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止渴》春泛若耶溪

17、梅子经春

　　康宇身穿蓝色衬衣彬彬有礼地起身，脸上还带着羞涩，像个刚从大学毕业的学生，说：“你好。”

　　思静有点懵，茫然地哦了声，目光迎上叔叔热情洋溢的眸子，对方也站起来，却不是向着思静，而是冲康宇，“小康别客气啊，又不是陌生人。”

　　怎么不是陌生人——思静心里腹诽。

　　圈椅里的苏老太太保持着一贯严肃，客气地附和：“烈阳说得对，快坐吧，别这么生分。”一面又对着思静蹙眉，语气明显不悦：“干什么去啦，才跑回来。”

　　苏思静一时不明白出了什么事，难不成康宇是自家失散多年的远房亲戚，连忙放下包，笑嘻嘻地坐在奶奶身边，“慕苒姐姐生日，我就多待一会儿。”

　　“慕苒生日啊，和我离得真近。”旁边的冉一意外地接话：“早知道一起过好啦，还让人家破费送蛋糕，那家店我早听过，好贵得呐。”

　　说罢冲苏思静使个眼色，埋怨小丫头不懂礼。

　　“我们也吃蛋糕啦，没事。”她当然不好意思说自己忘了对方生日，其实和姑姑是同一天。

　　“有空叫慕苒到家里吃饭，我都多久没见那孩子啦。”苏奶奶脸上浮起一丝微笑，林慕苒对思静有多照顾全家人都知道，苏奶奶对言谈举止得体又作风严谨的慕苒很有好感，不像思静丢三落四，想一出是一出。

　　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思静就需要个这样的好闺蜜管着，互相影响，只是好朋友毕竟不是身边人，边寻思目光边落到对面小康身上，眉头舒展了一点。

　　烈阳这回介绍的男朋友不错，起码看上去一表人才，工作学历都好，主要是谈吐文雅，才见面就上门虽然莽撞，但总算先和烈阳打了招呼，也可以接受。

　　何况自己的宝贝孙女对谈恋爱完全不上心，要是对方再犹豫胆怯，绝对没下文，以前又不是没有过，被苏思静吓跑的可不少。

　　女大不中留，家里已经有了个四十多都没结婚的冉一，思静绝对不能再走老路，老太太心里也特别急。

　　这下可好，总算男方上心，看来这次有希望。

　　“思静你不是爱吃龙须酥，你看小康家就在南方，刚好他亲戚带了几盒，人家就送过来了。”叔叔的嘴快咧到太阳穴，让苏思静一下反应过来今天午饭的意思，真是没完没了，十足的鸿门宴。

　　她没接话，拉住奶奶的胳膊继续说： “您想慕苒还不简单，现在打电话让她来吃饭，刚好大家都在，我也可以烧几样菜，慕苒姐姐把我送过来，肯定还没走远。”

　　苏思静趁热打铁，恨不得现在就冲到林慕苒的录音棚，早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哟，我们思静还会做饭，真是破天荒头一次。”冉一剥开个奶糖塞嘴里，看了眼对面脸色越来越紧张的康宇道：“小康真有福气呐。”

　　苏烈阳连忙说：“真是意外，小康你不知道啊，我们思静做饭可难得。”

　　苏奶奶无可奈何地摇头，“让小康看笑话啦，我这个孙女年纪老大还不会做家务事，真是让我们惯坏。”

　　苏家人如此热情，让康宇有一种受宠若惊的局促，他虽然条件不错，以前也有女孩追，可从没觉得自己是天之骄子，何况苏思静太美，让康宇愈发不知所错。

　　他只好笨拙地开口，语气里也有别样真诚，“能想着做饭已经很好啦，现在吃饭方便，没必要非要自己做，再说我手艺还不错，其实也不是非要女孩做饭。”

　　说完之后脸又红，好像和思静关系定下来似地，其实都还没开始，不过是他的异想天开，但这一番话说得也很讨巧，冉一惊奇地："小康会做饭？"

　　“嗯，要不过会儿我来。”

　　“哪有让客人做饭的道理，饭都订好啦。”老太太扭头看思静，花白头发下的眸子染上笑意，“再说我们思静不是要露两手呢。”

　　苏思静只能点头，先跑到外面给慕苒打电话，没想到半天无人接听，她开始着急，今天绝对不要独自吃这顿别扭的午饭，但是一连几次后，对方的电话直接关机。

　　苏思静知道慕苒去了录音棚，今天周末应该也没什么人，可能对方手机没电也说不准，她回屋穿衣服，准备去找。

　　“刚好让小康送你，回来的路上再买点菜。”苏烈阳笑道：“等着吃你的大餐。”

　　“是啊，多买点菜，我们思静要做饭。”冉一已经开始吃第二块奶糖，嘴上抹了蜜一般，“今天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思静推不掉，只好乖乖遵命。

　　临出门的时候还听到叔叔给奶奶说：“你看两个人多般配——”

　　她的脸红了半边，觉得自己像六月的西红柿在大甩卖，另一边的康宇也有些尴尬。

　　想亲这种事，本来就是大写的无语。

　　“你朋友的录音室是在市中心？”康宇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试探地问：“应该不远，周末也不堵车，很快就能到，咱们附近新开了家小超市，里面的菜很新鲜，刚好回来的时候去买。”

　　“嗯，在市中心的亚美大厦。”思静掏出手机搜地址，拿过来给对方瞧，“就这里。”

　　康宇其实知道线路，但还是认真地看一遍，“记住啦。”手指指座位后，轻轻说：“系上安全带。”

　　思静点头，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浑身不自在，刚才本来想坐到后面，但康宇直接打开车门，没得选择。

　　她喜欢坐副驾驶位置不假，但那要是和亲近的人才可以。

　　一路无话，康宇不是个能言善辩哄女孩的情种，鼓足勇气上门还多亏了苏烈阳的推波助澜，现在只会问一些喜欢吃什么菜之类。

　　思静问一句答一句，心不在焉，康宇立刻觉得这次登门肯定是冒犯了，保不准让对方怀疑他人品，心里一忐忑更不会说话。

　　“哦，你朋友就是我前几天见过的那位，对吧，林慕苒。”他绞尽脑汁想出点可以问的话题，笑得很傻气，“看上去很有气质。”

　　话音未落就后悔，哪能在一个女孩面前夸奖另一个女孩，就算是闺蜜也犯忌。

　　“我的意思是与众不同，很少见到。”

　　越描越黑，紧张地抿嘴唇，苏思静能看到对方白净额头冒出细汗，她忍不住乐，“慕苒姐姐是大美人，人见人爱很正常，我也很喜欢她啊。”

　　听不出介意，似乎还很喜悦，字里行间带着股说不出来的自豪感，让康宇安下心，看来人家两个人关系真是好。

　　“音乐制作人这份工作听上去也很有趣，是谱曲作词吗？”终于找到一个苏思静愿意多说几句的话题，他恨不得多聊几句，“那自己也唱。”

　　“偶尔唱，音乐制片人就像一部电影的导演，要负责很多事，最后拍板定案，谱曲写词的叫做词曲作者，不一样。”

　　苏思静笑着进行科普，头靠在窗户上看两边的行人越来越多，快到市中心，大家似乎都挤在一个地方逛街，昨天去的商场前面熙熙攘攘全是人，不由自主想到这两天发生的种种，心里升起异样情绪，像有一根线在身体里动了动，时不时拽着她的心。

　　一切都很正常，又觉得哪里不对了。

　　车内又陷入沉默，康宇余光瞧见思静在发呆，没再说话，他看出她有心事，但不好问。

　　慕苒的工作室在亚美大厦十楼，思静也是第一次来，她让康宇在车内等，来到前台登记。

　　宽敞明亮的大厅里，地板光可鉴人，她站在一排电梯前，看着显示屏上的数字不停变化。

　　思静不喜欢坐电梯，里面太封闭，空气也不流通，最怕的是电梯忽然停住那一刹那，心口直往下坠，还害怕电梯门会突然打不开，每次都屏住呼吸看那扇门开开关关，心惊肉跳。

　　她只站在外面就很紧张，还好身边不大会儿就多了几个女孩，如果人多一点就不那么害怕，电梯打开，她和两个女孩走进去。

　　“哎，刚才外面那辆是不是柳盼盼的保姆车啊？”其中一个长发女孩站在后面咬耳朵，“真辛苦啊，周末还来录音。”

　　另一个哼了声，明显对辛苦两个字嗤之以鼻，“她还辛苦，辛苦钱也没少赚啊，你还是操心自己吧，咱们才是名副其实加班，而且还是纯义务，我和你打赌，她今天如果是来录音，头割给你。”

　　“看你说得吓人，你怎么知道人家不是来录歌。”

　　“怎么不知道，你忘了我哥在物业管理，柳盼盼的经纪人叮嘱过，只要林制作人来加班就通知她，要是正式录歌还能搞这些小动作。”

　　电梯在七层戛然而止，两个人走出去，苏思静只听到一句低声兴奋的耳语：“哎呦，听说柳盼盼男女通吃是不是真的——”

　　她吃了一惊，电梯门已经合上。

　　苏思静生平头一次在电梯里没有任何害怕感，因为全部注意力都在那句“男女通吃”上。

　　刚才两个女生的话不言而明，想到那份生日礼物，她心跳加速地走出电梯，开门正对的就是林慕苒的录音室，犹豫着该不该进去。

　　玻璃门没有锁，林慕苒就在里面，还有柳盼盼。

　　难道这就是对方电话关机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