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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chapter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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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在洋洋洒洒的雾气里顶着太阳与月亮,顶天立地的西山无言扛着天地之间的沉重。他的巍峨的身姿像是一位伟大的英雄,磅礴,沉稳,无言。每一颗沉睡在他的脚下的灵魂都是安详幸福的,他们被给予着这片大地的祝福,葬在了自己引以为豪的故乡的土壤里。即使故乡的土曾在战火下贫瘠过,皲裂过,在故乡上上演又不断在梦里循环的儿时的梦如甜水浇灌着这些疲惫不堪的灵魂,慰藉这些曾孤独、忧伤、彷徨、不安、绝望和悲痛的灵魂。
火焰鸟载着瑰和葵飞到了西山脚下。这里有一座年代很久的教堂,教堂里面高寿的牧师们守着西山下的墓地园。每当一位牧师死去,下一位接管这一职位的人就会出现——有时是死去爱人的英俊帅气的绝情者,有时是战场上断了手臂向往和平生活的花白头发的大叔,有时是散尽家财寻求解脱的浑浑噩噩的茫然者……每一个来这里的,都抱着满足一种欲,去除一种欲的目的。
火焰鸟落脚在了教堂巨大的十字架前。一落地,瑰浑身脱力地要倒在地上,葵急忙接住了他,在瑰即将昏过去之前轻轻道上一句:“谢谢。”
沉默的教堂正门正如沉默的西山。十字架在葵的身后,门在葵的正前方。
葵背起了陷入昏迷的瑰,步履坚定地走向教堂的正门,一声扣击声响起,寂静在此刻被打破。
“葬人,求职,寻墓,是哪件事?”
葵说:“寻墓。我寻我的父亲。”
“不是什么人我都可以帮你找到。第一,我只能在西山的范围里帮你找墓;第二,不是什么人的墓我都能找到,我得先对你要找的人有一点点印象。”
葵说:“我的父亲叫伊古斯。”
“伊古斯!智者伊古斯!白胡子伊古斯!嘿!是这个老头吗?”
葵说:“是的,就是他,感谢您还记得我的父亲。”
有些生锈的铁门咔嚓咔嚓被老牧师打开,一个满是花白胡须和鬓角的老人探出头来。他颤颤巍巍地抖着手从口袋里掏出老花镜,滑稽可爱的小眼睛躲在厚实的眼睛下直直地瞪着葵。
“嘿!伊古斯是个千年单身汉,哪来的孩子!”
葵说:“我是他收养的孩子。”
“那你为什么没有来出席伊古斯先生的葬礼?”
葵说:“我那时还没有醒来。”
老牧师张着鼻子喷着气,神情严肃地瞪着葵。葵不甘示弱,也是神情严肃地回瞪着他。两人互相瞪了好一会儿,直到树上的乌鸦无聊地叫了三声,两人哈哈大笑,对击一下拳头,像是一对老朋友间的特殊的“见面礼仪”。
伊古斯说:“我和朋友们常常瞪着眼吹着胡子,我们不是生气,我们很快乐。亲昵可以用放肆的行为表达。”
老牧师是伊古斯先生的老朋友。这个保持着几十年前京杳人的豪爽宽怀的交往方式的老人,在这个阴森森冷嗖嗖地于墓地园旁边坐落的教堂里快活地享受着余下生活的乐趣。
老牧师问:“哈哈哈,你叫什么名字?”
葵说:“我叫安德鲁.伊古斯.葵。”
老牧师说:“真是个难听的名字!”
葵说:“嘿嘿嘿,谢谢!”
老牧师吹着胡子:“小鬼!我们之间不必说‘谢谢’二字!”
葵张着鼻子喷着气:“老头!我刚才才不是跟你说的‘谢谢’呢!你不要自作多情!”
“哈哈哈——”
“哈哈哈——”
漆黑的乌鸦骨碌着眼珠,跟着他们从一块墓碑跳到另一块墓碑上。
这片浩大的墓地园,载着千百年来人族中数以万计的个体余留下的身体和份份想念。每一块白色的石碑上,刻着他们的名字,和他们或亲人或朋友或恩师或敬仰的人的名字。
葵背着瑰,跟着老牧师停在了一块墓碑前。
伊古斯的石碑上刻着伊古斯的名字,还刻着费伊恩、桑德娜、托兰奇……密密麻麻的名字环绕在厚实的墓碑上。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是一段故事,每一个故事都环绕着可爱的伊古斯先生。
葵眼里亮着光:“好厉害——”
老牧师“哈哈哈”笑道:“伊古斯可是个了不起的冒险家!”
葵问:“冒险家?”
老牧师说:“是啊——伊古斯去到过离这很远很远的地方——”
在人族主城的背面的那座山后,便是巫族的七十三城池;在巫族乌首城的水晶泉水地底下,通着魔族的极劣世界;在魔族的莫丽魔镜的镜内,连接着天族的云端之城的大门入口;云端之城的堕落崖下,躲在层层雷云的掩盖下的那片岛是魂灵族集聚的生死岛;生死岛上的魂灵之森的尽头便是神秘美丽的森灵大陆,那里住着纯真善良的精灵族。
伊古斯先生曾一路经过这些地方,到达了森灵大陆,又从森灵大陆回到了人族的帝国。
葵问:“神明创造的七族?”
老牧师说:“孩子,这世界上没有神明。只有七族。”
葵说:“我信你,我不信神明。老头才不会骗小孩呢!”
老牧师摸着白胡子“哈哈哈”地大笑着。
葵问:“父亲为什么要去森灵大陆呢?”
老牧师说:“据说森灵大陆有一本书,它能解答世间一切问题。伊古斯为了寻找一个问题的答案,只身一人前往了森灵大陆。”
葵问:“我父亲很厉害吗?”
老牧师“哈哈”笑道:“他可是一位智者!”
葵问:“那父亲解决不了的是什么问题?”
老牧师说:“他在寻找第八族的存在。”
葵说:“好!决定了!我也要去森灵大陆!”
老牧师问:“你去那个地方干什么?”
葵回答:“我要组建第八族。”
老牧师问:“组建第八族?”
葵笑嘻嘻地高声答道:“是啊——嘿嘿,老头!我呀!我要打破七界大陆的界限,让七族的人生活在同一片天地下!建立起七族共存的第八族!”
老牧师说:“傻孩子!族与族之间的化解不了的矛盾你是不会懂的!”
葵说:“成为构建秩序的神明不就好了?让我来重建秩序!”
老牧师说:“成为创世神?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个傻小子!”
趴在葵背上装昏迷的瑰在心里叹道:这牧师还说自己不信神明的存在,明明就是深知神明的存在嘛。
葵没有急着反驳他,而是笑嘻嘻地问道:“嘿嘿!老头!我饿了,有饭吗?”
未及老牧师回答,一声沉闷的少女的尖叫声划破长空惊起墓碑园一隅的乌鸦们。
老牧师惊呼:“伊万贝利!”
葵二话不说地把背上的瑰交给老牧师,迅速地朝声源处跑去。
待跑近,葵看到三个壮汉正在埋着一个棺材。棺材里装着一个少女,她正在对着密封好的棺材盖拳打脚踢,愤怒地大叫:“一帮混蛋!把我放出去!”
其中一个壮汉也愤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皇子的狗也是你能打的吗!你个卑贱低等的贱民,见到皇子的狗就该乖乖跪下!即使皇子的狗咬你也该挨着,你也绝不能还手!真是一点眼色都没有!”
“喂——”
葵问:“你们能把里面的人放出来吗?”
壮汉说:“这个丫头用棍子打了三皇子的狗,三皇子命令我们把她装进棺材里埋了。怎么?你这个小子也要违抗三皇子的命令?赶紧滚开吧!小心我们把你的细胳膊细腿给拧断!”
其他两个壮汉附和着嘲笑起来。
棺材里传来少女的抽泣声。
葵问:“咦?打条狗而已,有必要这么做吗?”
壮汉鄙夷大喊:“这可是皇子的狗!你们这里的贱民真是没有礼数!愚昧无知!算了,你已经没命活过明天了!”
那个壮汉黑着脸抡起粗壮的胳膊走上前来,手里胡乱地挥舞着一把刀。
葵笑道:“啊?打架多不好啊,我还有伤呢!”他向身后侧一伸手探进虚空,一把铁剑争鸣着被他拽着探出身来。葵拿在手上灵巧地旋转上一圈,一击挥斩开身前半空中浮动的飘絮。“嘿嘿”——一个灿烂自信的笑挂在葵的脸上。
放豪言的壮士鄂住了脚,肉疼地瞪着比自己的刀大,比自己的刀硬的铁柄剑。他冲着后头两个人使个了眼神,两人会意地举着刀跟着他一起冲向葵。
“受死吧——”
葵说:“才不要!我还有事情要做呢!”
“嘭——”
铁剑一气之下抗下了三把刀的攻击。
三个壮汉咬紧牙关用粗壮的胳膊发力,使劲地向下压着刀刃,令他们吃惊的是,无论他们怎么用力,铁剑都纹丝不动。
铁剑下扎着马步的葵笑露出一颗小虎牙:“嘿,拜拜喽——风之刃,第二式,天空剧场!”
一道狠厉的剑意阵起狂风,葵大力挥开剑,剑刃冲击出风刃攻向那三人,随着三声渐飞渐远的惨叫声,那三个壮汉飞得老远,鸟群被惊动四散叫着。
“你-给-我-们-等-着——”
葵挥挥手:“嘿嘿,欢迎下次光临!”
木棺材被葵破开,一个粉色长发脸上贴着爱心贴纸的少女哭哭啼啼地从里面爬出来。她一见葵,直接扑上去搂住他的脖子,哭得更加大声了。
葵说:“你再怎么哭,我也不会安慰人。所以你还是别哭了,咱们回教堂吃饭吧,我好饿啊!”
伊万贝利收起了眼泪,擦着眼角,朝着葵伸出一只手:“你好,我是爱丽莎.玛格丽特.伊万贝利,很高兴认识你!”
葵回握住她的手,说:“嘿嘿,你好,我是安德鲁.伊古斯.葵,很高兴认识你!不过,你可以把我的耳环还给我吗?”
伊万贝利说:“我才没有拿你的耳环!”
葵说:“现在就攥在你的右手心里啊。啊?怎么又跑到了你的左手心里了?”
伊万贝利只好把耳环还给他,说:“真是怕了你了——这是我的空间魔法,可以通过接触对方的身子将对方身上的小物件转移到我身上……你是怎么知道我拿了你的耳环?”
葵接过耳环戴上,说:“这上面刻着我的魔法印,你攥着它我能感觉得到啊。”
“伊万贝利——”
老牧师在他们不远处挥着手呼喊着,瑰抱着臂表情漠然地站在老牧师的旁边。
“爸爸——我很好哦——”
夕阳西下,老牧师锁上了教堂正门的大门,早早地点上了三盏蜡烛放在了餐桌上。
餐桌上摆着一篮刚烤好的面包,一篮鲜红的苹果,两瓶番茄酱,四份土豆泥和四份红薯酥,以及一瓶朗斯葡萄酒。餐桌边坐了葵,瑰,伊万贝利和老牧师,餐桌下趴着一只面朝着温暖的火炉打盹的白色萨摩耶。
葵开心道:“多谢款待!我不客气啦!”
瑰点头:“多谢款待。”
伊万贝利问老牧师:“爸爸,其他人还没有回来吗?”
老牧师说:“还没有。”
两人陷入了沉默。
葵问:“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
老牧师说:“爱丽莎教堂里本来是有二十四位牧师的。前不久,除了我这个糟老头子,其他的二十三位牧师都被三皇子的人带走了。唉,已经两个月没有回来了。”
伊万贝利说:“我今天去皇家会馆找三皇子要人,结果被一只狗追着咬,我就一棒打晕了它,没想到他们就因为这个要埋了我!啊气死我了!”
葵鼓着塞吃着东西含糊不清地问:“他们为什么要抓牧师?”
老牧师说:“每一位成为牧师的人,都会摒弃掉原来的身份,与这份牺牲相对应的回报,便是拥有小范围内的空间移动魔法。我们爱丽莎教堂里的每位牧师都是优秀的空间移动魔法掌握者,三皇子是看上了这一份便利的空间魔法。”
伊万贝利说:“真是担心多恩他们,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唉!”
老牧师说:“再等一段时间,镇长不会不管这件事的——墓地园不能长久地缺人。”
葵问:“不能直接拒绝吗?”
伊万贝利疑惑:“拒绝?”
葵说:“如果是自己不愿意做的事,为什么不可以拒绝呢?那二十三位牧师一点也不想给三皇子干活吧。”
伊万贝利说:“确实是这样,三皇子总是理所应当地白白使唤我们……啊等一下,我们平民怎么能拒绝贵族的要求呢?”
葵说:“是吗?可是这样很让人不爽啊!”
瑰说:“确实、很让人火大。”
老牧师说:“十几年前还不是这样,这里本来是一片无主之地,每个人都是平等的,人们和睦团结地生活在这里。直到十年前,这里爆发了一场持续了三年的战争——”
十年前,特狄菲第一帝国的骑士团的铁蹄来到了这片无主之地。京杳的原镇长与帝国骑士团多次和平谈判,对方始终不肯放弃帝国残酷的等级剥削政治。热爱平等与自由的京杳人勇敢地与帝国骑士团展开了斗争,顽强地与之斗争了三年。每一份热血,每一位英雄,都让京杳引以为豪。
直到帝国巨大的敌舰飞到京杳的上空,一枚一枚巨大的炮弹降落在美丽的京杳身上,造出一个一个丑陋的坑坑洼洼的大洞。房屋倒塌,鲜花枯萎,白鸽死亡,战火无情地把她烧得面目全非。京杳母亲的孩子们留下了悲痛欲绝的眼泪,他们在那一天失去了家人,失去了母亲京杳——有的人为此放弃了性命,有的人为此放弃了灵魂。
京杳和活下来的京杳人,在战火的洗礼后,沦为了帝国的奴隶。这里看似有着闲适美好的生活,其实这只是贵族们营造的一种假象。财富被收揽入贵族的口袋,随心所欲地奴役“贱民”变得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当年在战争后出生后懵懵懂懂地孩子受着帝国的教育,反抗,在这里已经不复存在。
因为,新的秩序,建立起来了。
京杳的教育,教会孩子们、引导成人们,崇拜特狄菲王,热爱特狄菲帝国,盼望攀附地位高贵的贵族,渴望加入表面光鲜却四处为帝国杀戮叛逆者们的骑士团。奴役文化在七年前种下了种子,七年后开出了一朵麻醉人的罂粟花。
所以,因为京杳里有了大部分人的自甘情愿的隐忍,便有了京杳看似美好的表象。
新的秩序——
葵说:“是嘛。我了解了。”
瑰偷偷看了眼葵。
葵说过他要成为构建秩序的神明,建立起七族共存的第八族,难道他就是——他就是创世神的孩子?那个拥有七族的血,能力凌驾于七族,最终打败创世神并取代他的人?那个……他要效忠的人?
开什么玩笑?前不久他还揍了他一顿。
老牧师说:“已经很晚了,孩子们,你们先去睡吧。”
老牧师为葵和瑰准备了房间。
满月上树梢,乌鸦枝头立。
月辉打在瑰的窗上。一直没有睡意的瑰坐起身来,走到窗前推开了窗。月辉毫不意外地撒了他一身,冷月贪恋着他的冷漠——这一份与这寂静的环境万般相契合的气质。
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银色的头发在月辉微微飞舞着。他的左手五指擦过他的额头,插过发间撩起左眼的留海,那枚淡粉色的左眼迷茫地望着月亮。满月在他的眼睛里落下一个小小的亮白的圆,如同是映在湖面上的倒影。
月光啊。
真温柔。
窗外是温柔的月辉笼罩下的一路通向远方的墓碑。酣甜的梦如甜美的酒,倒在这片墓地园。
瑰翻下了窗,漫无目的地走过一块块墓碑,心里默默念着一个个墓碑上的名字。直到念到“古拉塔夫.蒙.伊古斯”,瑰停下了脚步。
瑰沉默地在这块墓碑前站了一会。冷风吹在瑰的身上,瑰后知后觉地感觉冷了,准备要走了。他一回头,看到了朝他这个方向走过来的葵。
葵挥挥手:“晚上好。”
瑰回复:“嗯。”
葵在月光下与他擦肩而过,祖母绿宝石耳环前后摆动折射着月光,葵的黑色秀发的发尾轻轻擦过瑰的脸,那一刻,有什么东西浅浅地挠了一下瑰的心。这种闷闷的感觉堵得瑰很难受,无由来的苦恼泛上瑰的咽喉。瑰攥紧了拳头,没有选择立刻离开。
葵来到了伊古斯的墓前,蹲下了身子,将手轻轻地抵在墓碑上。葵开心地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两颗小虎牙可爱地露出来。
葵说:“老是忘记带票被堵在歌剧院外面的笨蛋老头!你可真是可恶!居然把‘兔子戏耍狮子’的故事讲了一半就消失了二十年!我可苦苦等着这个故事等了二十年!啊可恶!怎么也要跟我讲完吧!”
乌鸦歪着小脑袋,打量着月下的两个人。
葵继续道:“二十年了,好久不见。我来看你了,父亲。我来到这里,就是让你也看看我。你面前的这个孩子,终将会让你引以为豪!我相信我们只是暂时地分别,再会的时刻终将到来!”
清冷的月辉洒洒洋洋地铺着大地,浩大的墓地园,一块块立着的白色墓碑无言地听着一个孩子对父亲说的话。寂静的夜没有遮盖悲凉,淡淡的忧伤从墓地园里的每一立方米的土地里渗出来。多少的想念是像葵这般忍耐悲伤舒缓地叙出来的?又有多少眼泪无形地撒在这块土地上?
瑰说:“外面要起风了,回去吧,太冷了。”
葵:“瑰……”
从葵口里吐出来的轻飘飘的一个字,轻轻地敲击在瑰的心上,难言的痛苦像是找到了一个裂口,汹涌地澎湃出来。
瑰死死地用指甲挖着掌心的肉,努力地让自己的语气与心情平静下来。
瑰问:“什么事?”
葵说:“你有什么即使要豁出性命也要找到答案的问题吗?”
瑰说:“我有。”
葵说:“嘿嘿,你要和我一起去森灵大陆吗?”
瑰说:“我的印在你手上。”
葵哈哈大笑起来,说:“你这个人真别扭!”
瑰对葵的话不置可否,只是说:“回去吧。”
葵说:“好啊,我先回去了!明天见,瑰!”
瑰点头:“明天见。”
明月高悬,鸦声如故。
虱子在残忍的荒漠上四处爬行,沙里埋着累累白骨,怨恨的头骨冲着昏黄浑浊的天,无声控诉命运的安排。战马嘶鸣着,秋杀萧索,狂风呼啸,铁蹄踩踏过地上一双双雪白的折断的羽翼。
他心想,他这么坏,那个人要来了吧。
“敌人是天族的艾克里斯.K.银司!将军!是沙啸啊——”
“霍克上将,已经没有支援部队了——”
“米莱修罗上将!求您批准我们同您一起战斗到死!我们绝不能抛下您苟活下去——”
都说什么呢,我一个人受着就好了,一群笨蛋。他心想。
排山倒海之势的沙海排浪而来,夹带着死亡的蒸腾的热气,吞没掉孑然一身、满身伤痕仍昂首挺立在沙海上的米莱修罗.安德.霍克上将。
他走过了烈火,看尽了疾苦,死在了荒漠里。
一个穿着白长裙赤着脚疾奔在滚烫的沙漠上的少女,在无情的烈阳下悲痛地哭嚎着。
半戟铁剑埋在黄沙里,风怒吼着抗诉上苍。洛丽塔跪在地上颤抖着双手发狂地扒着沙土,她的断裂渗血的指甲布满着沙粒,一滴滴无声的止不住的泪珠打在铁剑下的黄沙上。年龄尚且年幼的少女哽咽着,不甘心地哑着嗓子撕喊着,她痛苦地颤抖着肩膀,将头抵在刃面上,几不可闻地唤了一声——
“哥哥。”
葵猛然睁开了眼,大口喘着粗气。豆大的冷汗还停留在他的额头,他坐起身来,全身还在止不住地颤抖。黄沙炽热地包裹着他的触感犹在,还有少女冰冷的眼泪,热与冷,每一种温度都让他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