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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最好的朋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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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
古都的四周被丘陵包围,入冬后阴冷潮湿,却始终没下雪。校园里法国梧桐的叶子早就掉光了,光秃秃的枝干沉默着伸向天空,等待来年的春天。除了在寒风里坚守的松柏,就数腊梅热闹,开了满树的花朵,引得学生们纷纷驻步,也有人偷偷折了几枝回去摆在宿舍。
期末考试即将拉开序幕,五光十色的娱乐活动悄悄退下去,再喜欢玩的也知道现在该磨枪,好歹求个临时抱佛脚的心安。
晚上八点多,北风磕着窗,陈晓京抱着个热水袋,上下眼皮被政经催得快粘到一起了。她随手丢开书,脱了毛衣钻进被窝里。睡意铺天盖地袭来时,陈晓京依稀听到对面上铺的顾英的惨叫,“完了!我得搞通宵。你们怎么样?”
有人回了句,“我要睡了。”
陈晓京没听清顾英又说了什么,因为她已经睡着了。
一觉直到早上六点,陈晓京心满意足地醒过来,窗外天色灰暗,仍然是一付要下雪又下不了的模样。她收拾床铺,发现半本政经被压在枕下,整本书给揉得面目全非。
陈晓京索性把它塞进书堆的最下面,顾英从床上的帘布后探出头,“再过两小时就上考场,背熟了?”陈晓京摊手,老实交待,“大脑一片空白,啥都不记得。”
顾英打着呵欠爬下床,“那你还睡得着?”陈晓京惊讶地反问,“你真的整了通宵?”
顾英嘟囔,“我又不像你,平常是好学生,考试自然胸有成竹。陈晓京,想到要上考场,我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了,你呢?”陈晓京也一样,政经是她最没把握的,“我没竹子,光一把茅草,有多少考多少,反正及格总有的。”
六人宿舍就那么块豆腐干,她俩你一言我一语,旁边的人听了拿陈晓京打趣,“亏你还是学习委员,小心下学期被我顶了。”陈晓京无所谓,“好啊,到时借我抄你的功课。”倒是顾英替陈晓京打抱不平,“谁规定学习委员一定要成绩好?”
室长孟华也是上铺,沉着脸制止顾英,“大清早吵啥,还不快去刷牙洗脸。”顾英不高兴地瞪她一眼,刚要说话,陈晓京站在门口提醒道,“你不是嚷着要早点去考场占好位子,去晚了可没了。”
可不是!
直到出了宿舍楼,顾英才又想起刚才的事,“别见过这么讨厌的人,孟华的室长是你让给她当的,有什么好稀罕的,整天摆付臭架子,把自己当领导。”发完牢骚,她追着问陈晓京,“你真没看书?”问了她也知道白问,她和陈晓京整天焦不离孟的,还不知道陈晓京溜冰、跳舞、看闲书,就是没正儿八经复习过功课。
顾英泄气,“要是给别人比下去,你这个学习委员怎么办?”陈晓京也有点懊恼,进了大学门后太放松,可现在有什么办法,“那也只好怪我平时不努力。”
顾英嗔道,“喛你也想想办法啊。”陈晓京心想有什么办法好想,下次努力呗,好在专业课她还是挺用心的。她仰头看了看天,“你说,会不会下雪?”
从南方过来的陈晓京只见过雨夹雪,落到地上就化了的那种,巴不得赶紧下一场鹅毛大雪,好让她开开眼界。
顾英看向天,略有经验地说,“我看不会。下雪的时候天空会泛红光,现在天色太亮。”
操场另一边,和她俩同班的男同学葛峰跑过来,“陈晓京,顾英。”他又高又瘦,顾英悄悄跟陈晓京说,“还是同手同脚。”陈晓京扑哧笑了,葛峰出了名的缺乏运动细胞,军训时同手同脚走正步,被教官拎到旁边训了半小时都没能纠正,体育课更一贯的磕磕绊绊。
葛峰奔到她们面前,笔和书哗啦啦掉了一地。陈晓京蹲下去帮他捡,边捡边摇头笑,“啧~这么多小抄,当心被抓到,补考都没资格。”葛峰看了看周围,轻声道,“拜托,你知我知。”顾英“切”的冷笑,“还有天知、地知、我知。”葛峰好脾气地笑,“我知道你们会罩我,所以不瞒你们。你们做了什么准备?”
陈晓京给他看,“我带了两枝笔。”
葛峰睁大眼,满脸敬意,“已经背得滚瓜烂熟,果然是学委大人。”顾英没好气地说,“根本没看书,八点就睡了,准备碰运气。”葛峰吃惊地盯着陈晓京,“这样啊-”他拍着小身板,“坐我旁边,我罩你。”
陈晓京默了下,不知道该谢他义薄云天呢还是感慨人有多大胆就敢罩别人,“没事,混及格我没问题。”
考场是一人一张桌,各自选座位。全班三十几个人,陈晓京进去挑了讲台旁的桌子,孤零零地坐在第一排。她不喜欢作弊,也不喜欢帮别人作弊。
平时的头排三剑客,分成了两个阵营。陈晓京能听到后面的窃窃私语,他们前后左右套交情,讨论着互通有无。她做个深呼吸,上课时学到的东西越来越清晰,一排排凸现在脑海,果然认真听讲是王道。
做完试卷,陈晓京没理会背后的小纸条,直接把试卷反扣在讲台上,第一个走出考场。
竟然,下雪了。
雪花很小,像棉絮,甚至有点像大片的灰尘,随风飘散在空中。
落到衣上手上的,才显现出它们六角形的本质,晶莹剔透。然而不过数秒,它们随即化作一点水迹。
陈晓京在操场上发了会呆,没压力是假的,谁不希望自己春风得意学业领先。她一进来就得到老师们的另眼相看,有不少同学不服气,大有等着瞧的架势。好在忍过了政经,其他公共基础课和专业课她都有点把握。
陈晓京加快步伐回宿舍准备下午的考试。大半小时过去,楼道里传来孟华愤愤然的声音,“太丢脸了…”也有人不以为然,“这种事,谁被抓谁倒霉,除非像陈晓京,坐在监考老师眼皮底下,否则谁不想动点手脚。”
门咣当开了,又嘭一声被关上。
顾英背靠在门上,气鼓鼓地说,“我丢我的脸,关别人什么事?要丢脸也是有人先丢,别以为大家不知道,有人分数不够,靠走后门进来的。”孟华直问到她脸上,“说什么呢?”
见她俩像是认真吵架,宿舍的人赶紧劝道,“别说了,给别的宿舍听到多不好意思。”
陈晓京不明所以,别人说给她听,“你走后,教务主任巡考场。太阴险了,他躲在窗下,抓了十几个作弊的,连班长都在内,还有顾英。据说要给他们警告处分,留在档案里。”
顾英的眼泪冲出来,长睫毛上挂满泪珠。
这事虽然不光彩,可顾英是自己的好朋友,陈晓京扔下书过去安慰她,“管他呢。反正我没听说过这学校有没毕业的人,现在才第一学期,将来的事将来-再说。而且我最讨厌教务主任了,学哲学的头脑都有点不正常。”
只有孟华还绷着脸,别的人噗地笑出来,“陈晓京标准的帮亲不帮理。”
“理她们怎么想,过了寒假谁记得。”陈晓京陪顾英去顶楼露台散心,“考完一门扔一门,下午是专业课,这才是重点。”顾英抹掉眼角的泪,“我明白,就是不服气。人人都作弊,不,你没作弊。别看孟华说得响,她也跟人对答案,可为什么我特别倒霉?”
陈晓京拍拍她的肩,“往好处想,你不是唯一的一个。葛峰呢,他有没有被抓住?”
这事,真是没天理,顾英气呼呼地说,“他才叫幸运,一个人自给自足,闷声大发财,教务主任居然没看见他。”
说到曹操、曹操到,葛峰站在楼下大叫,“504的陈晓京!”
几声后孟华打开窗吼道,“不在。”
葛峰不死心,“去哪了?”
陈晓京双手拢在嘴上做个喇叭,运起丹田之气,“干吗?”
“后天一起去买火车票?”
“你帮我们带。”
葛峰不死心地再问,“一起?”
他俩声音太大,顾英往下看,发现好几扇窗后有人头晃动的动静。她对陈晓京说,“一起去吧,考完试没事做。叫他排队,我们逛街。”
也行。陈晓京回道,“好。”
葛峰欢欢喜喜走了。
“他喜欢你。”陈晓京下结论。
“他喜欢你。”顾英不甘示弱。
她俩都知道对方是说着玩,与其说葛峰是因为喜欢她俩之一而经常跟她俩在一起,不如说他在别人那找不到友情。男同学觉得他不合群,女同学认为他太弱,然后有一次班主任让他多向陈晓京请教专业课知识,他就真的经常来找她了。
不过,无论陈晓京还是顾英,虽然没说出口却有一种共识,假如葛峰真的喜欢她俩之一,那个人应该是顾英。
在绝对的美貌面前,其他条件都是空的。而顾英,从进校的第一天起就以美貌扬名全校,想追求她或正在追求她的男同学,可以组成一个连。
而顾英谁都没接受,她勤勤恳恳地上课,整天跟在陈晓京身边。
领教过开学第一个月围绕顾英的狂蜂乱蝶后,陈晓京也算是对异性的真实想法有了一点了解:漂亮就够了。哪怕是她,也觉得漂亮的脸赏心悦目。再说顾英的性格也不错,处处懂得照顾别人。
这个学期下来,陈晓京最好的朋友是顾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