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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耳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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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煜没拾沈澈的茬儿,往后撤步,恭送肃王,而后转向花好月圆楼里的头牌姑娘紫陌道:“劳请姑娘,与本官讲述事发前后的细节。”
肃王离开,一众查案的老手才终于觉得,英雄有了用武之地。
倒不是说肃王有多裹乱,而是即便他什么都不说,站在这就像个监工一样。事情办起来,终归束手束脚。
太子就不一样了,与肃王那个笑面虎相比,他素来都是正经和气一派,放在人堆儿里,非常没有存在感。
正如现在一样,他带着的小厮在一边儿劝他:“您说您,凶手都畏罪自裁了,您顺坡下不就得了吗,干嘛还非要呆在这儿受罪?”
沈澈笑道:“你懂什么,宫外空气好,更何况,赵大人定然不会让孤这个好人蒙丝毫冤屈的。”
说着,好人沈澈就跟看得见似的,转向赵煜,向他微笑示意。
赵煜又一次看见了也当没看见,招呼手下人寻一间清净屋子,找紫陌问话。
沈澈对赵煜是极为难得的好脾气,得知他又把自己当空气,依旧全不生气,似是觉出院子里乌央乌央的人走了大半。
沈澈才向身边的小厮悄声道:“你去问问,孤让暗查大皇兄的事情,有结果了没有?”
那小厮拱手领命,麻利儿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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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姑娘和大殿下都做什么了?”赵煜问得很直接。
想那紫陌姑娘,平日里见得达官贵人多了去了,大皇子殒命,她一时是慌乱的,但冷静了小半日,也就接受了现实。
赵煜问,她便答,把大皇子与她喝酒、唱曲儿、下棋、行酒令从头交代到位,这么听来,就只是一个贵公子到楼里来喝酒找乐子。
她事无巨细的讲,一边书记也就记述着。
不多大一会儿功夫,三法司总捕悄悄进了屋子,他名叫周重,四十来岁的年纪,给人一种看着就持重又犀利的感觉,让人觉得信赖中带着几分畏惧。
刑部尚书,在炎华是从二品的官职,比他高半阶,但四品以上官员,每提升半阶,差别便是天壤。
赵煜二十七八岁的年纪做到这般高位,周重倒是半点妒忌都没有,他知道赵煜父亲老赵大人的能耐,也听闻赵煜历来在外道府衙屡破要案,炎华如今官场的水越发混沌,确实该滚入些清流,冲一冲浊气。
他一进门,便向赵煜行礼,走近几步,道:“方才仵作复验了大殿下的尸身,中银杏毒无疑,但……”说着,他压低了声音,“按胃里未消化完的果子残渣量看,不会致命的。”
“其他能沾毒物的地方呢?”
周重微微摇头,道:“杯盘碗碟所有能入口的东西都查遍了,没有地方有毒物反应。也不大可能是擦去了,用过的器具,都没有擦洗痕迹,”说着,他略迟疑片刻,还是道,“除了……肃王门下的先生袍子扫落的那只,杯口已经散碎,不太好查。”
赵煜幽叹道:“八成也不是那只,那只杯子杯口染了胭脂,该是紫陌姑娘用的。”
周重诧异,杯子打碎得突然,赵煜竟然连这般细节都注意到了。
窗外海棠正开了满园,海棠无香,植物清爽气被温润的空气送进屋里。
赵煜深吸一口源于自然的清爽气,冲淡了屋里焚香的腻润,他闭上眼睛,微蹙着眉头,仰在椅子里,手指一下一下敲击着盖碗边。
片刻,又睁开眼睛,道:“紫陌姑娘,昨日,大殿下与姑娘共赴巫山了没有?”
用词文气。
但再文气,也是那么个意思,把紫陌问得一愣,她是身在风月场,但也不是没脸没皮,更何况,大楼阁里的姑娘,教养规矩,要比市井平民家的小女子强上许多。
粉脸一下就红了,可见赵煜问得正经,并没有半点调笑的意思。
终于还是低着头,颔首了。
赵煜起身,道:“咱们移步兰房内吧。”
重回凶案现场,赵大人径直走到里间姑娘梳妆台子前。
妆屉子上,瓶瓶罐罐无数,材质有瓷有玉,也有琉璃,高瓶矮罐,琳琅满目,乱七八糟……
赵煜则指着台面上一处地方道:“紫陌姑娘,这里本来放了什么?”
紫陌闻言走近,心又提到嗓子眼,生怕一众官员见死了个要命的人物,为了交差,拉自己顶罪。
见赵煜指的地方确实缺了东西,也还是嘴硬道:“那里没有东西。”
赵煜笑着歪头看她。
这男人好看,紫陌被他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看得心突突的跳,也不知自己到底是紧张还是害怕了,眼神不自觉的不敢和他对视,只想躲开。
赵煜手上不知何时戴上了一只黑缎子手套,把桌子上的瓶瓶罐罐重新排列,娴熟得像自己每天也要“瓶瓶罐罐”一番似的,他一边摆弄,一边漫不经心的道:“姑娘的心思,本官明白,本官不会罔顾人命,做冤案交差,但……我也并非神通广大,万一当事人不配合,查漏了,查错了,可就只能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他话说完了,瓶子罐子也被排列整齐了:“你看这一套一套的,看来是少了一只放香露的琉璃瓶子。”
紫陌诧异暂且不说,屋里刑部和三司的诸位老少爷们儿也都开了眼了。
这些男人们,一见姑娘妆台上那些瓶子罐子,就只觉得麻烦,什么香粉香蜜香露香膏,听着就头大,更别说分辨了。
可赵大人,不仅轻车熟路,还能打眼就知道琉璃瓶子里是香露?
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学来的这本事。
紫陌见瞒不过,双膝跪下,道:“大人明察,妾身确实不知道那只瓶子去哪里了……”
“那姑娘昨日用过没有?”
紫陌点头。
“涂在哪里了?”
紫陌脸就又红了,捏着声音答道:“耳后。”
赵煜转头看向仵作老高,这高师傅当了一辈子的仵作,检验求证的心思比寻常捕头捕快活络多了,瞬间明白赵煜的意思,走到紫陌近前,道:“得罪姑娘。”
说着,在一块白绢子上沾湿了清水,往姑娘耳后按住一抹,把绢子凑到鼻子前闻了闻,向赵煜道:“大人英明,确实底子里有股银杏果的苦寒味,但已经很淡了。”
可不淡吗?
浓的都被大皇子啃进嘴里去了。
赵煜叹一口气,向周重道:“劳烦周总捕,去查一查提纯的银杏果毒这一条线。”
周重领命,又微微迟疑,终于本着不懂就问的心态,向赵煜道:“周某是个粗人,不太明白,为何不去查贩卖这套胭脂香粉的商人?”
赵煜呵呵笑了,捻起琉璃小罐子,打开盖子闻了闻,道:“这么贵重的好东西,宫里都是有数的,只怕是大皇子送给姑娘,讨她开心的,是或不是,一会儿查查记档就知道了。”
紫陌和周重同时惊道:“大人怎么得知这是宫里的东西?”
赵煜笑笑没说话。
上辈子就知道的事情,怎么解释呢?
这事儿若非正好被自己撞上,只怕还真容易被忽略了。
是谁,何时,拿走了那瓶香露?
他停顿片刻,顺着刚才的话继续道:“不仅本官知道,只怕凶手也知道,所以他才笃信人之常情——姑娘见大皇子,就一定会用这套东西,”说着,他转向紫陌,道,“姑娘,还是要去刑部坐一坐了。”
各司其职之后,赵煜要先去吏部报道。
他走到院子里,还没出门,便被刑部侍郎叫住,侍郎凑近了压低声音道,“太子殿下,要自请跟您回刑部呢,您把殿下晾在这儿,多少……有点……”
“不合适”终归是没说出口,只让赵煜自己品。
赵煜顺着他目光,看见那瞎眼的太子,孤身站在海棠树下,微扬起头,像在细嗅春色。
风扫落花瓣,落在太子肩头发鬓上,他浑然不知。
赵煜恍惚回到前世不知道是哪一年的春日里,那人回眸向他笑道:“从前不明白人们为何把这么好看的花朵叫做断肠花,近来倒是渐渐懂了……”
心口猛的一痛,把赵煜扯回现实,他暗惊得头皮发炸,咽了口口水强自镇定,骂自己失心疯,嘴上淡淡的道:“太子殿下爱去哪里便去哪里,只是陛下没有旨意,便没有本官的事儿。”
说完,抬脚迈步,头也不回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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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煜去吏部匆匆告命上任,吏部尚书知道出了惊天大案,不敢多耽误他时间,手续麻利儿走完,送他离开。
刑部尚书新官上任,一进大门,便是一众下属相迎。
赵煜摆摆手,道:“事急从权,本官平日里没规矩惯了,这些繁文缛节免了吧,诸位去忙各自手上的活儿就是了。”
说完这话,着急进内衙去。
又被刑部侍郎拦下了。
侍郎直嘬牙花子,硬着头皮道:“太子殿下早您一步,来‘报道’了,您看……收监……还是……”
就没见过这么上赶着蹲大狱的,赵煜觉得自己脑仁嗡嗡的疼,捏了捏眉心,道:“内衙给他备一间厢房,找两个机灵的兄弟,给太子守着门。”
总不能真的把太子下大狱。
想了想,又补充道:“一日三餐,别慢待了。”
刑部侍郎目送赵煜进内衙,眨巴眨巴眼睛,以他多年的办案经验来看,赵大人……对太子殿下乍看冷漠,其实呢?
有点口是心非。
为什么这么别扭?
得吧,总比得罪了太子强。
太子殿下也真是的,巴巴儿的上赶着蹲大狱,也不是个正常人。
果然非吾辈能比拟。
重案当前,赵煜一忙,便忙到了上灯,饭都没顾得吃上,淬炼银杏果毒的能人,在涤川城里并不多,周重已经前去排查了,最慢,明日晌午就能出个结果。
赵大人舟车劳顿,终于想起养精蓄锐也是必要事,打着哈欠,往卧房方向去。
远远就见卧房里亮着灯火,以为是书童衡辛已经安排完见面礼,在给自己收拾屋子,心道,这小子手底下活儿倒是一直利索,交代的事儿,办得妥当。
一推门,差点被空气一口呛死——就见太子沈澈,正襟危坐在门厅的太师椅上,不远的桌上摆着几样饭菜。
“回来了,”沈澈话说了半句,似乎察觉到屋里气场的微妙,换了话题,问道,“怎么,屋里的灯火灭了吗?”
“没有,”赵煜一瞬间就明白,他点着灯,是为了给自己照明用的,站在门口,“殿下怎么在这里?”
沈澈起身,走到圆桌前坐下:“有关案情,想与赵大人交代,”说着,他招手示意赵煜也过来坐下,“听闻赵大人一天水米未打牙,这是衡辛刚给备下的,大人边吃边说吧。”
赵煜本来有心掉头便走,把卧房让给他罢了,但一听他说与案情有关,犹豫片刻,依着他在桌前坐下,却没有要动筷子的意思,道:“殿下请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