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提味的暗恋》三脉紫菀

8、养蔷薇

　　夏日午后的阳光热烈灼人，穿过透明的玻璃门，在地上投映下金色的长方形剪影，也在楮知白肩膀上洒下了淡淡的金辉。
　　他穿着简单的白色校服，气质干净清隽，一如当时在蔷薇花下的背影。

　　但此刻他神情冷倦，眼睑轻轻一耷，更多出几分生人勿近的意味。
　　蒋桃一时傻眼，身子早已站直，眼珠在楮知白和姜茸间来回转动，不明白两个人是什么关系。

　　她原本看姜茸知道照片上的人是谁时那么吃惊，便断定她不认识楮知白，私下应该也没有来往，才敢肆无忌惮地质问她。
　　但此刻，楮知白摆明了要为她撑腰。

　　蒋桃脊背微微发麻，在阳光的照射下，更是生出一层薄薄的汗意。
　　她擦了擦额头，转头茫然地看向姜茸，“你不是说，那照片只是你拍的吗？”

　　这话已经有些许求救的意味了。
　　但姜茸并没有接收到，因为她整个人还处于一种懵懂的喜悦中。
　　人轻飘飘的，好像要腾空在云端里。

　　“那照片，经过我同意了，她要卖或者自己留着，都有话语权。”
　　楮知白掀了掀眼皮，清冷的目光朝蒋桃射过去，“有意见吗？”
　　“没、没意见。”她哪敢有。

　　“同学，刚刚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楮知白敲了敲桌子，摆出一副有商有量的语气，“她有资格数落你吗？”
　　蒋桃懊恼地闭了闭眼睛，哪怕脸上难堪，却也只能灰溜溜地点头。

　　楮知白不单单是年级第一，更是高中部的学生会主席，手上权力可大可小。
　　偏偏照片的事被他撞破……

　　想到这，蒋桃也顾不上面子，努力摆出一副诚恳的姿态，“对不起，我不应该私自卖你们的照片，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卖了。”

　　楮知白没吱声，视线看向姜茸，后者懵了一瞬，然后才反应过来。
　　他在把主动权交给她。

　　姜茸嗓子一紧，倒生出几分心虚的感觉。
　　好像在狐假虎威。

　　方才的气已经出了大半，她的声音也缓和下来，“学姐，你之前卖的照片，要全部找回来还给我，以后也不能卖了。”
　　“可以吗？”

　　“其实，也才卖了两三张……”蒋桃面色犹豫，咬了咬唇，“不过，我尽量。”
　　“不是尽量，是必须，”楮知白提醒道。

　　蒋桃这下再不敢敷衍。
　　等她走后，姜茸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楮知白把照片收回来，递给姜茸，“你控诉我的时候，不是一套一套的吗？怎么在别人面前，就哑口无言了？”

　　“这不一样，”姜茸撇了撇嘴，“刚刚是我发挥不好，而且……”
　　她揪了揪自己的衣服，小声嘟囔道，“毕竟当时，我确实没经过你的同意嘛，那我也不能睁眼说瞎话啊。”

　　“是吗？这么诚实……”楮知白目光扫过她，诚恳地说道，“没看出来。”
　　姜茸瞪了他一眼，撇了撇嘴。

　　楮知白把口袋里的巧克力递出去，“吃吗？”
　　姜茸眼神放亮，正想去接，碍于刚刚他的发言，又稍稍矜持了下，“哥哥，你不吃吗？”

　　“太甜了，我不喜欢。”
　　“你不喜欢吃甜食啊……”姜茸声音尾调拖长，装出一副勉强的样子。
　　“好吧，那还是给我吃吧。”

　　巧克力浓郁香甜的味道在舌尖绽放开，方才的不愉快也烟消云散。
　　姜茸蹦蹦跳跳地跟在楮知白身后，像极了一条小狐狸，嘴巴也叽叽喳喳说起来。

　　“哥哥，你怎么刚好在这？”
　　“来吃午饭。”
　　“啊？现在都一点多了，食堂都没菜了，你怎么这么晚才来？”

　　“写卷子写晚了，”楮知白眸光扫过她手里的炸鸡，“你呢，来买零食？”
　　“……”哼，她就不应该开这个口。

　　窗外香樟树上的知了不知疲倦地嘶哑鸣叫，却也催眠了一大波学生。
　　午休时间，姜茸趴在桌子上，跟手抓饼似的，左翻个面，右翻个面，愣是没把睡意煎熟。

　　她在草稿本上写下来：
　　原来有哥哥是这种感觉。
　　虽然偶尔会怼你，但是在外人面前，会保护你，会替你撑腰。

　　下午第一节课是数学课，正是最昏昏欲睡的时候，班主任看大家都没清醒过来，于是撂下粉笔，双手撑在讲台上，清了清嗓子。
　　“我们今年的艺术节呢，正好是周五，下午不上课，我们换个形式……”

　　这话像是一颗火柴，丢进干燥的碎木屑里，刷地引爆了柴火堆。
　　班上此刻就像架着的锅炉，劈里啪啦地开始讨论到底要干嘛。

　　姜茸兴致寥寥，借机用笔戳了戳前面的人。
　　丁乐瑶脊背蹭地直了起来，往后转过来，“怎么了？”

　　姜茸双手合十，可怜兮兮地问道，“你能不能借我十块钱？下周还你。”
　　“你没钱了？”
　　“不是……”姜茸摇摇头，“我想凑个五十块钱，我钱不够。”

　　此时，教室如一锅沸腾的热水，气氛推至了最高潮，更有人站起来吹口哨庆祝放假。
　　“安静，安静，听我讲话。”班主任拿黑板擦敲了敲桌子，以示警告。

　　教室重回片刻的宁静，两个小姑娘识时务地把头转过去。

　　“不秋游，也不放假，当然……也不请客。”
　　“我们举办一场爱心义卖活动，大家可以把闲置物品，比如书本、笔拿出来卖……”
　　“切……这不就是跳蚤市场嘛，没意思。”众人七嘴八舌地提出意见，“老师，要不还是秋游吧，或者直接放假。”

　　班主任握着保温杯，慢悠悠地吹了口热气，“那要不干脆改成上课得了？”
　　众人哀呼：“别别别！”

　　红色的木质窗户打开，带着绿意的凉风入门而来，姜茸看见窗外一片叶子飘飘摇摇地坠落在底，心底却升起一种轻飘飘的兴奋感。

　　周五上午，蒋桃倚靠在走廊的护栏上等她。
　　姜茸出来时，她手上夹着一本数学书，似乎是为了掩人耳目，脸上似乎有几分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样子。

　　“我一共洗了五张照片出来，卖出去三张，收回来……两张。”
　　“那还有一张呢？”
　　“那张我卖给了一个小女孩，大街上临时碰到的，她就跟我买了，现在我也找不到人在哪了……”

　　蒋桃一脸为难，捏着数学书的手有些用力，指节泛着青灰色，看着是真得不知所措。
　　“学妹，你跟楮仙……楮学长说一说，让他别找我老师了。”
　　“我手机里的照片都删掉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卖了。”
　　“可以，”姜茸把照片抱在怀里，望着蒋桃好几秒，眼睫毛机灵地眨啊眨，“不过，你能不能先帮我一个小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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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中部的教学楼坐立于东面，那里靠近居民楼，围墙下种植了一排又一排枝繁叶茂的香樟树，在空地上投映下大片的阴影。
　　姜茸在树荫下等了一会，然后看见凌茉从楼梯上走下来。

　　她穿着白色的校服，下半身的蓝色裙子似乎短了几厘米，恰好露到大腿处，一双修长白玉的长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路过的男生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姜茸也是。
　　什么时候，她的小短腿也能变成大长腿呢？
　　她抬起右脚，碰了碰左脚的小白鞋，以示鼓励。

　　“你找我？”凌茉往跟前一站，傲娇地问道，“有事吗？”
　　姜茸清了清嗓子，试探性地说道，“学姐，你能不能把那张照片还给我啊？”

　　凌茉指尖顿住。
　　她扭头，无语地看了蒋桃一眼。
　　后者机械地扭过头，在天上数飞机。

　　凌茉不情愿，“卖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去的道理？”

　　“学姐，我上次不知道，照片里有人，不能随便卖，”姜茸大胆地说道，“而且，我一开始也不是想卖给你的。”
　　“我以为，你是肯定我的摄影技术才想要那张照片的，如果知道你是冲里面的人要的，我肯定不会给你的。”

　　凌茉没耐心听这种车轱辘话，径直打断，“所以呢？”
　　“所以，你能不能把照片还给我，我可以再花钱买，不会让你有损失的。”

　　凌茉望着她。
　　眼前的小姑娘背着书包，手心捏着肩带，鼻尖沁出了点点汗意，圆圆的眼睛眨啊眨，一脸天真赤诚。

　　说白了，就是有点傻。
　　她忽然一下心情好起来，微微弯了下腰，食指在她眼前晃了晃，“不能哦。”
　　“……”

　　姜茸没辙了，机灵的目光转向了蒋桃，朝她努嘴。
　　帮忙说两句啊。

　　姜茸望着她，嘴唇抿着，眼神略略带了点威胁的意味。
　　蒋桃双手摊开，耸耸肩，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见凌茉要走，姜茸直接喊出声，“凌茉学姐……”
　　“还有事？”
　　姜茸指了指旁边的人，一脸无辜，“蒋桃学姐有话跟你说。”

　　一旁津津有味看戏的蒋桃：“……”

　　起初蒋桃知道她要找凌茉时，脸色蹭地变了，紧张兮兮地问她，“你该不会是要去告状吧？”
　　姜茸再三保证不告状，蒋桃这才答应带她来的。

　　显而易见，她卖照片的事情，凌茉并不知情。
　　那照片，八成是用凌茉的照片偷偷复刻下来的。

　　两双眼睛盯着，蒋桃眼珠子飞速转动，她把凌茉拉到一旁，小声说着什么。

　　姜茸竖起耳朵听，试图听到点什么，却只听见对面男生嬉笑的声音。
　　她干脆侧过脸去。

　　过了两分钟，声音安静下来。
　　凌茉撩起耳边的头发，脸色渐渐缓和下来，眼角眉梢带着那么点喜悦。

　　她傲娇地扭了扭身子，“看在蒋桃的面子上，那照片就还你吧……”
　　“真的吗？”姜茸欣喜。
　　“嗯，不过，照片我没带在身上，周一给你行吗？”
　　“行啊！”

　　这天傍晚，姜茸几乎是一路蹦蹦跳跳跑回家的。
　　耳边的风将她的头发吹起来，每一根头发丝都跳跃着轻松的弧度。

　　回去时，姜茸看了眼那扇铁门，情不自禁咧开嘴笑了。
　　冰箱里已经提前放好菜，姜茸往里瞅了眼。

　　蒸鲤鱼、红烧排骨、鱼丸汤。
　　都是姜茸最爱吃的菜，但此刻她却皱了下眉毛。

　　盛汤的陶瓷汤碗里，那一圈青瓷花纹旁边，正漂浮着点点葱花。
　　忘记跟妈妈说了。

　　姜茸把那汤碗拿出放餐桌上，又取了一只勺子，一边哼着歌谣一边挑出葱花来。
　　余下的零零散散的绿叶，姜茸也细心地用筷子挑走。

　　她像个拿绣花针的小老太太似的，一直挑到日薄西山。
　　金色的余晖染红了西边的山脉，苍穹变成无与伦比的橙红色。

　　姜茸见楮知白还没回来，于是拿着钥匙，下楼去小卖部买冰棒吃。

　　买了一根后，她犹豫，又拿了一根。
　　然后结账，走出外面。

　　这附近地势较高，楼下是长长的阶梯，对面是湿地公园，种了许多灌木丛，此刻乌压压地立着，显得黯淡神秘了几分。
　　姜茸手撑在栏杆上，向远处眺望。

　　落日壮美，那片蓝色与橙红色的交界处，是一脉流动的白云。
　　姜茸用嘴巴咬着冰棍，双手捧起相机，双手瞄准，试了好几个角度，然后咔嚓一声。

　　照完后，姜茸回看照片，放大后才发现右下角隐约有两道人影，在这黄昏里，增添了几分浪漫的意境。
　　她抬头去看。
　　男生肩膀上挂着个黑色的书包，女生站在他对面，恰好被他高大的身形遮掩住。

　　天边的落日已经完全坠入山林，远处的街灯一盏一盏接连亮了起来。
　　空旷而寂静。

　　灯光将两道紧挨着的影子投映在地上。
　　然后下一秒，男生转过头来，露出利落分明的五官。

　　姜茸怔住，眼睛闭上，好几秒再睁开时，那两个人并排走在路灯下的林荫大道上，距离很近。
　　女生时不时转过头来，跟男生说话，脸上分明洋溢着甜蜜的笑意。
　　好似一对璧人。

　　哪怕隔了这么远，也能看出那女生纤细瘦长，白皙的皮肤在夕阳下闪闪发光。

　　姜茸看着看着，不知怎么，嘴里的冰棒一霎没了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