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之人生赢家》糖薪

1、离别、归家

　　七七年冬
　　12月二十三。
　　丰县火车站。

　　江颐安看着面前比起夏天丰腴一些依旧美丽大方的妻子林澜，他心中、眼里都是不舍。
　　“澜澜，等我那边安排好，就回来接你。”
　　“你也要好好读书，争取下次一定考上，我在京市等你。”

　　“嗯。”
　　林澜微微点头。
　　催促江颐安赶紧上火车。

　　江颐安万分不舍，又带着丝丝可以回家的激动和喜悦。
　　从此他就是大学生了，也能回到离别多年的京市。
　　想到林澜最近几个月不给他碰，他想扯结婚证，她都以各种借口理由拒绝。担心她在外头有人，忍不住又道，“你一定要等我。”

　　“好。”林澜声音轻轻。
　　看着江颐安笑。
　　“赶紧上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嗯。”江颐安依依不舍上绿皮火车。

　　找到位置赶紧把东西放在架子上，打开窗户够出身去看，已经没有林澜的背影。
　　“……”
　　他慢慢坐在椅子上。
　　手紧紧握拳，又慢慢捂住眼睛和脸。

　　“江颐安？”
　　一道女声传来，江颐安松开手，红着眼看向面前一身大红袄子的女知青付红佩。
　　他抿着嘴不说话。

　　“江颐安，听说你考上京市大学了，恭喜你啊，既可以回家，又可以继续上大学。”
　　“嗯，谢谢。”江颐安淡淡回了句，扭开头看向外面，希望再看林澜一眼。

　　哪怕是一眼也好。
　　付红佩见江颐安不理她，有些自讨没趣，却是在江颐安对面位置坐下了。
　　回林家村的路上。
　　林澜坐在拖拉机上，她二哥开的很慢。

　　屁股下垫了厚厚的稻草。
　　“澜澜啊，你有没有告诉江颐安你怀孕的事情啊？”林沣问道。
　　“没有。”
　　“……”

　　林沣不懂。
　　林家人也不懂。
　　为什么要瞒着江颐安？
　　“我给他一个后悔的机会，再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

　　“他回去后从此消声灭迹，我不怪他，写信回来说要分手，我也不怪他。”
　　他对她的感情，她相信是真的。
　　他家里人不喜欢她、不承认她也是真的。

　　回去京市后，他会被家人说服，只能说她瞎眼爱错人。若是坚持要和她在一起，她也不是水性杨花的女人。
　　“你啊，就是任性。”
　　林澜笑。

　　也不是她任性，她有孕六个月，队里都没去干活挣工分，江颐安都看不出来。
　　或者说他看出来了，只是没有说而已。
　　毕竟他们每天晚上同床共枕。
　　她虽然怀像不怎么显。
　　她说自己胖了，江颐安就相信她胖了。
　　“呵。”林澜轻笑出声。

　　回到林家村，天都黑透了。
　　大哥林富拿着手电筒在村口等，这么冷的天，他冻的瑟瑟发抖。
　　听到拖拉机的声音，林富笑起来。

　　“小妹、二弟。”
　　回到家里，林母赶紧让闺女吃红糖荷包蛋，大嫂端了热水过来，让林澜泡泡脚。
　　“这冷的，赶紧回屋去炕上暖和着。”

　　“娘，我没事。”林澜笑。
　　“你别忘了，你可是孕妇，让你不要去县城，你一定要去送颐安，让你告诉他怀孕的事情，你又咬紧牙关不说。”林母满眼怪怼。
　　林澜默默听着亲娘念叨。

　　洗脚回屋坐在炕上。
　　她和江颐安结婚后，住在新修的三间屋子里。
　　一间是她和江颐安的卧室，一间是堂屋，另外一间是书房。
　　灶房也有，平日里就烧点热水，吃饭都在爹娘那边。

　　林母提着油灯，还伸手扶着林澜。
　　“娘，我没事。”
　　靠在炕上，林澜轻声。
　　“没事也好好歇着，一会让你嫂子把面端过来，吃好就睡，碗明儿早上我来收拾。”

　　“油灯放这边。”
　　当初家里人都不同意林澜和知青江颐安结婚，就是怕这一天。
　　却不想还是来了。

　　林母离开不一会，大嫂就端着面过来。
　　“特意煮的鸡蛋面，你这碗面少、鸡蛋多，你赶紧吃。”
　　“谢谢大嫂，东西麻烦你搬一下，我明天早上来分。”
　　“放心，娘会收拾好。”

　　林澜笑。
　　小口小口秀气的吃面、喝汤。
　　但认识林澜的人都知道，她可是个十分能干且有本事、很聪明的一个人。
　　这次要不是怀孕，考上大学的人里面肯定有她一个。

　　像她这个年纪的姑娘，都是嫁人后要么一个接一个生孩子，要么去队里赚公分。
　　她高中毕业，文化水平好，每个月都要往报社投稿，稿费可不少，而且她还是队里的计分员，妇女主任，拿着双工分。

　　江颐安在村子里小学做老师，家里每个月都寄票、钱、布料过来，小两口日子可好过的很。
　　等着林澜吃好，大嫂把碗收走，让她早点睡。
　　林澜其实是睡不着的。
　　江颐安高大俊逸，学识好、谈吐不俗。

　　林澜情窦初开的时候，一眼就相中了江颐安。
　　不过她没有急吼吼的凑上去。
　　猎人总是以猎物的形式出现，达到自己预期的最大效果。

　　而她就是这么勾着江颐安沦陷。
　　不可自拔。
　　即便是目的达成，他们结婚后，她都没有露出丝毫破绽。
　　这是第一次，她把选择权给江颐安。

　　他得学着成长。
　　因为她怀孕了，还有四个月，他就要做爸爸。
　　林澜深深吸口气，起身拿着油灯去书房。

　　书房里堆放着她和江颐安一起写的诗词、散文稿子，出版社那边出版的放在一个柜子，草稿放一个柜子，还有一些允许百姓留下的书，高考书籍，以及伟人语录。
　　林澜看着那两个藤椅。

　　早时候她和江颐安一起写诗、写散文，江颐安会帮她修改润色。
　　轻轻呼出一口气。
　　林澜转身回屋睡觉。

　　火车上。
　　江颐安靠在窗户边闭着眼睛。
　　他没有睡着，也睡不着，满脑子都是林澜。
　　欢喜的、甜蜜的、甚至是旖旎的。
　　光怪陆离，什么都有。
　　“查票。”

　　列车员在车厢头那里喊了一声。
　　车厢里的乘客都躁动起来。
　　江颐安从挎包里拿出车票，里面还有林澜给他准备的票和二百块钱。

　　人均工资几块的年头，二百块已经是笔天文数字。
　　但是林澜很有本事，也生财有道。
　　“江颐安，你回京市后有什么打算吗？”付红佩忽然出声，打断了江颐安的沉思。
　　“读书。”

　　“然后呢？”
　　“接林澜到京市。”
　　付红佩知道林澜，江颐安在林家村结婚的妻子。
　　长得很漂亮，也很能干。
　　二十三岁，已经是村里的妇女主任。
　　江颐安六九年下乡，今年二十七。

　　江颐安坐了两天两夜火车才到京市。
　　付红佩跟在他身边感谢他帮忙拎东西。
　　“……”
　　江颐安只觉得耳边吵杂。

　　他们两家住在一个巷子里，长辈们有些交情，下乡又是去了同一个地方。
　　双方父母都请求对方照顾彼此。
　　江颐安性子有些冷傲，当时勉为其难答应了，但是他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可能照顾得了别人？

　　到了林家村，见到林澜第一眼，他就惊艳的挪不开眼。
　　十五岁的林澜像一朵洁白的栀子花。
　　白衬衫、蓝色的确良裤子，青色的布鞋，黑乌乌的长发编成两股麻花辫垂在胸前。

　　她才读高一，但在林家村，因为她能干，村里谁家丢了牲畜，她都能以最短时间找回来，所以村民们都喊她小队长。
　　今天刚好是礼拜六，她跟着林队长来接知青们去林家村。

　　她一口普通话说的十分标准，声音又甜又脆，安抚了他们这些颠簸、精疲力尽、饥肠辘辘远道而来的知青。
　　江颐安偷偷摸摸看了林澜一路，却一句话都没跟她说上。
　　他好几次想开口，都紧张的手心全是汗。

　　林澜阳光明媚，处理起事情来老练周全，安排知青的事情她一人就全部搞定。
　　还安排了接风洗尘宴。
　　她能唱能跳还能说，处事圆滑极了，一点不像个十五岁的高一学生。

　　江颐安当时沉默着，眼珠子却跟着林澜转。
　　他知道，其他男知青也很眼热，就是村里那些男青年，也满眼崇慕。

　　这是一个十分优秀且自信的姑娘。
　　而他在经历三年多后，终于得到她的青睐。
　　和她处对象。
　　第一次牵林澜手的时候，他回到知青点几天都舍不得洗手。

　　更别说第一次亲吻，他激动的心都差点跳出嗓子眼。
　　还流了鼻血。
　　他们的洞房花烛夜，他更是温柔呵护，生怕弄疼了她。

　　结婚后，她说暂时不想生孩子，他也很支持。
　　因为有了孩子，他跟她就不能有夫妻之间的床笫之事。
　　而这几个月，她不给他碰……

　　江颐安烦躁的把付红佩的包丢在地上，冷冷斥声，“自己拎。”
　　“……”付红佩顿时气红眼。
　　出了火车站。
　　处处陌生。
　　江家大哥亲自过来接人。

　　“颐安，这里。”
　　时隔多年，江城安还是第一眼认出小弟。
　　“大哥。”江颐安脸上多了几分笑意。
　　江城安认得付红佩，顺便把人带回去。
　　江家住的四合院很宽大。

　　保姆早已经准备好饭菜，只等江颐安到家就开饭。
　　汽车的声音响起。
　　“妈，来了，来了，小哥来了。”

　　江颐安下车，看着家门口的亲人们。
　　他们好像都没有什么变化。
　　“颐安。”
　　江母哭着上前抱住小儿子。
　　江父、江老爷子也红了眼。

　　“先进去再说，外面这么冷。”江老爷子沉声。
　　小孙儿考上大学回到京市，给他们江家长脸，他心里十分高兴。
　　江颐安给爷爷磕头，惹得老爷子又是高兴又是心疼，“赶紧起来，赶紧起来。”

　　“坐了几天火车，先去洗个澡再来吃饭，吃了饭好好睡一觉。”
　　江颐安点头。
　　他的屋子还是离开前住的那间，不过移动打扫过，床、衣柜什么都是崭新的，洗澡过后换上干净厚实的衣裳，去饭厅吃饭。

　　离开的时候，三个哥哥已经结婚，两个姐姐已经找好对象谈婚论嫁，幺妹还小。
　　现在回来哥哥姐姐都有小孩了，幺妹也在读高中。
　　时间过的真快。
　　吃好午饭，大家都催促江颐安去睡。

　　他以为家里人会问问林澜的事情，但没有一个人开口。
　　这让江颐安有些难过。
　　那是他的妻子，他们就一点不好奇？

　　在火车上没睡好，江颐安很快睡过去。
　　京市的冬天很冷，好在被子是崭新的棉花被，盖着又软又暖和。

　　再醒来的时候，江颐安才知道又是新的一天。
　　孩子们已经放假不用去学校，见到他就开心的喊，“小叔。”

　　江颐安到正房找江父、江母，江父是工商局局长，江母是妇联主任，都是体面人。
　　“爸、妈。”
　　“坐。”
　　江颐安坐下后，才说起他在林家村的事情。

　　“我和林澜是自由恋爱，她积极上进，学习刻苦努力，这次因为一些原因没能跟我一起高考，但是明年她一定会考到京大。”
　　江母闻言笑了起来，“傻儿子，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京大是那么好考的？”

　　“妈，林澜比我聪明多了，等你见到她就晓得啦。”江颐安忙不迭的替妻子说话。
　　就因为他这样维护，江母更不喜欢从未见过面的林澜。
　　一个乡下丫头，能有多聪明？
　　光是见识就低了好多个档次。

　　她几个儿媳妇、女婿个个都是干部家庭。
　　小儿子要是找个乡下野丫头，说出去太没面子。
　　“我问你，你们有没有扯结婚证？”
　　江颐安脸色微变，心情瞬间低落的摇摇头。
　　江母心中大喜。
　　“那你回来，和那边怎么说的？”

　　“等我安置好，开好证明就去接她来京市。”
　　“她来了京市要怎么高考？她的户籍可不在京市。”江母冷冷道。
　　“……”

　　江颐安沉默了。
　　这些他都没有考虑到。
　　“你们都在一起三年了，她都没孩子，是不是身体不好？”
　　“孩子……”

　　江颐安蹭站起身。
　　他就说有什么事情，很重要的事情。
　　他给忽视了。
　　是孩子……
　　江颐安有些站不稳。

　　手抖个不停，脑子乱糟糟的。
　　他想说点什么，忽地笑起来，笑着笑着便有些想哭。
　　林澜是不相信他？还是一点都不爱他？

　　她怀孕了都不跟他说。
　　“颐安，你怎么了？”
　　“是我，是我太笨了。”江颐安又哭又笑。
　　急急忙忙去客厅，打电话。

　　林家村是没有电话的。
　　但是镇上有，林澜堂哥在镇上公社上班。
　　“喂，我找一下林强。”
　　不一会，林强就来接电话了。

　　“堂哥，是我江颐安。”
　　“颐安啊，你到京市了？”林强客气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
　　江颐安先和他寒暄几句才问道，“堂哥，能不能麻烦你回村和澜澜说一声，我明儿十点钟的时候打电话给她……”

　　“她要是不方便来镇上也没关系，你转告她我已经到京市了，一切安好，让她不要担心。”
　　“我会给她写信，她如果有急事，也可以打电话给我，我把家里电话给你，麻烦你记一下。”

　　江母站在一边，冷着脸，看着本来冷傲、万事不管的小儿子，正殷切的跟电话那头的人说话。
　　她脸色越发沉了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