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第 7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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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馆里，门缝涌入阴凉的薄雾，一道狭长漆黑的阴影从门扉上升起。驿站外多了马儿此起彼伏的低吼。
薄雾在地板上蔓延，翻找着挤满尸体的土地。
老板翻了个身，抓了抓痒痒的胸口，嘟嚷着：“嘿，南方佬，今晚可不太平，今晚可不太平……我们要抢走墓贼的东西，你别多管闲事。”
“嘿，南方佬……”老板的嘴巴同时发出鼾声和梦话。
薄雾攀上老板口鼻，浸入他的眉眼，使皮肤下红润的血管立刻僵死发紫，到处都蒙了一层冰冷的白霜。
“今晚可……不太……平。”
——找——到——了。
——找——到——了。
——找——到——了。
……
迷雾发出只有鬼魂能听见的尖啸声。
“找……到了我的主……主人。”酒馆老板说。
他睁开浑浊的眼珠，以一种扭曲僵硬的姿势从地面坐起身来。“咔嚓”一声，他的脖子转过一百八十度，瞪圆的眼珠往下一翻。
一顶散发着幽蓝光芒的皇冠埋没在众人腿脚之下，铮亮的表面蒙上一层专属于鞋印的灰迹。皇冠下结了冰晶，使它宛如千年不化的岩石嵌在地里。
这顶皇冠由最珍贵的蓝色宝石打造而成，冠身晶莹透亮，镶嵌着无数闪闪发亮的碎钻，宛如最寒凉最壮观的冰山，也会在太阳底下发出阵阵的幽光。
——脏了。
——脏了。
——脏了。
……
鬼魂在皇冠身边尖叫，浓雾围绕皇冠旋转沸腾，远远看去像是凭空燃起了鬼火一般。
驿站里倒下的醉汉突然醒来，凝结在身上的白霜纷纷淡去，发紫的皮肤再一次淌过血液，他们嘴里吐出密密麻麻的低喘。
“好的……主人。”“好的主人……”“好……的，主人。”……
酒馆老板跪着将皇冠拾起，虔诚地将皇冠举到头顶。醉汉们东歪西倒地走到酒馆老板身边，伸长了脖子，伸到皇冠之上。
醉汉提着砍刀，高举过头顶，唰的一下砍向脖子。刹那，鲜血喷涌而出，如泉涌般冲刷着皇冠。
纯净的皇冠在鲜血的冲刷下，亮起妖艳的红光。
鲜红的血液溅到酒馆老板脸上，他麻木地看着陌生的脑袋在地面上翻滚，榨干了醉汉最后一滴血液。
不知名的尸体倒在地上。
每一个鬼魂都凑近了，不肯放过冠冕上每一粒灰尘。
——干净了一点。
——洗干净了一点。
——还是很脏。
……
血液化作一道红色的水流，不断冲洗皇冠。酒馆老板沐浴在鲜血之中，崇高地举着皇冠，眼中映照着皇冠的美丽。
渐渐的，酒馆铺了一层血水。直至最后一个醉汉放干净了血。鬼魂笑嘻嘻地说。
——刚好。
——干净了。
——闪闪发光。
……
皇冠上的污迹需要用整个驿站的生命洗净。
酒馆老板站起身来，如行尸走肉般走到门页之后，迈入修长的影子里。他抬起头来，哪怕是破败的眼球也能映出眼前鬼火的光芒。
死王子。
只见他骑着黑马，安静地凝视孤寡的夜空，邪恶的黑云融入夜幕遮蔽星光，唯独皎洁的月亮，投下最清幽的月光，像在死亡中身上洒下一层朦胧的白纱。
所有鬼魂都沉默了，连鬼火也不再喧哗。
死王子身披铁甲，腰佩黑剑，胸章是一块破碎的蔷薇。柔软的黑色短发在月光和鬼火的映照下，透出一层黑泽的蓝光。
除了白得诡异的皮肤，他就像一个活人。他听到了驿站里的动静，于是垂下眼眸，淡淡地瞥了酒馆老板一眼。
老板举高了皇冠，伸到驿站之外。
死王子伸出食指随意一勾，就将皇冠勾到自己手里。他端详皇冠两眼，平静的黑眸没有喜悦也没有愤怒。
死王子头也不回地驾马而去，留下一连串烧着鬼火的马蹄印。
背后，酒馆老板发出啊的一声惨叫。蓝色鬼火犹如最轻盈的蒲公英，在空中悠悠飘荡。但当它落在鲜活的血肉上，就像火苗遇到了油膏，轰然爆发一阵烈火，眨眼便吞下整座驿站。
此刻，死王子的仆从才匆匆赶到。
恐怖的亡灵大军踏平了森林，使每一寸富有生机的土地枯萎。精锐的铁骑连人带马化作骷髅，空洞的眼眶只剩下幽幽鬼火。
他们一路跟着死王子留下的马蹄印来到驿站，看见了。
蓝色的火海。
即便隔着遥远的距离，亡灵大军依旧感知死王子在林中飞驰的背影。
跃动的鬼火仿佛是死王子最合身的披风，将身上每一颗昂贵绚丽的宝石、连同皇冠黑剑，折射出晶莹剔透的亮光。
——走这边！
——走这边！
——尊敬的长官，走这边……
酒馆老板和醉汉们的鬼魂乐意指路。
*
在进入迷路森林前，有一个荒芜的十字路口。路口边栽着一棵活了好几百年的古树，现在这棵古树死了，掉光了叶子，褐色的树皮像老人脱水的皮肤，布满褶子裂痕。
树下钉着一个警示牌，写着：请勿进入迷路森林。
树上……则挂满了腐朽干瘪的尸体，秃鹫盘旋在天空，被腐烂腥臭的气息吸引而来。
警示牌上还写着这棵树的名字：吊死人之树。
树上，一只乌鸦用力地啄了啄墓贼的脑袋。
墓贼瞪圆了眼睛观察四周，左边的吊友是吊着脖子死的，右边的吊友是倒吊脚踝死的。
他抬头一看，自己被绑住双手吊在树上，眼睁睁看着自己双脚离地面越来越高，他发出了崩溃的声音，“啊？！！！！！我最最最好最真诚的朋友！你不管我啦？！我们不是要周游列国看遍世界所有美景吗？！你把我吊起来干嘛！？”
树下，李相柳把绳子缠绕了树干一圈又一圈。听到墓贼的话后，他直接在绳子末尾打了个死结。
李相柳抛下墓贼的铁锹，拍了拍手抖落泥屑，他冲墓贼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说道：“假如你没有请我喝酒吃肉，现在吊着的是你的脖子。”
李相柳大意了，这两天都没有好好休息，昨晚一松懈，就让墓贼跑到了车上。
今早他才发现墓贼裹着被子睡得香死了。可怜的阿晴缩在角落里，在稻草下瑟瑟发抖。
所幸对方没有恶意。
“走了，阿晴。”李相柳转过身来，朝阿晴微微一笑。
阿晴惨兮兮地坐在拉车上，裹着一身毛毯，时不时打出一两个短促的喷嚏，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嗯。”她连说话都带上了浓厚的鼻音。
“诶！我的朋友！我的朋友，你可别丢下我啊！我们之间可是吃过肉喝过酒的交情！诶！诶！南方佬！朋友！嘿！嘿！嘿！朋友……”墓贼在树上哀嚎。
李相柳想掐死墓贼的心都有了，他只恨把墓贼吊起来时忘了堵住墓贼的嘴！
李相柳一步跨上驾驶位，直接无视了墓贼的叫唤，驾马往迷路森林出发。
“啊啊啊啊，我的朋友！你把我留在这我会死的！无情的南方佬！救命！救命……”墓贼叫嚷的声音没停过。
阿晴吸了吸鼻子，遥望墓贼惨兮兮越来越远的身影，嘀咕道：“大哥哥，把他抛下不管，会死的。”
李相柳长叹一口气。
“我当然不会就把他丢在那。”李相柳认命地掏出弓箭，箭头沾了一点灯油，用火折子一点便直接燃起。
他在晃动的马车上站起身来，瞄准了绑住墓贼的绳子，精准地射出一箭。
箭矢不出意外地命中了那一根绑住墓贼的绳子。
墓贼眨了眨眼睛，只见一根冷箭从森林射出，心里咯噔一下，以为这南方佬不留后患自己要一命呜呼时，火箭直接射穿绳子。
绳子立刻烧着。
想必不用片刻就能彻底烧断，将墓贼狠狠摔到地上。
哪怕始作俑者已经躲到迷路森林里，墓贼仍忍不住赞叹，“好箭！”
说罢，墓贼便如虫涌般开始疯狂地扭动，身体不断地晃动，企图摩擦绳子并让绳子更快地被烧断。
他嘀咕道：“真不坦诚的朋友！但是！朋友是相互的！我不会让我最真诚的朋友死在迷路森林，我会帮助你走出森林，要问为什么的话……”
啪叽一下，墓贼以脸着地的姿势摔下。
他抬起流着血的脸，嘶吼道：“因为我们是朋友啊！”
*
迷路森林彻底掩去了墓贼的身影，连他的声音也被树叶摩挲声消除。两人不过才驶入树林数十米，便再无法寻觅来时的路。
阿晴拽着毛毯，黑色的指甲陷入柔软的褶皱里，她依旧看向吊死人之树的方向，轻轻枕在稻草上。
阿晴的眼珠专注地盯着森林之外，“我该叫……墓贼哥哥。”
她缩成一个小团子，乖巧地说：“他是个善良的人。”
“啊。”李相柳淡淡地应了一声，“只是想让他别跟着我们。”
“唔……为什么？墓贼哥哥人不坏吧？”阿晴摸了摸到现在还饱的肚子，嘴巴非常怀念昨晚烤肉的味道，“大哥哥怪热心的，阿晴也喜欢他。”
“不是这个原因。”今早，李相柳闻到了烧焦的味道。
跨过树林的风气提前送来了古怪的信息，有什么东西被烧焦了，夹杂着焦炭、血腥、铁锈和腐土的气息。
风中的气味混乱得四周仿佛该升起烽火狼烟。
但是，四周太过平静。
是这样吗……阿晴想。
她侧躺着，白色的头发铺在稻草上，澄黄色的眼珠一动不动、稍显诡异地注视来时的方向。
想是这样想。
但阿晴可不会这样回答。
“嗯嗯。”她勾了勾粉色的嘴唇，扯出一抹乖巧的笑容。
宛如看见了墓贼可笑的身影，听见了墓贼高涨的声音，真真切切被逗笑了一般。
作者有话说第78章 第 7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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