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Episode 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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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清光去霜叶茶馆争风吃醋的时候，衙门里突然又来了贵客——说是贵客，其实都已经是常客了，她便是最近一直逗留在叶城的番邦公主慕容成琳。众所周知，来头莫名的慕容公主来到叶城后就盯上了今科进士本城知府清光清大人，传闻公主为人嚣张强势，丝毫不畏惧清光的未婚妻，当今宰相大人的女儿勒清之小姐，也不待见本城城草南归和沈承希，唯独钟情于清光。
而事实是，南归正是当着慕容的面称呼雁落为夫人的，沈承希是带着她飞到墓地里吓了她半死，而清光一直对她没感觉，他和勒清之一直按照外交辞令接待。
今日慕容成琳再次来到衙门，打算继续磨清光，直到他屈服为止。清光早就外出去霜叶茶馆吃雁落的飞醋了，于是衙门里只有勒清之在。勒清之温婉大方，得体地向公主说明了清光去向。
就在慕容成琳懊恼准备起驾回去的时候，勒清之出人意料地问了慕容成琳，“公主殿下，不如与小女子在偏厅稍作休息，闲话家常，清大人应该等下就回来了。”
慕容成琳自然是知道这位情敌的，甚至已经先发制人地对外宣称勒小姐是她妹妹，俨然一副生米煮成熟饭她做大勒小姐做小的派头。今番勒清之有请，明里是请公主休息，八成就是要演出姊美相争的把戏，毕竟优秀如勒清之的女子对待感情一定是十分敏感而深刻的，捍卫自己的男人是义不容辞的。慕容成琳心想如是，脑里盘剥了下利害关系和自己的胜算，略笑，“妹妹相邀，做姐姐的当然要奉陪。”
慕容成琳不可能没注意过勒清之，初见勒小姐就能瞥见她身上的大家闺秀的风范，无论言谈举止，文采修养都不是寻常女子所能望其项背，经过上次刺客游戏里勒清之身为捕快一马当先快人快语表现，更能看出她敢作敢为敢爱敢恨的秉性。要不是慕容公主身为不列颠的长公主，从小又受母亲影响颇得汉文化精髓，恐怕也要被勒小姐比下去，毫无胜算。
坐定，慕容先扯开话头，“阿光这次去霜叶茶馆是什么意思，那雁落女子不是已为人妇，阿光此去岂不是乱了章法犯了法律，妹妹你怎么也不制着点。”
勒清之听后略忖一二，转瞬明了，便莞尔浅笑，“那雁落还没出阁呢，公主怎么以为她嫁作人妇呢？其实要我说，清大人心中最喜欢的人就是雁落了，此番去霜叶茶馆找南归掌柜的晦气，九成是在吃醋吧。”
听到后半句，慕容略显疑惑，问道：“这话我就不明白了，妹妹不是已经与阿光订了亲事，怎的还许了自己夫婿出去找青梅竹马，就不怕阿光伤你的心吗？以你的身份更谈不上配不上阿光啊。”
勒清之起身踱了两步，站定，对着窗外略有所思，“嗯，也许吧。”旋即回头，依旧是浅笑，“我也不知道我对清大人是什么感觉，说的情分深，毕竟是订了婚的，说的情分浅了，就是常年在一起习惯了吧。”
慕容成琳愈发迷茫，摇摇头，刚想出声却被勒小姐打断：“其实，我随他来到这里也是存有私心的。”顿了一顿，仿佛费了很大气力，才继续道，“如果我还留在天安，明年就应进宫做秀女了。”
自古皇帝身边粉黛三千，每届皇帝成年之时皇朝贵族都会将女儿送入皇宫做秀女，如果一朝得到皇帝青睐则可成为嫔妃皇后，平步青云。
慕容成琳也站起身，向勒清之靠近了点，也笑了笑，画里已经不是那么强硬，“你可知道，我本来是要远嫁吐蕃与吐蕃王和亲的。”
勒清之会心，原来两人都是这般命运，于是也不拘束了，话里多了些许坦然：
“其实我一直都很担心，很害怕。我读过许多诗词，也看过不少传奇小说，那里面的爱情太美太甜，那里面的思念如歌如蝉。我知道长生殿，也知道玉钩斜。但是我的能力太弱小了，一朝进入那碧瓦青砖，我又怎能喘一口气继续活着呢。
“两年前我读一个时人的词，是姊妹抄给我的，也不知道是哪家词人，但是只读了那一首，我便又一次黯然了。‘凉露湿衣风拂面，坐爱清光，分照恩和怨。苑柳宫槐浑一片，长门西去昭阳殿。’我只想如果有朝一日我不得不在昭阳殿后了此残生，是否会有人在月色下湿衣泪目，回味与我的恩怨。
“从那时起我便总去流连月光，嘴里反复吟诵着‘坐爱清光’，原来宫里宫外，只有清光可传情吧。
“公主莫怪，和清大人结识也算缘分，清家和我家在曾祖父辈有些交情的，后来我家出仕，清家从商，便疏远了许多。今年科举的进士榜中，我一眼就看到了清光的名字，当时我就为之一震。正恍惚着，父亲却告诉我那清光竟是和我家关系不薄，以后同朝为官可能还要互相照料，于是清光便来我家做客。
“也许是小女儿的做作姿态吧，看到了他我便下定心要和他离开天安，离开那个是非地。只求他能和我恬淡一生。”
说完这么多，勒清之简单调整了下气息，没有去看慕容公主的表情，又继续道，“很长时间我都会走在天安城的主道上，大理石的路面上布满了斑斑驳驳的车痕，纵是再硬的石头怕也经不住去往皇宫的高车大马。只可惜我却一直孑然一人，最怕我入宫时的车痕早已湮没于人群的脚下了……”
突然，慕容成琳打断了她，但是这次不是命令、不是客套，而是若有所思的一句诗：
“换尽天涯芳草色，陌上深深，依旧年时辙。”
这回勒清之没能掩藏住眼里的惊异，她真没想到慕容是怎样说出这样一句话。
慕容成琳没有继续，只是呆呆地望着窗外，窗外的树上已经渐渐丰腴了枝叶，早已没了她的故乡枯枝萧索的氛围。
十几年前她还是六七岁的小姑娘，她的母后是中原去和亲的女子。印象中她的母亲是那样端庄大方，每天都会在窗前长望南方，用一种十分倔强的姿势坚立着。望眼欲穿不过如此。
母后在教她汉语时有时会说她喜欢的动物就是大雁，因为大雁总可以飞回南方。南方，听别的大人说南方就是她母后的家乡，中原的女子都重感情，思乡是人之常情。于是慕容便记下了，便总和母后一起看大雁来来回回。只是到后来她才知道，南方在母后的心中，远远不只是家乡的意义。
十岁的时候发生了意外，一封信被送到的母后手中，那封信没有亮黄的金边，没有可畏的玉玺，只是一方小小的薛笺。那夜母后对着丹红的纸片久久不能入眠，次日便大病一场，不久便香消玉殒。只是在临终前将那方薛笺掖进慕容的衣袖，别无他言。
若干年后，慕容成琳终于能通读汉语，此时她再拿出那片红笺，已经能浅诵上面的文字：
满地霜华浓似雪，人语西风，瘦马嘶残月。一曲阳关浑未彻，车声渐共歌声咽。
换尽天涯芳草色，陌上深深，依旧年时辙。自是浮生无可说，人间第一耽离别。
于是当她父王要求她以长公主的身份远嫁吐蕃，她看到在大漠上等待她登上的华丽马车，她注意到那不知将她带到何处的马车竟然连车辙都无法在大漠上留下，她想到比起她的母后她以后连一方尺素也不会收到。于是她害怕了，她逃一般地离开了众人的视野，只带了随身两个忠心耿耿的侍卫，慌不择路，最终来到叶城。
半晌两人无语，待慕容成琳回过神来，才对勒清之正色道，“眼看这天也不早了，我还是先回去吧。”
勒清之轻轻点点头，恢复了原有的大家风范，“那慕容公主路上小心，清大人回来的时候我会告知他您曾经来过。”她并不知道慕容身后有什么故事，但是既然能吟诵出那首《蝶恋花》，便能猜出一二了。
日光慢慢黯淡下去，带着两个女子的心事，缓缓走向天边。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Episode 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