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灭烟火》灵夭厌途

2、外岛

　　这里是一片净土，在这个战火纷飞的年代，很少能有这么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他们最初来到这座岛上，是奉命研究新科学的一群研究员，但如今，随着与他们联络的上级的消失，他们也失去了对外界的认知。

　　最初时，他们还在疑惑为何会存在这么一个无人知晓的岛，但后来，这一切也都不再重要了。

　　裴霜作为项目组的组长来到岛上，在与外界失去联络后，她就带着几个人回到家园，接走了所有研究员的家属。

　　外界已经变天，她现在所能做的，也无非是给她的组员们多保留一份安宁。

　　回去无非是被当成旧国的遗民，冠以非人研究之名被处死，他们已经见到了现成的例子。

　　在外岛上的生活相对的还算不错，毕竟这里本就有相对完备的设施，每隔一段时间还会回大陆采购。

　　海浪翻涌间，似乎过去了很久，岛上隔绝世界，也隔绝时间，再没有四季更迭。

　　大部分时候，海洋是美丽而庄重的，它赋予这座岛与世隔绝的安宁，但有时候，它却是无情的，它所有行为都只遵循自身的规律，处在其中的一切事物对其的想法无非都是自作多情。

　　它夺走了一个三口之家，这是一件令人悲伤的事情。

　　这场葬礼没有尸骨，区别无非就是坟场里多了三块墓碑。

　　裴霜再没想过自己今生还能再见到那个女孩，是的，在正式下葬的后一天，那个女孩奇迹般地出现在岸边。

　　女孩比预想的要健康，岛上的人们也只是感叹于她大难不死。

　　裴霜收养了她，给她起名裴忆——女孩说她不记得自己叫什么，神奇的是甚至没有一个人知道女孩的名字。

　　那是外岛的离奇第一次展现在裴霜面前，那时她才发现，每一个死去的人都被岛上的人遗忘了，所有人都记得有这么一个人，但所有人都遗忘了已死之人的过去。

　　外岛的墓碑上从不刻有姓名。

　　等到裴霜认真探究女孩身上所展现的异常时，已经快一年了。

　　毕竟女孩奇迹生还后，身体指标并没有什么异常，而外岛本身就是一个光怪陆离的地方，但将近一年的时间，一个正在长身体的孩子，又怎么会毫无变化。

　　属于她的时间停止了。

　　当时裴霜正忙于外岛与外界的社交关系，新的掌权者似乎格外抵触外岛，那时她只把裴忆所展现的异常归咎于外岛的特殊，或许离开外岛一切就会恢复正常，或许她有机会把裴忆送回外界。

　　这一等，谁也没曾想，就过去了十几年。

　　外界战争的彻底落幕和政府对外岛的友好态度使得人们有了离开外岛回归社会的想法，裴霜趁着这个机会让裴忆跟着一户人家回到外界。

　　然而，裴忆的身体仍旧是暂停生长。

　　有悖常理注定会被排斥，更何况在外岛生活过最了解它那被刻意忽略的异常的人们，一年半后，在那户人家的强烈要求下，裴忆被送回外岛，而他们在外岛从事科学研究的儿子也由于家属的激烈要求被强制遣返。

　　身处外岛会自然地适应外岛，最终与外岛相融，不再能感受到它的特殊。

　　裴霜有时候也觉得，她被这座岛影响了，她的丈夫也一样，这座岛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成为了他们的归属，他们已经在此生活将近四十年了。

　　而关于裴忆，她和研究小组的人始终没有突破性进展，他们居然妄图去认知已经将他们蒙蔽的外岛，说来也可笑。

　　这个研究小组就在外岛上进行着一些反科学的和科学的研究，他们为科学技术的发展做出重大贡献，也会像国家反馈科研成果。

　　国家曾想过要接管外岛，每隔几年也会向外岛送一批有意愿加入外岛研究小组的年轻人，虽然有时甚至没人想去。

　　至于结果，从未改变，这些人最后都归属于外岛，不再扎根外界 。

　　无可奈何下，国家也只能放下妄图掌控外岛的心思，毕竟外岛除了不受管理之外，似乎并没有反叛的心思。

　　对外界，他们称其为国家第一研究院，其研究内容属最高机密，地址也不为人知，而对内，他们称其为外岛实验室。

　　裴忆第一次见到邬巡时，她已经很难一时间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多少岁了，她对裴霜的称呼已经从妈妈变成了奶奶，但她的时间已经太久没有流动过。

　　而对于邬巡来说，裴忆是他期待已久的研究对象，或者说，他来到外岛就是为了裴忆。

　　他想要探究这个违背法则的怪物身上的秘密，从他六七岁时，第一次在大人们的口中听见这个让他们畏惧的生物时起。

　　年幼的孩子还未对未知建立起社会公认的畏惧，就像年幼不理解死亡含义。反而是在心底引燃了好奇的种子，随着时间的逝去肆意生长，辨不得原本的模样。

　　和大多数登上外岛的研究员不同，邬巡并不是由政府派遣的，他是靠自己曾经在外岛上生活着的亲戚——也就是裴忆曾寄宿的那户人家，他们仍旧留着裴霜的联系方式。

　　通俗点来说，就是走后门。

　　虽然靠后门去外岛这种常人避之不及的地方，也确实有些离奇，但按照当时邬巡的天赋与资历，也是没有机会被选去外岛的，更何况他在大多数人眼里他过于偏执，难当大任。

　　裴霜似乎能察觉到这个孩子身上的偏执，这会将外岛，或者说裴忆引向一个极端，一个她不想去接受可又觉得合理的极端。

　　她太期待改变了，多年来安居一隅不是她想要的选择，而是她不知该走向何处，她总想着十全十美又明白不可兼得。

　　邬巡只是带来一个契机，而她也不愿阻止，甚至可能是在顺应。

　　她最终选择了放任，邬巡带来选择，而裴忆将被选择，她已经不想去考虑结果了。

　　就这样，年仅二十五岁的邬巡来到了外岛。

　　裴霜让人先把邬巡接到自己家里，再为他后续的研究生活做具体安排，她和丈夫还在实验室，比起预先商量好的时间，他来的有些早。

　　裴忆事先知道有个年轻人为了来到外岛研究她，甚至最后偷渡上来，这要让外界那些掌权者知道了，可不得吓死。

　　“听说你想参与我的研究？”

　　虽然她很好奇邬巡会从她身上研究出什么，但是按照裴霜一贯的做法，新人接触不到与她有关的研究。

　　“是的，愿我们相处愉快。”

　　裴忆握住邬巡伸出的手，虽然只能握住半个，她仍旧倔强地维持着她这个年近半百长辈的威严：“对自己很有自信嘛，年轻人。”

　　出乎她的意料，虽然刚来的那段时间邬巡被分到一个研究新型能源的项目组，不过很快就在外岛研究组组长裴霜的授意下调了进来。

　　裴忆曾问过裴霜的考量，她说：“研究外岛，无论是资历还是能力已经不再重要，既然他能带来思路与启示，就让他参与吧。”

　　这或许只是裴霜作为一位科研人员的考量，她没有再对此有过疑问。

　　然而就在仅仅一个月后，她从外界旅游回来时，却从外岛研究小组那里收到了不得再离开外岛前往外界的指令。

　　她一直都很清楚，裴霜对于她去往外界一直是模棱两可的态度，既担忧她在外界受到伤害，害怕她对外界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又想让她能在与人相处的过程中变得像人。

　　本来这种犹豫复杂的心情一直都处在一个平衡点，不足以支持她作出这样的决定，又是谁拨动了天平，似乎很好猜，但这个人居然真的能产生这么大的影响么。

　　那天晚上，似乎是怕她心怀芥蒂，裴霜来找她谈话。

　　“关于这个决定，你也不要想太多，这只是权宜之计，专心参与到研究中来，配合实验的进行，这些所有终有一天会过去。”

　　裴霜走过来抱住她，裴忆看不见她的表情，也不知道裴霜这是在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

　　“是他的想法吧。”

　　裴霜轻轻抚摸她的后背，“是整个外岛研究组的想法。”

　　那一天过后，从表面上看，裴忆的生活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毕竟她过去一年也就去三四次外界，一些生活娱乐的消减似乎还算不上多么严重，但是她知道，有关裴霜，有关这座岛上的一切，都在潜移默化地改变。

　　也许她也不想再出去了，几十年也许已经耗尽了她的希望，她现在只是的过且过地活着，她想躲起来了，躲在这个唯一似乎能与她和谐共生的外岛。

　　只是裴忆也未曾料到，事情后来会发展成那副样子。

　　她去研究组的次数明显多了起来，大部分时候是服用新药品，观察身体机能的变化。

　　她和邬巡的关系也没有想象中的势同水火，相反，相比其他的研究员，她似乎总是乐意和邬巡谈一些有的没的。

　　她或许也在期待着这个年轻人能带来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