,“我没有怪你。”

      七月的肩膀却抖得更厉害了。

      宋望舒的声音带着满满的包容,像是一个姐姐,在哄着偷偷打坏了她东西的妹妹,“真的,我从来没有怪你,只是……”

      七月闻,言紧张地抬起头,她早已泪眼朦胧,鼻尖也是红红的,她没学过那些女明星的表情管理,哭起来并不算好看。

      宋望舒抬起手,帮她抹了抹眼角的泪,声音里带着包容的笑意,似是又回到了那个只有她们两个铭记的过去,回到了她们和阿婆一起生活的日子。

      “我只是有点难过……难过你什么都没说,难过我始终都记不得,难过我们错了一个时空,难过我们还是要分开。”宋望舒的声音一度哽咽,努力上扬的唇角越来越垮,触碰七月的指尖更是抖得厉害。

      “怎么办啊,那个说好一起回福利院看看的约定,可能没办法继续下去了,我可能……又要丢下你一个人生活了。”

      她越是这样的温柔,七月的眼泪掉得越是厉害,到后来,甚至擦都擦不干净。

      “对不起,对不起小舒,都是我不好……”
      索性也不擦眼泪了,七月紧紧拉住宋望舒的手,哭得像是个被抛弃的孩子。

      “不要说对不起,这只是我们的宿命罢了。不同身份的我们,终究要面向不同的选择。”宋望舒目光平静,她知道七月没有恶意,临到今时,比起倾听忏悔,她更想知道七月的想法。

      比如,这个穿越时空的少女,是如何进入这个虚幻的书中世界,又是如何,创造出了一个和楚蘅的故事并行的时空。

      七月终于止住了哭泣。
      她像是个倔强的孩子,明知道一切无法逆转,却还是执拗的不肯更改。

      而宋望舒,则是负责看管这个熊孩子的姐姐,扮着严厉的模样劝告着熊孩子,却又因本身也不足成熟,总是在强硬之余,下意识心软。

      归根结底,他们都一样。

      “小舒,”七月又唤了一遍宋望舒的名字,声音有些哽咽,“我已经后悔了。”
      “不,确切来说,不是现在,或许在更早之前,我就后悔了,如果那时,我没有那么多的私心,没有想强行参与其中,没,是不是那个人就不会出现,是不是杜蘅也不用重来一次,白笙是不是就不会坠落在时间的缝隙,一次次杀了过去的自己,你是不是,也无需这么痛苦了……”

      “可是,”七月捂住脸,蹲在地上,声音从指缝里漏出来,“可是我不知道未来,也看不清所有。我只知道……如果那时,我没有强行干扰这一条世界线,或许,你就会消失。”

      “我不想看到你消失,我太害怕了。”七月放下手,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宋望舒的裙摆,不敢太用力,“对不起,是因为我的私心,才让你受了这么多的委屈……或许我不该这样做,可如果……如果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可能……还是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哪怕后来的我依旧会后悔,依旧会委屈,我还是会这样做。”

      七月看着宋望舒,眼眶红得惊人,“因为,那时的我,如果不做出这样的选择……我或许,会当场后悔的要疯掉。”

      轰隆一声。
      远远传来了一道雷声。参加盛宴的人们浑然不觉,依然镇定的坐在原地品尝佳肴。

      或许过不了多久就有一场大雨倾盆而下,浇灭这里的一切,或许只是虚晃一枪,像是个没有任何作用的虚假提醒。

      宋望舒的心里已提前经历了一场风暴。

      风有点大,即便做了防护措施,即便周围有种种供暖设备,可半露天的天台还是传来了阵阵凉意。
      宋望舒摸了摸胳膊,已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皮肤更是冰凉的惊人。
      可这点凉意,早就不及心里的寒。

      “另一个地方,那个和你一起生活的我,是什么样子呢?”

      “告诉我,故事的最后,那个宋望舒,有怎样的结局。”
      这是她现在最在意的问题。

      七月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问这个,怔了一下,虽然在笑,可表情却那么的悲伤。“我不知道,我一次都没有看到。卧室错过的,多余的。我一次都没有。”七月仰起头,看向了远方,明明在渴求,却又无助的快要无法支撑住身体。

      “那个你,活泼,善良,和现在一样。我们从小一起在福利院长大,你先我离开,我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了接我的人家。可没多久,我就被再次抛弃了。”

      “那是一个冬天,和现在的天气差不多,你突然找到了我,像命中注定一样。”

      “其实,你的年龄只比我大了一点点,却一直把我当妹妹,一直照顾我。我们流浪了几个月,你带着我,四处捡垃圾,打零工养我。那个冬天,我们发了好久的传单,才赚到了一点点钱。你像个小土豪一样,去给我买画笔,买画册。剩下的一点钱,我们买了烤香肠和烤红薯。”

      七月断断续续地说着,刚刚才止住的眼泪,也随之一颗一颗掉落。
      “可是我们好久没吃到好吃的了,买回去的烤肠都没舍得大口吃,小心的小口咬着。回小窝的路上,我的烤肠被狗叼走了,你追着那条狗跑了很久,像是要和它拼命。”

      七月噗嗤一声就笑了起来,可眼泪却掉得更凶猛,“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你那么瘦,你都没有穿袜子,却跑得那么快,你明明也很怕狗,却拼命追了那么远。等我追上你,已经过了好一会儿了。你躺在小巷子的树下,大口大口喘着气,我吓得都不敢碰你,你的脸上,身上,还有血迹。可你的手,却还高高举着那半根香肠,对我笑得那么灿烂。”

      “你知道吗?后来我吃了那么多好吃的,都没有那天的烤肠好吃,明明我们哭得那么惨,却又笑得那么高兴。”
      “我知道,你会一直陪着我的。”

      七月又凑近了一点,小心地拉扯着宋望舒的手,小幅摇晃了几下,像是需要她的回应,“你记得吗,你后来也说,那一天是你最快乐的时候,因为那一天,你保护了妹妹,那一天我们被阿婆收养,一起有了一个家,虽然是筒子楼最破的一间,可是我们每天都很开心,很满足。”

      “可是怎么办……”七月突然有些手足无措,慌乱地低下头,生怕会看到宋望舒责备的眼神,声音里,却又带着明晃晃的不甘和挣扎,“上一次你就丢下我了,以后还是会丢下我。”

      宋望舒早已泪流满面,她以为她不会哭的,她以为,这颗心已经坚如磐石,在绝对的信念面前,已经不会再动摇了。可有些记忆,是刻在灵魂里的,即便穿越了时间空间,还是能产生本能反应。

      “我没有想丢下你。”宋望舒垂下头,努力避开七月期待的目光,一次一句,按照原本的剧情走向,轻声解释着,“之前离开,是因为要去打工,恰好成了徐青山的助理,你知道的……”

      “我知道,”七月急切的打断她,“我从未怪过你,或许过去偷偷埋怨你丢下了我,可那些,更像是刻意的精神寄托。只有那样责怪你,我才会让自己好受一点,才会不想再惩罚我自己。你看,我就是这么自私,因为我比谁都知道,你是因为我,才选择生活的那么辛苦,你是想要照顾我,才放弃了学业,选择进娱乐圈当助理,才会被徐青山遇见,才会……”

      “够了,”宋望舒按住了七月的肩膀,“已经足够了。”
      “七月,你听我说,你已经不需要自我惩罚了,你做的已经很多了。”

      “很多了吗?”七月泪眼朦胧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宋望舒,眸中闪过一抹只有自己才知道的恐慌,“是啊,很多了,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宋望舒轻轻皱眉,有些不理解她的意思。

      七月虚虚地指了指身后的人群,声音颤抖,“你知道这个场景我遇见了几次吗?”

      宋望舒说不出来。

      “三次。”七月嗤笑一声,“这是第四次,每一次,都让人绝望。”

      “第一次,我只是个旁观者,看着你像个花蝴蝶一样的从这里坠落,可那时的我,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因为那一条命运线里,我注定要和你错位分开。一直到那条命运线里的所有人都忘了你。我甚至都不知道你已经彻底离开了,多荒唐的悲剧。”

      “第二次,你一模一样地坠落,我看到白笙拼命的奔向你,却没能抓到你。”
      “第三次,你一如既往,白笙依旧无能为力,他挣扎向前,想要像你一样,是我抓住了他的肩膀,拦住了他。”

      “我强行闯入这个世界,和白笙合作,妄图可以打破一切,可还是迎来了第四次。”

      “小舒,你已经在时间的缝隙里看到了吧。”七月静静的看着宋望舒,脸上还带着泪痕,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语气也恢复成了平时的模样,“第一次,是在真实世界,第二次则是我看到的书中世界,第三次,是现在所在的书中世界。”

      “你不是那个陪着我的小舒,你只是,我的感情寄托。”七月抬起手,留恋地帮宋望舒整理着乱发,“是我,在你坠楼之后,一边埋怨着你,一边念着你,又自欺欺人的,创造了一部又一部漫画,任性的给自己打造了一个乌托邦。我创造出了拥有悲剧童年的小说家楚蘅,她像你,也像我。她拥有你的童年,又有着我的习惯,写着我们的故事,像是我们两个人的结合。”

      宋望舒睁了大眼。

      七月的表情悲伤,声音带着干涩,“当我意识到我在自我惩罚,我还留有遗憾时,我的灵感便就此衰竭了。那部漫画,再也无法画下去,被迫烂尾。”

      “可是——”七月看向电梯方向。

      顶楼的电梯一如既往的浮夸,像童话里的水晶宫殿。

      宫殿大门缓缓拉开——
      身披月光晚礼服的杜蘅,一步一步,缓缓走了出来。

      “可是……楚蘅创作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宋望舒突然想到了什么,急急地想要抓七月的手,却刚好和七月错开。

      “小舒,别忘了,楚蘅的那本书,也烂尾了。”
      最后,耳边落下的,是七月的提醒。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6章 烂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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