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茫炬昭阳》霁尘

126、儿女情长

　　贾缤的婚约对象李澄，在外名声不错，为人敦厚老实，三观五官都端正，因此贾李两家的婚事传出去之后，不知内情的镇民都觉得这是天赐良缘，放眼整个大鹅镇，都找不出比这更登对的一对了。

　　李澄平日里不着家，方晴霁是在李家商会找着他的。

　　找着他时，还没开始聊正事，李澄就又去忙了，干坐着等了大半天，他才空下来同方晴霁聊一聊。

　　按理说李澄身为李家商会的会长，不会同来历不明的人聊上一嘴，但谁叫方晴霁的气质太独特了，就算他什么都不说，单站在那里，都不像是寻常人，指不定是哪个大城市来的世家公子。

　　当谈及贾李两家姻亲时，李澄表情僵了一瞬，然后摇头叹息，“不怕公子笑话，这桩婚事啊就是胡闹，但这又是家父最大的心愿，说只有贾李两家联手，才能相辅相成，让两家商会走得更远，家父近些年来身体日渐不好，也盼着我赶紧成家立业，为了不让他老人家担心，我也就只好答应下来了。”

　　“你可曾见过贾家小姐？”

　　李澄惭愧摇头，“只听闻贾家小姐知书达理，精通琴棋书画，至于更多的，我也没去了解过。只是觉得很对不住她，我竟然将要抱着这样的念头同她成婚。”

　　“你不打算见她一面吗？”方晴霁问。有些话，当面说可要比单单说给他听好多了。

　　“其实家父有安排过我去见贾家小姐，时间就定在两日后的丰来酒楼。”

　　两家长辈安排贾缤和李澄两日后相见，说是在婚前先了解一下彼此，增进一下感情。用胖媒婆的话来说，男方女方都长得一表人才，贾缤不想嫁那是担心对方配不上自己的姿色，等亲眼见了一面，就会回心转意了，许多姑娘都是这样的。

　　顾晴差点一口唾沫吐在这胖媒婆脸上，你丫的，懂个屁！

　　她询问贾缤的意见，贾缤只说去看看吧，如果自己不满足对方的要求，说不定就会退来这桩婚事。

　　顾晴看着她，“那你自己呢？你的所有叙述中都没有你自己。不想让父亲心寒，不希望对方喜欢自己。你自己想要的又是什么呢？大胆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从来不是羞耻的事。”

　　贾缤拧着衣角，眼神飘忽，然后目光投向顾晴，“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呢？明明这件事同你没有关系，你只是父亲请来教我诗书的先生，若是插手搅黄了这桩婚事，你的工钱也拿不到了吧？”

　　顾晴眨眨眼，随后笑道，“贾小姐果然很善良，自己心里都那么难受了还在为我考虑，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我既身为先生，就应该保证自己学生的身心健康，这才是为人师表该做的事，不像我的师父，一天天就知道欺负他徒弟，见不得他徒弟好。”

　　“看来父亲请不祈姑娘来教导我是请对了。”

　　不知是不是顾晴一直在活跃气氛的缘故，贾缤看上去也轻松不少，“如果对方能主动退婚的话那就好了，你说他会讨厌什么样的人？过两日见面的时候，我就扮成他讨厌的人。”

　　这确实是一个办法，但让顾晴感到开心的是贾缤终于振作起来，会主动思考解决问题的办法而不是一昧的自暴自弃了。

　　但贾缤却反悔了，到了要正式见面的那一天，她说什么也不肯去，她担心那李澄只是一个看脸的肤浅之人。

　　她让顾晴代替她去，她说，顾晴能说会道，主意多，去了说不定反而能成，自己去就是弄巧成拙。

　　这……她变卦变得突然，眼瞅着时间就要到了，不去也说不过去，一时间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能她顶着去。

　　毕竟谁也没见过谁。

　　丰来酒楼人来人往，仅凭一张画像找人实在是困难，按照约定等了许久她都没见人来，心道幸好贾缤没来，不然她又要多想了。

　　也正是这时，酒楼里出现了一个格格不入的身影。来酒楼的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人，但也是穿着得体，唯独他衣衫褴褛，穿着一块破布，灰头土脸，还背着一个大麻布口袋，不知是从哪跑来的乞丐。

　　他驼着背，踮脚四处张望，看到独自一人坐着的顾晴，愣了一下，然后朝她走来。

　　顾晴在来之前还特地模仿了贾缤的妆容和穿搭，什么叫被生活所迫，顾晴这就叫做被生活所迫。人生第一次仿妆，如果没翻车，那她又可以多一门搞钱副业了。

　　现在看来，她的仿妆是成功的，因为对面那个乞丐自称是李澄。

　　顾晴上下打量着他，这李澄……也不过如此嘛……

　　不行不行，不能以貌取人！话虽如此，但她真的很嫌弃啊！

　　对方的礼貌素养可以说没有，一坐下来就翘起二郎腿，上下打量她，嘴中还念叨，“贾小姐是吧？怎么跟画像上的不一样啊？”

　　他说起话来眼睛是向上瞟的，完全不将她放在眼里的架势。

　　“呵，公子若不自报家名，小女子说不定就将公子当做行讨的乞丐轰出去了。”顾晴自在了，既然对方也没素质，那她也没必要有素质。

　　李澄轻哼一声，“听闻贾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琴棋书画算不上，坑蒙拐骗倒是有一套。”顾晴白眼朝天。

　　此人绝非贾缤良缘，还是给她搅黄了吧。顾晴心道。

　　“贾小姐可擅长何物？”

　　“擅长说不上，只不过十八般武艺我会个十七八吧。”顾晴目中无人地玩着自己手指甲，她觉得自己演技这么好，不给她搬个奖真的是对不起她，下次还是收个费吧，这可是额外的价钱！

　　“不愧是贾家小姐，果然和寻常女子不同！”李澄欣喜，连连鼓掌，也不知是赞美还是讽刺。

　　“怎么了？与众不同难道就不配嫁入你李家？”

　　“那贾小姐若是嫁入李家？能为李家带来什么呢？”

　　“多一张嘴，帮你家吃饭。”

　　李澄笑，“贾小姐真会说笑，我李家对儿媳的要求可是很高的，贾小姐嘛……身为女子，是否有点过于圆润了？”

　　“哪里哪里，我身上的脂肪还没公子您的脸皮厚呢。”

　　“贾小姐觉得，你能否胜任李家女主人这一身份？能否做到相夫教子，对丈夫唯命是从？”

　　“这位大哥啊 你怕找的不是妻子，而是找了个老娘啊。”

　　“贾小姐的意思是，以您的身份根本不屑于做贤妻良母？”

　　顾晴正色道，“那么李公子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女子一定要成婚，然后变成男人的附属品，日复一日地变成所谓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继而在这样的生活中迷失自己？”

　　“贾小姐的意思是……”

　　“每个人，无论男女，都有追求自己理想生活的权力，理想不应该被性别所拘泥。男人固然能成为英雄，但女性中也不乏花木兰上官婉儿之流，亦能保家卫国，亦能治国平天下，而不是嫁做人妇泯为众人矣。”

　　这种思想比较先进，顾晴不能保证李澄能听得懂，但这已经是自己全部想说的了，贾缤还年轻，还有着大好时光。贾员外只有她一个女儿，想着贾家可能后继无人，所以才急着把贾缤嫁给逐渐兴起的李家公子，也是给贾家找了个靠山，可他完全没有考虑过去培养贾缤的才能。

　　以超前的思想去对抗封建的思想，应该会被当成神经病，这下应该会被讨厌了吧？

　　谁知李澄的眼睛却亮了起来，显得异常亢奋，伸手就要去抓顾晴的手，好在她闪得比较快。

　　他满脸欣喜地看着顾晴，大喊，“知音啊！贾小姐！您简直说到我心坎上去了！”

　　顾晴不明所以地歪歪脑袋，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跟想象中的发展不一样啊？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为什么要那么早的就成家立业，其实这桩婚事我也是很抗拒的，但是为了家父的心愿我不得不答应，对贾小姐造成了诸多不必要的麻烦实在抱歉！”说着，李澄一脑袋就磕在了桌上，向她赔罪。

　　“世人皆说女子不如男，但我却不这么认为，我为行商游走四海，见识过不少的人，其中闻名遐迩的海上商会的会长就是女子，虽为女子，但气势威严以及行商的手段，却是诸多男子也不能及的。殊天国第一商会的会长夫人也整日跟着会长游历四海，为会长分忧，打点得滴水不漏。我不认为女子是男人的附属品，更不认为女子的使命就是成婚生子，她们应该追寻自己的生活，为自己闯出一番天地来。”

　　李澄越说，眼睛越亮，滔滔不绝的，似乎讲述的是他自己的理想。

　　虽然顾晴对他有如此先进的想法感到诧异，但更关心的还是贾缤的婚事。

　　好在李澄自己主动提了，“贾小姐，我看你也是心怀大志之人，聪明伶俐，假以时日，定能成为一方人杰，我不希望贾小姐的才能被不合适的婚姻埋没。”

　　顾晴瞪大了眼睛看他，觉得自己遇到了好人，不，是天使。

　　李澄又道，“不瞒贾小姐说，我现在对李家的现状并不满意，李家还能继续向上，现在不是收手的时候，我也还需要不断地磨砺自己，不能止步不前。”

　　顾晴点头，很是欣慰，但转念一想，似乎有哪里不对，“那婚约一事……”

　　李澄面露为难之色，“这桩婚事是家父定下的，这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愿望，我理解他，他不想我孤零零的一个人闯荡，我不想让他操心所以才应下了这桩婚事。我希望贾小姐能帮我一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