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梦里不知身是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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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门口向外张望了下，确定四周没人以后，她迅速掩上房门。双手背后靠在房门上盯着慕子轩。
他完全不介意她的视线，自顾把食盒放在桌上，打开盖子，将碗碟一只只取出来置在桌上。
她按捺不住，开口打破了沉默：“你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你会知道……我想要缘生镜……是你收买了月照巫女？”
他将筷子搁在碟子上，侧过头来看她：“君儿，吃完了饭再说。我会告诉你得到镜子的办法，我会帮你的。”
他的目光温纯如水，让她几乎要妥协，可是怎么能忘了莲儿说的那些话，辉夜姬，水瑶，还有真正的慕怡君，王宫中的权势，这慕氏的天下，林林总总，在他们之间硬生生破开巨大的鸿沟，无法跨越。“我不想吃饭！我要你回答我的问题，立刻！”
“君儿……你已经半个月都没有进食了，再这样下去身子会受不了的，听话。”他的眉间渐渐收拢，收拢了那些名为担忧和焦虑的情绪。“我会帮你得到镜子的，所以你乖乖吃饭。”
“好，我吃！”她大步跨到桌边坐下，揭开扣在菜碟上的碗，筷子还没动，食物的气味飘入胸腔，强烈的厌恶感涌上来，她干呕了几下，剧烈的咳嗽起来。
“君儿！”慕子轩一惊，急忙倒了一杯水递给她，一面轻轻拍她背给她顺气，待她呼吸逐渐平缓，他的眉头蹙的更深了：“怎么回事，太医没有开好方子吗，怎么还没有吃东西就开始呕了，还咳的这样厉害。”
他掏出帕子替她擦嘴，又是那方蓝色的旧帕子，刺的她心上一痛，闪避开来，自己掏出手绢胡乱抹了两下：“死不了的，不劳王爷担心。”
他收回帕子，轻声叹息：“你在怪我？怪我那日不理你自己走了？我只是担心你大婚前日会节外生枝。”
“你除了关心我和太子的婚礼，还关心什么？”她用手绢捂着嘴笑起来。“你难道不该觉得我死了更好，我死了就没人会发现我没有预言之力，没人会发现我只是个假辉夜姬，你们可以把我的死栽赃在别的皇子身上，这样子慕天心的太子之位就不会受到影响了！还帮我拿什么缘生镜，你不觉得我现在就这么饿死是件皆大欢喜的事吗？！”
清脆的耳光声打断了她的声音，归于一片死寂。
慕子轩怔怔在眼前的摊开自己的手掌，像是不解自己为什么打了她。慕怡君麻木的摸了摸半张殷红的脸，手指抚过唇角，带起一抹自嘲的笑：“我打过你一个耳光，现在你还给我了。你是对的，你就该这样对我，比你用那恶心我的同情眼光对着我让我感觉要好过的多！比你吻我的时候喊着另一个女人的名字的时候好的多！慕子轩你他妈的就是一个混账！为什么这样对我？为什么？！我不要呆在这里，我想回家，我受不了了！”她愤怒的高声吼叫，把茶杯丢到他身上，把嘴唇咬的出血，湿漉漉一片鲜红，极力忍住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慕子轩讶异的望她，继而注意力集中到了她的嘴唇上。“别咬！”他轻呵，指尖略带过她的唇，收回来时上面一片血色，微有愠意的看她：“你这个丫头！”
“不要你虚情假意，你这些假惺惺的关心留给你那个水瑶去！”她猛推他，绊倒了凳子，狼狈的逃向门外。他模棱两可的温柔，从来都是带刺的。从前她以为，如果难受，就对自己说不难受，如果很痛，就对自己说不痛。夏筱沫才不伤心，夏筱沫很快乐，她这样一遍遍对自己说，骗的多了，自己就会当真了，可是为什么，眼泪快要忍不住了，也许她自己才是最假惺惺的那个，装模作样的傻笑。
“君儿！”一双手环上她的腰，慕子轩从身后圈住她，紧贴着她的背：“别哭，君儿。”
她反应过来，试图挣脱无果，拼命去掰他的手：“放开我！如果你对我还有一点歉意的话现在就放开我！”
那个怀抱依然纹丝不动，她曾经多么渴望的温度，而今她却只想逃。
“放开我……放开……我以为自己什么都不要的，我以为被当做替代品也没有关系的……可是我不是慕怡君，我不是，我只是夏筱沫……你放了我好不好，放了我……你不要再叫我误会了，我不想再抱着那根本不会存在的希望。我现在只想回家。我好痛，我真的，受不了了……”她用力掐他的手，指甲抓破了他的手背，一道道血痕。慕子轩却不见有放开的迹象，死死的抱住她，她手上力道渐软，喃喃自语，终是忍不住，眼中氤氲悉数化作晶莹透亮的水滴滑落，咸涩的苦味。
“别哭……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从来……没有把你当做替代品。”慕子轩的唇软软的贴在她的耳边，眼里有隐忍的挣扎，感觉到她的身体微微僵住，半晌他轻轻道：“你还记得不记得那日我带你去看花灯，那晚，我问你愿意不愿意嫁给大皇子，那是气话，因为你跟那个家伙抱在一起……我……”他紧紧抱着她，手指梳着她的头发，抚着她的脸颊，习武之人手劲也比普通人大的多，方才他盛怒之下一个巴掌倒是毫不留情，扇的她半边脸都肿了。
“对不起，轩哥哥不该一时冲动打了你……只是，你以后不要把生死看成这么简单的事情。你要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你的性命比什么都重要。我不能再……”他停住，没有说下去，拉住她转了个身，侧脸轻轻吻住她发红的脸颊，许久才放开她：“让我想一想好么，给我点时间，这一切，都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慕怡君只是在呆愣中看着这一切发生。慕子轩虽然对她极是温柔，却从未有过这般暧昧的言语举动，除了他喝醉的那晚，日常里就连拥抱，也是隔了一层看不见的隔膜。她一时完全不知自己该作何反应。
“乖，我们先吃东西好么？你不想吃菜，至少要先喝点粥。”见她呆然毫无回应，他挪过凳子坐下，就手将她一拉坐在他膝上。
“我……”她这会儿才会意到他话中含义，胸口发慌的厉害。她应该相信他么，他前前后后做的那些根本是自相矛盾的事。他掏出帕子拭去她脸上未干的泪痕，慕怡君皱眉想推开他，抬眼却撞上他温温凉凉的目光，宠溺后面似乎藏着她说不出的悲戚，他唇角明明是在笑，可是眉间却收的很紧，叫她忍不住伸手去抚平他的眉间。
他的笑容慢慢舒展开来，如新雪初晴般美丽。慕怡君闪电般的缩回手，脸上火烧云霞。
“这个时候才开始脸红是不是有点太晚了？”慕子轩促狭的道，捏了捏她的鼻子。
“谁脸红了！是这天气好热！快点告诉我缘生镜的事。”慕怡君头埋的低低的不让他看，粉色一直蔓延到了耳根。
他像是乐于看她这样子狼狈，气定神闲的道：“先吃饭，吃了饭我就告诉你。”
“我不会再上你的当了，你要说不说！你这个人，说风就是雨，我再信你就是猪！”她欲起身躲他，他舀了一勺粥送到她嘴边，手背上几道红红的抓痕，心上一软，屈服的张嘴把粥吞了下去。他轻拍了几下她的背：“慢点吞，白粥没有油，应该不会不舒服。”
慕子轩将将喂了她几口下去，她便摇了摇头：“不吃了，再吃就想吐了。”
他皱眉把勺子放回碗里，柔声道：“才吃这么点怎么行，太医说了到底是什么病没有，怎么吃什么都作呕？”
“太医哪里检查的出来，这个是心理毛病，太医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就是厌食症而已，身上没毛病的，我只是想家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她垂眸幽幽一笑。
慕子轩叹口气，从怀中掏出一只小瓶：“君儿，再过大半个月，这药一日服食一次，能让你显示出怀有身孕的脉象。我会稍加怂恿，皇上过度信奉月神，一定会迫不及待看上苍是不是给他降个仙子仙孙下来。到时候……”他扔出一个小巧的镶金边檀木匣子。“这里面装着打造出来的假镜子，想办法引开皇上的注意力，把镜子对调。缘生镜平常时候并不会有特别之处，而且历代除了妃嫔以外无人见过镜子，皇上定不会疑有诈。到时候我再想办法帮你神不知鬼不觉的逃出宫去。”
她打开匣子，一方小圆镜立在中央，只有粉饼大小。并非普通的青铜铸镜，看不出是什么材料，光可鉴人，没有繁复的雕纹，显得十分朴素平常。“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那镜子如果只有妃嫔见过，你如何知道这镜子长什么样？你为什么要帮我？而且……太子根本没动过我，如果我装怀孕，会被他戳穿的……”
慕子轩将额头贴在她的颈窝里：“太子……不会戳穿你，我保证他不会那么做。很多东西，我望着你明白，却又期望你永远不明白。这个世上有太多事，不知道会比知道幸福的多。但你要相信，我永远不会真的伤害你。我一定会……”他抱住她的手臂力道加重，紧得让人发疼。“我一定会帮你回家，所以你要乖乖吃饭，药也要老老实实的喝，不要折腾自己。”
他松开她起身，拍了拍她的头：“我该走了，虽是皇上允了我来的，呆太久总是不太好的，你不吃饭可是把皇上急坏了，病急乱投医的都求到我这里来了。我明儿再来看你。”
慕怡君抱着装着镜子的匣子目送他的背影远去，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将匣子收进抽屉，坐到床上发呆。莲儿过来收拾食盒，看她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心里很不痛快，一个不留神摔了碗碟，慕怡君醒过神来，见莲儿蹲在地上收拾，赶紧过来帮忙，这丫头一向笨手笨脚，弄不好就会划伤了手。
“莲儿你别捡了，我去拿扫帚过来就是，不要划伤了手。你去拿块抹布来，等会儿扫干净了把地上擦一擦。”
莲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低着头不动，慕怡君经过的时候，揪住了她的裙角。
她低下头来：“莲儿？”
“郡主，你是不是又信了王爷的话了？你别傻了，那个人不值得你相信。王爷为了郡主中毒的时候，莲儿也以为，王爷是对郡主有情的。可是他还是把你送到这里，郡主，你不要再听信王爷的话了，莲儿不想看到郡主再受到伤害。”莲儿慢慢仰起头来，直直看她：“郡主，你现在无论如何，已经是太子妃了，再这样反复见王爷，宫里人也会说你的闲话的。”
“我知道，莲儿。”慕怡君弯腰扶起她，微微摇了摇头。“我知道你都是为我好，可是我不能答应你不见他，我还有……还有事要做。”她垂首，眼睛盯着地面勉强笑笑：“莲儿，有些事，你不懂。可是我希望你不要恨他，他从未使用任何手段逼我进宫，都是我自己应的，你要恨就恨我吧。”
莲儿咬着下唇，不再说话。
已经不知该不该相信他，可是她想要回家，想要得到缘生镜，只凭她一人之力，却是无法可想。除了照他说的做，她别无选择。她不是宫中那些擅长勾心斗角的嫔妃，她只是个普通的女学生。
不断告诫自己别再自作多情，别再痴心妄想，却无法抹杀那点惴惴不安的期待，一整晚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白天想补眠也是坐立难安，床单都要被滚烂了，才终于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才醒来，迷糊中看见慕子轩坐在她床边，手中掇着卷书凝神阅览，房间里没有任何声息，连一根针掉落地面的声音都可清晰分辨。他一动不动的坐着，静得如同一尊雕塑，只是偶尔翻过书页。黄昏的霞光透窗而过，悄然在他抖动的睫毛上镀上一层漂亮的金箔，像两把扑闪扑闪的小扇子。腿有点发麻，慕怡君无意识的翻了翻身子想换个更舒服的姿势躺着，他侧头看她，她猛的闭上眼睛。自己也不懂为什么要装睡。慕子轩放下书卷，轻手轻脚抬起她伸出被窝的小爪子，掩回被子里去，动作细微至极。她装模作样的顺势动了动，揉了揉眼睛。
“醒了？”他柔柔笑起来，声音很轻。
她利索的坐起来，心虚的斜眼同他打哈哈，因为又是一天没吃饭被他训的灰头土脸，随后让膳房上了些开胃的粥同小菜。硬逼着她吃了一整碗粥。她数度想呕出来，被他瞪的给一口气憋住了。
他每天都来，她已经渐渐可以吃清淡的小菜同米饭，慕子轩却始终不让她自己动筷子，总是喂她，起先她顽强抵抗，而后是红着脸认命的张嘴，最后彻底习惯了，每每饭菜上来她根本不去拿筷子，坐等喂饭，有时候还故意咬住筷子不松嘴，看他抽不出筷子来，然后眼睛弯成两道月牙儿，闪闪烁烁。还在慕王府的时候，他待她也是极好，只是若即若离，两人之间的快乐，永远是隔了一层的。如今那堵看不见的墙隐隐间逐渐消退，缓慢而确实的，他偶尔会吻她的眼睛，羽毛般轻轻柔柔的吻，落在她的睫毛上，悄悄钻进心里，像有只小猫淘气的挠着她，痒的让人想笑。
原谅是如此简单的事情，只要他这样在她身边，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都可以成为大大的幸福。
只是有很多不幸，都是以完美的表象为开始。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