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杨阴里》清南安

47、第 47 章

　　小土丘上，占着刘惜春壳子的陈天和变成骷髅的王暮春并排坐在地上，陈天以一个保护者的姿势微微侧着身子，王暮春的身子被他挡去大半。

　　刘惜春柔弱小姑娘面貌，却叉着腿，挺着胸，怎样看这样柔和。

　　陈天说：“你们干这一行，见多识广，有没有听过并蒂术。”

　　南昼和沈簟清盘腿坐在对面，手里捏着一只竹叶，将两头对折撕开，再把撕开两侧的竹叶绕过中间那块交叉，两边重复，就做成了一只小小的竹叶船。

　　南昼托着竹叶，本想给沈簟清看一眼，听见陈天的话突然掌心一顿，手上失了力道。

　　被捏扁掉的竹叶船被握在手上，南昼转过身去，把眼眸里那点暗色掩饰的几乎看不出来，他看着陈天：“你们镇上，有人会这个咒术？”

　　沈簟清没动，只是看了南昼一眼，淡声道：“那是书里的禁术，你们怎么知道的。”

　　并蒂术是记载在古籍里面的一种术法，并蒂本双生，但此并蒂同源，却不能双生，并且一方滋养另一方，直至枯竭衰败而亡，尤其还能同类相吸。

　　此术法创立当初，风靡一时，可人心欲望日益强烈，有心者借此盼登高位，一时间明争暗斗，兄亡弟伤，夫妻离间，尸骸遍野，处处家破人亡。

　　到后来，还是出了一位年轻有为的后生，道德真人孟全蛟，将此咒古籍窸数销毁，世上才消停下来。

　　临了头，并蒂术也只在极稀少的古文上粗浅的略过一两个字，这几十年前的清凉镇，又是如何出现消失已久的禁咒的。

　　王暮春磕巴着下颌骨，当即就要说话，奈何她发不出声音，只能砸吧出骨头声。

　　陈天转头一看，立即用手在她下巴下面接骨头渣：“小春别激动，这几天你下巴骨头都快磨平了。”

　　等到骷髅逐渐平静下来，陈天才转过头，看着二人半晌叹了口气：“想是你们看的那族谱上面，写的必定是王家女暮春一夕入魔，屠戮宗族满门，罪孽深重，罄竹难书吧！”

　　嗯，相差无几。二人没出声，陈天却是早就预见到了这种结果。

　　“等今日你们回去，就把这刘家小姐带回去吧，这孩子也是无辜的，当时我看着她的生辰八字和小春的相合，所以想把她骗进竹林里来，让小春和她互换身躯，就是只是片刻，让小春出去晒晒竹林外面的太阳也是好的，但是小春不愿意。”

　　王暮春这时把头低下去，只能看见她浑圆的后脑勺。

　　陈天并排坐着，却不介意的握着王暮春的手，尽管王暮春已经不是血肉之躯，这种以人的触感互相接触的感觉还是让他心头暖暖的，带着一种满足的惬意。

　　“本来我也没想伤害这孩子，只是想借着她的身体出竹林，找一找解小春身上咒术的法子，但我们两个，从小笨着长大，”陈天笑了笑，在他的脸上看出了之前少年的影子：“如今在林子里面关了几十年，更痴傻了，找不到全镇怨气凝成的诅咒的解法，到最后也只能被关在这里，不过我和小春也已经习惯了，说不定突然有一天我们就能出去了也未可知。”

　　情至深处，难免话多了些，陈天面对着两个可以自由交谈的人，一时情难自禁，多说了几句，沈簟清和南昼倒是没恼，他却觉得不好意思，转头正色说起了他之前在清凉镇的事。

　　“小春她，从小和符咒术法这些东西有些机缘……”

　　王暮春记事起，就发现自己能看见一些常人看不见的东西，有些人身上带着白光，这是福气，祥瑞之兆。有的人额头上却缭绕着一层淡淡的黑雾，面貌隐藏在黑雾之下，眉眼若隐若现。

　　三四岁的她不懂这些人的身上为什么发着光，只是知道那些脸上看起来黑黑的人，过几天总会出事，不是摔下悬崖断掉胳膊，就是家里出人命。

　　后面她大了一点，朦胧懂了一些这是什么意思，每每看见脸上有黑雾的人，王暮春都隐晦的提醒那人这几日出入平安，有的人不听，还怪她无端生事。

　　又是一日，王暮春守在自家铺子门口，看着过往人来人往，盯着他们肩上的黑白雾气，一时却感觉有点不对劲，转身街对面有一个白胡子穿着破布衣裳的和尚正在看着她。

　　王暮春顺着和尚的肩头看了上去，猛地皱了皱眉，这位大师父身上的黑雾隆厚，几乎快要看不清他的脸了，王暮春心头一跳，这是大限将至的预兆。

　　这位师父看着慈眉善目，且手握权杖，精神爽朗，怎样也不算快要没命的模样。正想如何提醒老师父这几天要小心为上，老和尚却微微一笑，朝她这边走过来了。

　　“小丫头，你在我身上看见什么了？”老和尚站在王暮春身前，低着头问她，王暮春这才看清老师傅身上穿的是一件由很多布缝成的袈裟。

　　“我，我没……”

　　王暮春语塞，这样的事说出来没有证据，别人也是不会相信的，她没想把自己会看别人命数这件事说出来，这位第一次见面的老和尚却一语中的。

　　“你是不是看见老朽命数将近，活不了几天了？”老和尚不在意的微微一笑，一手握着拐杖，一手拍了拍她的头。

　　彼时王暮春还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只是感觉这位大师父下手好重，把她的头都打清醒了，看树上的鸟雀都仔细了些。

　　“我，我没有……”王暮春捂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没事的，生死有命，只在旦夕祸福之间，”老和尚直起身子朝她笑了笑：“不过小丫头，你有这样的本事，注定无法两全。”

　　彼时王暮春还年少，不懂老和尚是什么意思，只是看见他看着她的目光突然变得悲伤又怜悯，老和尚递给她一把钥匙就离开了。

　　“小丫头，要是之后有菩提寺的和尚来找你，你就跟他走一遭。”

　　手心里的钥匙硌得生疼，老和尚已经消失在人群里面不见了，王暮春低头看着钥匙发呆。

　　过了几日，果然有个青头小和尚来王家找她，进门先行了个礼。

　　“我寺主持前日圆寂了，”小和尚客客气气：“临终之时说他有个小友在清凉镇，特请施主去我寺一观，主持说他给施主留了东西，届时施主就知道了。”

　　王暮春握着那日老和尚给她的钥匙莫名其妙的去了，小和尚讲她带到一处房门前就离开了：“施主自便，主持说，您以后可以随时来此。”

　　用钥匙打开门，王暮春仰头就是好大的一柜子书，这是菩提寺的藏书阁。

　　菩提寺的藏书阁经书众多，还有一些修炼咒术的古书，王暮春跟着书上说的练，气沉丹田，发自百骸，一段时日下来，虽比不得正统的弟子，也算是自得其乐。

　　可就在有一日，王暮春突然发现，街上的行人，乃至她的父亲祖母，身上都笼着黑气，黑气汹涌澎湃，连他们的眉目都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