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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

  •   最终昭则城外的人质还是被救了进来。

      草原人并不觉得我们这群大陈的软脚虾会出城门救人,他们想让昭则内乱,届时再趁虚而入,所以一开始就没派多少人前来。

      十年前的昭华公主猝然离世,令这个草原上的民族找回了自己驰骋的底气,天然轻视着每一个中原人。

      救进来的有两女一男,皆不算太大,最小的女孩儿也不过五岁,几人浑身是伤,找不着一块好地儿,显然被折磨良久。

      城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多愁善感些的见着他们这不成人的模样忍不住潸然落泪,更多几分怜悯。

      一同被带进来的还有城门口被曝露多日的几颗人头。

      我自城墙上走下来时,城内氛围已然有了些喜色。

      他们笼罩在严寒、饥饿、恐惧中已经太久了,终于有了场喜事,城内宰了数十个胡作非为成为城内这段时间噩梦的草原人,怎么能让人不欢喜些呢?

      我挑了个间隙,上马车打道回府。

      既然已经做完了这件事,那也到了我与傅良密图穷匕见的时候了。

      杀主簿的是我,设计他的是我,韬光养晦的是我,想趁机夺权换政的也是我,他既然已经知晓,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回程的路暗而料峭,唯有尽头的公主府灯火通明,谢明阚穿了身雪白的狐裘,手中挑着灯,站在门前迎我。

      我在马车上与他遥遥相视,只觉他眸光黝黑,却又在下一瞬见着他,眉眼弯弯,眼底含光,对我说:“公主,平安归来就好。”

      我撑着他的肩膀跳下马车,上下打量过他,应了一声朝里走去。

      如今城内物资不丰,我并没有让人准备太过优渥的餐食。

      月牙捧着账本在我身后与我汇报:“您前些日子让我补足的粮仓这些日子陆陆续续屯了大半,若是全运进城内,大抵也够撑半月。”

      “只是现在大雪封城,粮食不能一口气运进来,只能陆陆续续地进,需要时间。”

      在发现傅良密贪空了储备粮时我便有了二手准备,他进献给公主府的银钱珠宝悉数在这些时日用来买粮。
      本来入冬了,粮价向来都是暴涨,可奈何傅良密诚心太甚,每两日就往公主府送一次钱,每次还不下万两黄金,我且来两月不足,敛财便几乎超过百万两白银。

      北方的雪灾,短则数十日,多则几月,如今大雪已然落了小半月,积雪不化,风冻成冰,是最难最险的时候。

      我让月牙暂且将粮在城外找个地方囤积,未到绝境,不可示人。

      这几日过得算太平,草原死了人,还被救走了人质,那头或许有些踌躇,暂且不敢再来城门前嚣张,可也指不定哪日便卷土重来。

      城内那点喜气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愁苦弥漫开来。

      每年冬天,昭则都会死很多人,数不清的底层百姓死在饥寒中,今年尤盛。

      唯一不同的,是傅良密收敛了些。

      他私下没有什么改变,却也不再大摇大摆地铺张奢靡,低调许多,大抵是那日感受到了百姓的怒意与想要撕碎他的愤怒,稍微多了点敬畏。

      可也只有那一点儿罢了。

      今年的年,过得也颇为惨惨戚戚,雪白的天,雪白的地,火红的灯笼,却反倒衬托得一切有些苍凉。

      我拢着袖子穿过苍北长街时,明明是大年初一的好日子,街上却没有几个人。

      谢明阚走在我身侧,撑起一把伞替我掩去不少风霜。

      这一次的目的地是傅良密的府邸。

      人总要被逼到避无可避的时候才能掏掉他的全部酒色财气,就像我若是一开始就让傅良密开城门他定是不肯的,被百姓威胁他也是不肯的,非得需要百姓和我一同施压,从上到下地挤才能挤出他的应答来。

      粮,也是一样。

      我的粮暂时运不进来,那便也只能宰傅良密这只肥羊。

      今日是傅良密亲自给我递的帖子,邀我去一趟他那处。

      城墙上后他大抵也懒得再与我虚与委蛇,连大年三十都只派人送了贺礼来,到了如今他有事相邀也只命人请我前去。

      这是一种傲慢,属于他的傲慢。

      在昭则成为孤城的日子里,傅良密的依仗是他的掌控的兵权和政权,而我掌控的是自己尊贵的身份与百姓的心意。
      很显然,他的赢面更大。

      我轻轻叹一口气,“人手上还是得有兵有人啊。”

      “公主所掌控的,未必敌不过傅良密”,谢明阚在我身侧,缓声说道:“以小搏大也是一种乐趣。”

      “以小搏大是因为势弱”,我睨他一眼,语气有些刻薄:“就如同你我,你远赴大陈便是因为你的势弱与无可奈何,而我来到昭则也是因为我的势弱与无可奈何。”

      “公主,到了”,谢明阚没有回应我的那句话,只护着我进了傅良密宅邸。

      这件事,对他来说无解,对我来说也无解,再如何厌烦这种无可奈何,也只能靠自己掌控的那一点东西,拼杀出一条路来,这是我们俩都知晓的事。
      只是我习惯了时不时刺他两句,若他要与我争个高下,指不定要再被我折腾一顿,我的脾气向来不是很好。

      傅良密此次约见我,用的是城北私宅。

      其实我等他这一刻,等了好几天了。

      前些日子,昭则城内便有传言,傅州牧府内藏有余粮百吨,宝藏数不胜数,不少游侠蠢蠢欲动,就连百姓都多了许多在他府前来往,这个年,傅良密大抵是没有过好的。

      我的方法实在简单粗暴,可架不住好用,城墙上已经被我养大了胆子却又没有大到离谱的百姓能骚扰得他烦扰不堪,但他找不到理由镇压,也找不到理由出动兵卒阻拦。

      “公主,劳您大驾”,傅良密站在府门前,冲我行了个礼,“这几日密实在身体不适,所以不得不邀公主来一趟。”

      我冲他点点头,示意他进门。

      等到坐进内堂,刚刚还在门外保持的一点和谐也没了必要,傅良密坐到自己的黄桃木椅上,冷哼一声,“这些时日,公主倒是信手说得好瞎话,扰得我也不得安宁。到了这种时刻,不如说说您到底想要什么吧。”

      我扬了扬下巴,示意谢明阚把送给傅良密的新年贺礼给他。

      傅良密扫了一眼谢明阚,讽刺道:“一个敌国质子,倒是颇受公主重用,也不怕是个细作。”

      我闻言摊手,“本公主现在一没权二没兵,细作在我身边能打探出什么呢?不过是看他颜色颇好,才让他随侍左右罢了。”

      “公主说得好听,怕不是色迷……”
      他的话没说完便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鸡,脸色红了又白,死死捏着我送给他的账簿和单据,厉声道:“昭则主簿死在你手上?”

      我喝了口热茶,“没边没沿儿的事,你怎么能怪我身上呢?我与那主簿无冤无仇,杀他干嘛?难不成是我贪图他那十六房小妾想强抢民女不成?”

      傅良密闻言脸一阵红一阵白,因为那主簿最后一房小妾还真就是强抢的他人妇,为此还冤罪了击鼓鸣冤的苦主,令对方家破人亡,最终还是傅良密自己给手下擦的屁股。

      “说不准是谁觉得我是正义之师,特意绞了他的命,拿了他私藏的州牧的大秘密送我的呢。”我点了点手上的账簿和交易单据,笑起来,“枢星庄的备粮是战备物资,用于灾害与战事,朝廷和周边城镇调拨都是足额,傅州牧能否解释一下,为何我天家这么一大把的备粮空了呢?”

      傅良密咬紧牙关,证据摆在眼前,对他来说承认与否意义不大,说不准他反倒有一种终于来了的落地感。
      这种恐惧自从主簿身死后便萦绕着他,在城墙上隐约有了些猜测,在这一刻这些猜测变为现实。

      “公主想如何?”
      傅良密强自平复了一下面色,“公主是想让我如何?”

      “傅州牧,你我都知,在大雪封孤城的那一刻,长安必定得知消息,解封时也必定会遣人前来。昭则大雪一时半会停不下来,你若想保住官职和安稳,必须要在解封前令城内平静。”

      “自然,你傅州牧手握重兵,大可以视人命为粪土,有异声者大可斩杀。可若城内百姓知晓你将他们最后指望的备粮挥霍一空,会发生什么,你上一次在城墙上应该已经感受到一二了,昭则向来民风淳朴,性情刚烈,哪怕你将城门紧闭数十年,也改变不了昭则百姓的性格。”

      傅良密想起那日城墙上来自百姓的威胁,与愤恨阴沉的无数双眼睛,忍不住头上流下几缕冷汗。

      “您可以选择对城内袖手旁观,也可以选择施粮暂且解决百姓困境”,我说:“若选后者期间的民望,声势,善名都是你的。若是前者,未来您的宅邸还会因为什么谣言被探访我也犹未可知了。”

      傅良密眼底不知转着什么主意,开口说道:“公主这不是在强逼人吗?我哪里有那么多余粮?”

      我没忍住笑出声来,“每年冬天,昭则都有或大或小的雪灾,城内粮价飞涨,一斤米百两银都有可能,这背后是谁操控你以为我不知晓?灾害财可是州牧最大的收入来源之一啊。真的没有余粮吗?”

      “州牧,别挑战我的耐心,我很不喜欢和人打机锋”,我站起身,睨他一眼,往门外走去,“你抓在我手上的把柄实在太多了,哪怕只是捕风捉影的一两句散播在民间都足够你手忙脚乱,现在够你考虑的时间不多了。”

      傅良密坐在原地没说话也没有起身相送,大概还是在暗暗思虑。

      谢明阚在我身后替我撑起伞,沉默着挡下铺天的风雪。

      走过来实在是我突发奇想的一种雅趣,街道上没什么人,茫茫天地间骤然又出现了那种杀主簿的夜里,只有我与谢明阚两人在这偌大天地间的奇异感觉。

      “你说傅良密会选什么呢?”
      我笑吟吟问他。

      谢明阚没什么犹豫,“他会如公主所愿,也只有这个选择。”

      见我没有回答的意思,他接着说道:“届时填饱肚子的百姓大抵会为他歌功颂德,满心感激。”

      路上风雪有些大,我扯了扯自己脸颊边大狐裘斗篷,细软顺滑的毛擦过脸,极为舒适暖和,我见他不再说话,不太真心地叹道:“这回他怕是真要当一段时日百姓信任的青天了。”

      “公主向来不大爱吃亏让别人占了便宜去”,谢明阚眼底含笑,说道:“傅州牧想来也有些可怜。”

      “他可怜什么?”我眸光流转,与他对视一眼。

      谢明阚是个很聪明的人,又或许该说他是个很懂我的人,哪怕我机密的事从不让他参与,他也能坦然从我的行为处事中发现我的目的。

      “今年的雪格外大些,也不知道傅州牧的余粮够不够撑过这两月”,谢明阚悠悠叹道:“若是余粮告罄,城内受过他恩惠的百姓会如何也不太好说,毕竟他风评实在不是这么轻易便能扭转过来。”

      百姓对好官多几分体谅,牺牲自我共度难关也不是没有的。
      百姓对贪官的容忍便少了许多,遇到难关很难不去想他是否故态复萌,是否还藏了一手。

      当百姓与傅良密再生间隙时,我用傅良密献给我的银子囤下的粮草,应该也足够全部运入城内,助昭则度过最后一关。

  • 作者有话要说:  菱玉小宝:这救命稻草不止要做一次,还要做第二次呢=w=
    把昭则处理完就要换地图去拿兵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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