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又回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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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洛旋一行人来到赤京城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月过去了。现下已是深秋，萧瑟的秋风吹起地上的落叶，随风飞舞，迷乱了人的眼睛。放眼望去，红彤彤的天空去苍茫空旷的大地连成一条线，偶有几只秃鹰嗷嗷地叫着觅食。
九年了，这里似乎一切都没变，但惟有人的心里知道，九年的时间里，这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有人不断的离去，又不断地有新的一批人挡不住名利的诱惑，涌进这个是非之地。有人哭，有人笑，有人欢喜有人忧，这里就像一个大染缸，跳进去了就无法干净地出来，但世人却宁愿在里面迷醉着，不愿醒来。
“哇，京城果然是京城，好风光啊，你看，这城墙好像比以前更高了！”跳下车的沈幕兴奋地惊叹着，少女无暇的面容映在晚霞中，显得格外红润娇艳。
“哼，城墙建得再高，要是朝中的将领不用心守卫，这大好的江山还是要落入敌人的手中。”旁边的郭兴却是冷哼一声，颇为不屑。
沈幕努了努嘴，习惯性地想说点什么反驳的话，眼光瞟到郭兴俊逸的脸庞，两抹飞霞却是浮现在脸颊，像是想到了什么，马上低下头去不再去看他。
洛旋把她这瞬息万变的神情尽收眼底，眼中掠过一丝笑意。
“郭兴说得对，城墙再高，若是没有能将来守护，便是枉然。”钟天峋淡淡地一笑，眼中的轻蔑却是一览无遗。他眯起狭长的眼睛迎着刺目的暮光望去，眼神渐渐迷离，心中泛起无数复杂的滋味，渐渐汇成一股强劲的暗流涌入脑海中的某一点，就要喷发。
九年了，我终于回来了……
她们这边刚下车城门口便有等着的户部官员接应他们。走在赤京城的大街上，商贸繁盛，比之九年前更甚，这也难怪，自从开通了北边对突鲜的通商关口，来往的商人就日益渐增，甚至还能看到穿着毛绒大袍的突鲜人来往。
外面民不聊生，这京城看似还真是一片盛世，虽然官府时不时地来抓人，搞得人心惶惶，但有这么多的生意往来，过得上日子，百姓倒也其乐融融。这是只有几个人知道，这一切都是海市蜃楼，突鲜人在关外越来越嚣张，他们借着经商的名义，小部分兵队已经旁若无人地出入大梁跟突鲜的分界线，烧杀抢劫，也没人管。
钟天峋被安排到了赤京城西一处偏僻的府邸内。那府邸的陈设很简陋，一看便是临时翻新的。
“这户部侍郎太看不起人了，再怎么说我们燕王也是个王爷，就这么随便弄了个破地方应付我们啊！”沈幕可不满了，从刚进来变嘀咕得没完。
洛旋拍了记她的脑袋，无所谓地轻笑道：“比起我们刚到燕云州的日子好多了。”
她这一说，沈幕倒是没话说了，那段艰苦的日子可一直是她的噩梦，但是毕竟当时年纪小，加上现在正是烂漫的花季年华，过惯了几年锦衣玉食的日子，便好了伤疤忘了痛了。
他们带的东西本身就少，随行的几个侍从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李，便算是在这里落脚了。
沈幕跟洛旋的房间相邻，小丫头好动，自个房间里待不住，便赖在洛旋的房间里不走。
“嫣儿姐，你说王爷真的会娶那个突鲜公主吗？”沈幕托着下巴顶着洛旋问道。
洛旋心里微动，这几天她一直在刻意忽略这个问题，没想到这个丫头倒问了起来。
“他跟那个公主本来就是定好的亲事，这次回来除了参加皇上的五十大寿外，当然主要是跟公主成婚了。”洛旋淡淡地回答。
“可是，我替姐姐你不值！”小丫头撅着嘴巴不满道。
洛旋心里一惊，心中闪过一道激流，却又平静地回道：“我有什么值不值的，我只是王爷身边的一个随从。”
门外玄色深衣的男子脚步一窒，刚刚抬起的手停在半空中。
“可是我看得出来，你不开心。虽然你平时也很少说话，总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但是我觉得你心里闷闷的，有几次我叫你都没反应。”沈幕摇摇头。
“幕儿！”
洛旋突然拔高了声音打住她，敛色沉声道，“以后你不要再说这样的胡话了！”
沈幕很少见她这样凶自己，倒是一愣，心里有点委屈便低下头不说话了。
“记住，我只是他身边的一个随从，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洛旋像是在对沈幕说，又像是对自己说，愣愣地对着半空道。
我只是他身边的一个随从，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门外心神俱震的钟天峋此刻脑海中只剩下这句话，为何，似有千百个尖刀划过心口，嗜骨的疼痛渗入百骸，渐渐散入全身，几乎疼得无法站立。
阿旋，这便是你的心中话吗？
“对了，幕儿，上次你说兴儿向你提亲，你是怎么想的。”洛旋知道自己反常了，敛色稍作缓和柔声问道。
“他？”沈幕脸上抹上两片绯红，嘴角似笑非笑，最后又轻叹了口气道，“现在这样的局势，哪是谈儿女私情的事？爹娘的仇还没报，我是不会嫁人的，再说姐姐你都还没嫁，怎么能让妹妹先来。”
这孩子前几年开始便开始着手查沈家当年的案子，倒也被她查到了几个疑点，当年的赈灾粮草是被人贪污掉了沈清显才不得已打开军饷赈济灾民，追究到底还是那贪污犯的责任，沈清显虽然动用了军饷但同时也救济了上万条人命，可以功过相抵，但是刑部却判了个满门抄斩，要不是原为礼部侍郎的赵氏益拼死进谏，只怕沈家姐妹早已寒尸刑场。
到底是谁跟沈家有过节，要至沈家于死地？
这件事情她总有一天会查清楚，不光是为了沈幕，还有死去的沈絮，沈笙，以及那无缘相见的清官“爹”。
又或许，是为了那一份正义。正义这个词，放在这个时代有点不自量力，草菅人命的事情她见多了，也没有能力去管每一件事，只是此事当涉及到了身边人。
第二天，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秋日的阳光软软地倾泻在青石板地上，一粒粒碎石因为包裹了黄金般的阳光，折射出金子般的美丽。偶尔一阵微风吹过，吹散了阳光的温度，吹来了深秋的凉意。也吹落了树上枯黄的叶子，如展开双翅的蝴蝶，悠悠地在风中飘曳，静静地在地上躺落。
按照惯例，亲王被招进京城，第二天便要进宫觐见皇帝。因为钟天峋是当今皇帝的亲子，也就合着孝礼一起作了，照古制在皇帝的平日处理公事的崇仁殿觐见。
说是皇帝日常处理公事的书房，但实则这里已经变成了一处炼丹房，钟天峋迈入这里的第一步起便感觉到浓浓的雾气扑面而来。
心中不是没有恨过，没有怨过，这几年在燕云州吃的苦磨练了他的心智，使得他的喜怒哀乐不易表露，所以即使他现在内心是一片惊涛骇浪，表面上却是毕恭毕敬。
“父皇。”这声父皇，时隔九年，再一次说出口时，没有想象中的晦涩，竟是平静地出奇。
烟雾缭绕中，伸出一只苍老的手，那只手常年在烟雾中不见光日已经泛白，虽是五十岁人的手，看上去却像是古稀老人一般。
“峋儿，是你吗？”沙哑的声音微微颤抖，明黄色的身影一晃，一张苍白的脸毫无预兆地出现在眼前。
“是，父……”钟天峋有一瞬间的愣仲，眼前这个苍老毫无精神的人就是那个亲手处置了忠烈之家，害死了他的外公舅父，他的母妃，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帝王吗？
“峋儿，你回来了就好。”钟元祯在看到钟天峋的一刹那，原本毫无朝气的眼神突然亮了起来，不知是烟雾的湿气还是怎么的，那枯槁的眼中竟还隐隐泛着泪光。
钟天峋原本冰冷的心止不住地微微一颤，这个人害死了他最亲爱的人，害得他吃了九年的苦，差点死在外面，但，他忘了，他是他的父皇！
“父皇，你瘦了。”没有预料到的，他心中千百般苦愁的滋味一下子被眼前苍白的脸隐了去，心中竟是微微泛酸。
梁元帝干枯的手想要抚上钟天峋的脸，待烟雾散开凑近看清眼前人时，却是大惊失色，颤抖着手惊骇地指着他的脸慌张地道：“皇兄，怎么是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来做什么！”
他骇地连连后退，身边的近身太监忙扶住他，尖着嗓子道：“皇上，你糊涂了，那是你的三皇子燕王殿下啊！”
“三皇子，燕王殿下？”梁元帝像是刚刚回过魂来嘶的，重重地嘘了口气，脸上却是惊魂未定，看着眼前那张熟悉的面孔，虽然跟记忆深处中的那张脸很相似，但仔细看去，却又有点不同，这张脸更透着一股秀气，那种让他几乎透不过起来的秀气，那个他只能在梦中寻找的脸庞......良久他才垂下手笑道：“是峋儿啊，你看父皇都糊涂了。”
“父皇，这里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钟天峋的脸上浮现疑惑的神色，剑眉微蹙，眯起深邃的双眸凝视着梁元帝。
“哦，没事，朕叫他们在炼丹呢，炼丹好啊，炼丹长生不老，还能得道升天啊。“梁元帝笑着罢了罢手，说道炼丹两眼却是开始放光。
钟天峋这才注意到这浓厚的雾中还藏着四个道士在拼命地扇火炼丹，双眉皱得更紧了，想说点什么，但看到身边那太监诌媚的脸色却是满心生厌，也不多语，只是沉静地应答着梁元帝的问话。
当他迈出崇仁殿的时候，皱起的双眉才微微展开，虽然对梁元帝刚才对自己叫着皇兄感到奇怪，但想着许是梁元帝整体痴迷于炼丹一时神情恍惚罢，想到此处，他对周祝群一党人更加厌恶，但同时心中却也隐隐浮起一丝喜色，朝堂越乱，对他越有利。
站在门外守候的洛旋看着他微皱眉的神色不由担忧地问道：“王爷，可还顺利？”这里不似在燕云州，这里到处是皇宫的耳目，还是礼数周到一点的好，所以她叫起了王爷，心里却觉得别扭得紧。
“没事。”钟天峋淡淡地应了一声，双眸瞥过她尖瘦的脸颊，掠过一抹复杂的神色，不再言语，却是隐隐地生出了一份疏离感。
心思细腻如洛旋怎会感觉不到，心中似有有一团东西堵在了心口，莫名地难受。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变了。
又或许是自己想多了吧，洛旋在心里嘲笑了自己一番，跟上他的步伐，就如九年来的那样，跟在他的后面，永远是那个距离，却永远不会离开。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又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