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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谢明阚与太子哥哥的会面我并不意外。

      我还有几个月就要离开长安,他需要给自己寻一个新的靠山。
      对于谢明阚这样会审时度势的人来说,怎么可能让尚且能得我庇护的几个月白白浪费。

      南北边境的摩擦日益严重,他是质子,他需要在北陈活下去,除了暂时攀附能保他正常生活的北陈贵族没有别的办法,他没有任何动作才会让我觉得不像他。

      只是我很好奇,他用了什么筹码打动我的太子哥哥。

      更让我好奇的是老五是怎么知道的这件事。
      那日她的指环落得太过刻意,明眼人都能看出她是故意引我去看。

      等到我去发问,老五却眼眶发红,直白的告知我:“那日我从书院回行宫时正巧见着太子往这边走,不敢出现在他眼前便小心坠在身后。”

      “后来他入了竹丛我本想快些离去,却意外听到了他与谢明阚的交谈,往后几天他们时不时便要去竹丛中交谈,我算准了时间,这才找机会想引姐姐去见这个叛徒!”

      她说时目光恨恨,手紧紧攥着自己的手绢,却在我的凝视下后知后觉的紧张起来,小声问:“姐姐,我是不是做错了。”

      我上上下下地看过她,没有半分掩藏痕迹的少女眼底满是真诚,喜怒哀乐都在脸上,常年养成的卑怯在我的目光下无所遁形,我轻轻笑,觉得她这模样甚是有趣,最终只在她头顶轻轻敲了一下,“没有。”

      老五捂着额头眨眨眼,呆呆地问:“真的吗?”
      “嗯”,我漫不经心地点头,捏着桌子上的糕点慢慢品,一同往常地吩咐:“去给我沏壶茶,要雨前龙井。”

      老五连忙点点头,往里屋里走去,连肩膀都轻松了几分。

      等谢明阚提着吊杆和鱼回来时,行宫已然平静一片。
      我照旧如什么都不知晓一般与他闲谈,等他烤好鱼后再吃几块时鲜的水果实在是件不错的事。

      日子一天天过得飞快,眼见着距离我返回封地的日子越来越近,母后不舍的召了我入行宫宝华殿,她揽着我的肩膀抱怨道:“曳州路远,一年难得几个来回,姑娘家何必跑那么远,留在洛阳长安,父皇母后身边不好吗?”

      母后是个面上极温柔的人,言谈间皆是对子女的爱护与念嗔,一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任谁都不愿看这双眸子里泛出泪光。
      我依偎在她怀中,笑着说:“我只是去曳州晃荡一圈,见见不同的风土人情,若母后想我只管来寻我就是,到时咱们母女将大陈一同走一遭,看看大千世界。”

      母后闻言刮了刮我的鼻尖,无奈的说:“阿菱你已经快十七了,怎么还跟小孩儿似的,成天说着些仗剑走天涯的话。”
      说着,她叹口气,“明年你就该及笄了,届时替你许了驸马,后年估计就要成婚,再过两年你都是做娘的人,还是要学着懂事些的。”

      我听着这话不动声色的移开话题。

      母后只当我害羞起来,打趣我道:“阿菱你自小便无法无天,竟也会害羞,罢了,母后不笑你了。”

      我半垂着眸子没有说话,她便只当我默认了。

      直到月上枝头我才被放回自己宫里,避暑行宫很大,入了夜只有沿路的几盏银钩小烛在雕栏玉砌上绽出点点萤火。

      我慢吞吞的走过,不间断的冰堆叠得这处行宫连夜风都是凉的,能令人头脑清醒几分。

      其实我没有说谎。
      若是母后愿意与我同行,我会很开心。
      可她的心在长安的宫阙里,系在父皇与太子哥哥身上,她不愿离开长安,也不愿让我离开。

      尚未及笄的公主回自己的封地,我并不是头一遭,我的二姑姑曾经也颇受皇爷爷宠爱,也是我这个年纪回的封地。

      她是北陈皇室最离经叛道的公主,向来不服皇室管教,说话做事皆肆意妄为,甚至时常顶撞皇爷爷,父女两的架能从月初吵到月末。只可惜英年早逝,年仅二十四岁便香消玉殒。
      我其实是羡慕她的,可在母后心里我不能是她。

      到了年纪,成婚、生子、近在她手边可时时相看,这样的人生才是公主的人生。

      若是平日,我或许吹一阵风就自己回去了,这样惆怅的情绪向来在我心底过不了夜,可偏偏我往前走至行宫前的小路时见着了提灯等我的谢明阚。

      快十七岁的少年,长身玉立,眉眼如画,挑着盏柚子灯,那柚子灯还是前几日我与他无聊时一同做的。
      见着了我,他唇边泛起清浅的笑,轻声解释:“月牙几人去了宝华殿寻您,我便在这里等了。”

      我是独自去的母后那儿,也是独自回的行宫。
      路上人少的出奇,各处除了那些萤火小灯,漆黑一片,偏偏谢明阚这亮堂极了,柚子灯的烛火微白,再抬首谢明阚已然娴熟的将一件斗篷披在我肩头。

      “更深露重,公主,回宫吧。”

      我走在他身侧,嗅到了他身周浅淡的竹片香,夜风一吹,卷在我鼻尖。

      “你是看出来了我心情不好所以才一言不发怕触我霉头?”我侧头问他。

      谢明阚漂亮的指节摩挲过灯柄,缓缓开口:“公主,不好的心情并不是只有你一人会有的。”

      我说:“详细说说?”

      他淡声回答:“后日您将启程,阚将再如飘摇浮萍,又怎能开心得起来。”

      谢明阚呆在我身侧这一年半倒是暴露出了些本性,起码在我面前他逐渐开始直言不讳。

      若是一年半之前,他被我诘问该是半垂着眸子一声不吭。
      若是半年之前,他或许会低声说句抱歉,我不想说。毕竟他不想说的事我有时也懒得发问。
      可如今,他视我为北陈唯一的朋友,冲我敞开心扉,有什么便说什么,没有丝毫遮掩。

      他在为自己的未来担忧。
      可我不会有回应,我知道,他也知道,他只是在单纯的回答我的问题。

      这其实是有些残忍的,我将谢明阚带出了任人欺辱的境况,令他有了一段安稳的生活,也是我亲手丢下他,一个人离开长安,将他再丢进被人欺辱的漩涡。

      哪怕他极有可能搭上了太子的线,可我太了解太子那个人了,他不会为谢明阚和任何人为敌,他是最温和最大度宽容的储君,对未来的臣子们永远分得清内外亲疏,顶多保住谢明阚的性命罢了。

      可这和我确实没有什么关系。
      离开长安便是海阔天空,我绝对不会为一个质子让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有任何出现意外的可能。

      一点也不行。

      谢明阚很明显明白这一点。
      他是个清醒且理智的人,哪怕进了行宫也只是缓步走到庭院中央择了块空地再如常的为我摆一桌亲手做的烤鱼算散伙饭罢了。

      夜黑风高,我与他坐在常青藤下,又分了一瓶老君山晾,我醉得比谢明阚快了许多,满目迷离中我盯着他的眼睛缓缓说:“谢明阚,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活着的。”

      若我有办法其实也不想离开生活了十六年的长安。
      长安的风光多美多繁华呢?哪怕我的封地富饶,又如何比得了在长安时的快活?

      这一刻,我竟奇异的感受到了一分谢明阚的无奈。
      若他能留在南谢又如何会逼不得已来北陈呢?可北陈也不是他的容身之所。

      谢明阚眸光微闪,饮酒后眼尾泛起惺忪的红,衣领半敞,一截莹润锁骨落在月色下,像是肆意过了头,看我的目光却是前所未有的柔软。
      他最终只轻轻点头,语气郑重,“阚会好好活下去,公主不必多担心。”

      我懒散的嗯一声,又嘴硬的小声嘀咕:“我才没有担心你。”
      然后躺在地面上,盯着月亮,不知不觉的入了自由自在的美梦。
      只是梦到尽头,恍恍惚惚的有人极轻的叹了口气,与我说了声抱歉。

      我并不知晓这声抱歉从何而来,直到三日后我坐上了离开长安的马车遭到刺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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