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杨阴里》清南安

58、第 58 章

　　落了一场雨，天儿好像一下就凉快了，秋风从树梢上面打着转落下来，扑面而来的凉意。

　　这阵子林荫城没出什么事，沈簟清乐的清闲，每天都在院子里缩着，喝茶晒太阳，如果不是躺得太久骨头疼要走两步，他在躺椅上都不想挪窝。

　　今年院里的杏树没结多少果子，叶子倒是长得不错，一夜过去，早晨推开门儿地上全是黄叶，沈簟清懒得扫，直接在杏叶堆上一坐，旁边的小茶几上摆着几碟杏仁果干，手里捧着小册子一边喝茶一边看。

　　要是有人路过往院子里一瞅，不知道的，还以为沈先生博学多识，天天没事都在家里看书呢！

　　“又在看那些话本子，”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滴荷露梳着两个双丫髻走进来，一屁股在沈簟清旁边的树叶子上边坐下，嫌弃的看了一眼他手里的书：“这些书有什么好看的，都是妖精书生的志怪故事，也就你看得起劲。”

　　“这本不是妖精的故事，”剧情渐入佳境，沈簟清头也没抬：“讲的是两个敌对世家的公子互相心意相通，碍于双方家族，世俗礼教没有在一起的故事。”

　　“悲剧啊，还是两个男的，”滴荷露来了兴趣：“看完给我留着，我空了找和风一起看。”

　　正看到小侯爷抱着喝了毒药快要死掉的丞相公子痛苦这一段，沈簟清立即放下书抬头，这种主角之间的悲欢离合太虐，他要等一会再看。

　　这一抬头，沈簟清抬了抬眉毛：“你今天是怎么回事？”

　　连着三两日没见人，今天小姑娘穿着一间大红的花袄子，头上还簪着绿珠花，脸上两坨浓浓的红胭脂，唇瓣艳的好像要吃人，再配上她这七八岁童稚的长相，活脱脱的一个天山童姥。

　　滴荷露低着头，扭捏的掐着兰花指，握着王八戏水的帕子：“你看我这身好不好看？东桥下面新来了个姐姐你知不知道，她说红配绿这样搭着，艳而不俗，还说我是个大姑娘了，要打扮打扮才好看。”

　　沈簟清不知道她说的东桥下面的那个姐姐是谁，不过滴荷露这一身，只看了一眼他都觉得是一场极大的视力冲击。

　　“你打扮成这样，其他人有看见吗？”沈簟清低头喝茶，顺带揉了一下受委屈的眼睛。

　　“问过的问过的，这一身就是荷塘里面的那群小妖精给我穿的，”滴荷露站起来，还想转个圈给沈簟清看：“它们都说好看，过两日是和风的诞辰，我想穿这身带她出去玩。”

　　荷塘里那推小妖精只喜欢鲜艳的东西，这两天滴荷露不见人，宋和风来找了她很多次，沈簟清也没看见人，原来是在东桥下面有了新欢。

　　一时好像要说的话很多，沈簟清不知道先说哪句。

　　“你把手一直遮着眼睛能看清么？”滴荷露拉下他的手，让沈簟清看她：“让你看看我这一身好不好看。”

　　滴荷露算是长相精致的，但也禁不住这样糟蹋，沈簟清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太阳穴涨得生疼，又拗不过滴荷露一直让他说话。

　　“女为悦己者容，”沈簟清叹了口气：“你又没到求有情郎的年纪，打扮这些做什么。”

　　“……我不小的，”滴荷露收回手，默默垂下一簇一簇的眼帘：“我可能，比林荫城那颗最大的榕树还要老。”

　　落叶枯黄，小姑娘坐在地上，身子小巧，手也不打，将一方帕子翻来揉去，戏水的王八壳上多了几道褶皱。

　　沈簟清看见滴荷露有点黯然的脸，刚刚想要说点什么，滴荷露忽得扑上来，将脸凑进他眼前：“说衣服呢，你扯什么年纪，我这样好不好看你倒是说啊，不要给我转移话题。”

　　滴荷露凑近了，那可真是好一张血盆大口的脸，沈簟清眉心猛地跳了一跳。

　　“唔，”沈簟清目光上移着看天：“应当是不错的。”

　　“什么叫应当，你不要看天，”滴荷露用手揪着沈簟清的衣领，凶神恶煞：“看我就好。”

　　“呃……”沈簟清呼吸有点不畅，但又过不去心底良心，一来二去的，脸有些涨紫了。

　　正僵持间，有人轻轻敲了敲院门，秀丽温婉的女子站在门外，墨发如瀑，头上戴了一只白莲簪。

　　“沈先生，”宋和风站在门口，她一来，院里都带着淡淡的荷花香：“有人说城里出现了一个怪人，大家都说她是死人还魂，在我们这里住下不安好心，我家主人也听说了，想找你一同去看看，他正在来的路上，让我先来一步同您说一声。”

　　“什么样的怪人，死人还魂还能让寻常人看出来，”沈簟清不在叶子堆上坐了，站起来坐在院里的石凳上：“你进来坐，这里有茶，是小妖精集的花露水泡的，你来尝尝。”

　　“多谢沈先生。”

　　宋和风颔首，她这个荷花池子里面修炼成大妖怪的荷花精比那些深居简出的大族小姐还要温和优雅，坐在石凳上，裙摆盖着绣鞋，双手接过沈簟清递过来的茶，还没放到嘴边，袖子就被人扯着往下。

　　“和风，你头上的簪子有点歪了。”

　　滴荷露伸手想把宋和风的簪子扶正，却被她拉到身前。

　　“你这几天到哪里去了？怎么一直看不见人，脸上涂的什么呀，”宋和风从怀里拿出帕子给滴荷露脸上的脂粉擦掉，看见小姑娘闭着眼躲，原本压着的情绪骤然一松：“像个小唱戏的。”

　　“不好看吗？这个妆我上了好久，”滴荷露有点惋惜的由着宋和风给她擦脸：“我以为你会喜欢呢。”

　　“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宋和风微微笑开，恍若春风拂面：“而且荷露清水芙蓉，不需要上妆就很好看。”

　　“真的吗？”宋和风的动作很轻，滴荷露还是忍不住脸红起来：“你不要骗我。”

　　“是的，你上不上妆都好看，把嘴张开。”

　　滴荷露比绵羊还要温顺，配合的仰头张嘴，宋和风给她唇上红的像是刚吃过人一样的红擦掉，全然不在意滴荷露在初秋穿着一件大绿棉袄，柔柔的抚着她的脸：“但是这样更好看。”

　　滴荷露扭了一下身子：“我看你的梳妆台上有这些东西，就想试试。”

　　“以后我给你试，”宋和风把滴荷露的手握在手心，十指纤细，她揉了揉：“你现在还太小了，不适合这些东西。”

　　“我已经……”仰头看着宋和风温和秀美的脸，滴荷露把剩下的话咽下去，她站着还没有宋和风坐着高。

　　“我会长大的。”滴荷露低着头，小声的说了一句。

　　“没关系。”

　　宋和风握着滴荷露的手微微用力，把小姑娘拉进自己身边，在小姑娘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什么，滴荷露又笑起来，耳朵后面不自觉的红了一片。

　　“你……”滴荷露打了宋和风一下，没有什么力道。

　　宋和风就弯着眼睛笑。

　　“……”沈簟清喝了一口茶，突然觉得自己在这里好像有些不合时宜。

　　“你这几天在干什么，为什么我找不到你。”滴荷露坐在凳子上面用宋和风喝过的杯子喝茶，宋和风给她理头发一边问她。

　　“我在城里新认得了个姐姐，就是她教我要描眉涂粉的，”滴荷露仰着头，一脸天真：“我在她那学了好久，今天才出师，这裙子也是她给我说的呢，好看吧？”

　　宋和风给她理头发的动作一顿：“你这几天都在和那个人玩在一起？”

　　“没有玩，”滴荷露解释：“我是去学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