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座宫神话·封印之地》荀夜羽

91、被放弃的过去

　　“你听到什么了吗？”
　　“呀，是的啊，今天鸟儿的声音真的很吵，是因为爱着它们的海拉不在奥林匹斯的原因吧？”
　　“也许吧……不过话说回来，这个湖的水温确实很舒适，难怪你都不想在奥林匹斯建造自己的神殿……”
　　半个身子浸泡在水中的雅典娜两手放在胸前，快乐的眨着天蓝色的大眼睛：“那，你也搬来和我们住到一起吧！”
　　我在水面以下连连点头……充满无奈的——因为在我的头上支着另一位神的手臂，而他正把下巴放在手臂上，所以当他点头的时候，我也会开始上下晃动脑袋……
　　“是很想了，可惜天天要忙的政务太多，而海拉是绝对容忍不了我整夜睡在这片水里吧？”将盛满了葡萄酒的金杯放在水面飘着的盘子里，优雅的男子随手折了葡萄的藤蔓把湿润的长发束起来，我在水面下抱膝坐着，看着如同纯金一样发亮的发丝和自己的黑色长发混杂在一起，就像是最暗的夜空中横穿过璀璨的银河。
　　举起手露出水面——宙斯，你的手镯拉到我的头发了……好痛……
　　“真是麻烦的孩子，雅典娜，一会儿帮她把头发剪掉吧。”这样说着的宙斯一直在抚摸着我的长发。而我靠在他的旁边，抬起头看着水面上英俊到让人目眩的神王，他的眼中晃着笑意。
　　宙斯他们已经在银色之湖这里聊了很久了，而森林外面感知到刚刚发生了什么异常而赶来的神使们，在看到这边放松的场景也就都走开了——宙斯似乎在掩藏奥林匹斯刚刚被冥王进入的事情。
　　“唔……果然是比较混乱，海拉离开以后耳边似乎更不安静了。对了啊，地面上的那些新的生命体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处理？”
　　轻松的微笑，几乎是有着和俊美的宙斯一样脸庞的女神咪起眼睛：“请大神放心，我会将问题解决的，一定不会重蹈普罗米修斯的覆辙……只是……请大神严惩普罗米修斯。”我面前的女孩扬起脸，口气坚定的说：“因为他一个人的想法，所以另人类过于完美，而如此完美的生命却超出了其他生物的发展，早晚会造成大地的负担……更让人无法容忍的是，他竟然会将火种送给人类，这可是您一再强调不可以的事情啊……”
　　“雅典娜，他一直是你的朋友，而且……阿尔提弥斯对他的感情我也有所耳闻……”
　　“哈……别担心我，我的大神，你的意志，就是我行动的准则啊。别犹豫了，对天下公布吧，就说是我——智慧女神雅典娜揭发了普罗米修斯忤逆大神的事情，所以大神才会对他严惩的。”女孩微笑着，可是眼睛里开始有泪光闪烁。
　　我回过头，宙斯很明显的停顿了一下，他似乎在犹豫着是否说些什么。
　　为什么要惩罚普罗米修斯……不，不单单是被称为人类的那些生命的事情吧？在冥府的时候，达拿都斯和哈迪斯交谈的时候提到过，宙斯在得到了天下后，便着手收回所有的权利……也就是说，他的目的是完全的掌控天下。虽然普罗米修斯一直是站在宙斯这边的，但是，早晚他会被宙斯从眼前剪除。
　　想要有一个合理的说辞来惩戒他，从而将第二代神祗的权利全部收回，确实需要雅典娜找出的这个理由来平息众神的疑问。
　　“可惜的是，休普诺斯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为了建立完美的新世界而帮助宙斯他们推翻旧神，可他早晚会知道自己选择进入蕾亚的阵营是一个失误，因为对于蕾亚没有用的，都逃脱不了被抛弃的命运”——当时达拿都斯这样说过，而我的哈迪斯大人，只是摇着头苦笑。
　　对，还有那件事情——令我的身体因为中毒而产生痛感的事情，众神都如此忌惮憎恶之河的剧毒，又是谁将那河水带回，并且涂抹在利刃之上，交给蕾亚的呢……
　　新兴起的生命，被称为“人类”的那些小小的生物，虽然生命短暂的如同流星，可是，他们据说拥有着和神一样的面孔和足够媲美雅典娜的智慧。
　　宙斯！命令人类从死地的尽头带回浸过憎恶之河水的利刃，然后将它交给蕾亚，应该是休普诺斯为奥林匹斯做的最后的事情吧？
　　因为身体中残留着宙斯的神力，我“说”的话宙斯可以听到。在水中比划着，我继续对他“说”着猜测到的事情：现在，蕾亚已经不需要他了，他就好像是我一样，早晚都是会被你们清除掉的，对吧？
　　用纤长的手指推开了浮在水面的酒杯，宙斯看了一眼雅典娜后露出和哈迪斯大人一样的苦笑：“希望，你虽然有着非常精准的分析能力，可是……最后那句话说的比较多余……”
　　我隔着水面看着宙斯，他的眉眼间有着自己兄长们的痕迹，却更加英武，即使是露出这样放松下来的表情的时候，也有着难以言表的凌人气势。
　　“一直没有问过你……你，恨我吗？”他一只手抬起我的下颌，而另一只手拂过我额前的长发，目光停留在那里。
　　恨？为什么要恨你？我有些摸不准头脑，于是就摇了摇头——我还不会真正去恨谁。
　　“哈迪提到我的时候，是不是会露出憎恶的的表情？他是不是非常讨厌我？”
　　继续摇头，宙斯看着我一再的在水下晃来晃去，开始笑起来：“也就是说，他很少提及我的事情吧？”
　　点头——是这样的啊，冥王是不会主动的提起自己的这位弟弟的，而更多的时候，他表现出的态度更是要忽略这个弟弟的存在一般。
　　“看的出来啊，冥王是不喜欢说话的人，一定是这样的吧？”雅典娜拉着我的手，并且一再的向我眨眼。
　　摇头——不是的，冥王很喜欢说笑话，而且也经常和下属们开玩笑呢，可是我提起和宙斯在一起的日子，他就拼命的给我吃东西……
　　“哥哥他，果然还是相当讨厌我啊……”叹了一口气，宙斯沉默了。而小心的观察到宙斯露出一副落寞的表情之后，雅典娜好像小豹子一样扑下来狠狠的把我压在水底，亮晶晶的大眼睛怒气冲冲的直视着我：“都被弄成哑巴了，你还一点都学不乖！”
　　挣扎啊挣扎——冥王和宙斯互相讨厌的事情又不是秘密，大家都知道啊！
　　“真是那样的吗？你也这么认为？”
　　唔？
　　身体被拉出了水面，随着银色的水珠落回湖中，举止优雅的神王用手擦掉了我脸上的水：“希望，你以为哥哥是真的爱着你的吗？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要我将你从世界的中心带到这个世界的，就是哈迪斯。”
　　什么！
　　看到我吃惊的表情，宙斯冷笑了一下：“没错，他是第三代神的长子，这样的消息是他保有的。可是，也是他拱手将得到天下的希望让给我的，而我，其实从那时起就坚信他对天下缺乏根本的奢望，那个男人……只是希望停留在一个窄小的空间里营造自己的幸福就好，只要可以让他得到他想要的平静，一切就可以安于现状——这就是我的兄长唯一的幸福……”
　　紧紧的捂住自己的嘴巴，我吃惊到无法接受——我的大人，其实从一开始的时候，是放弃了我的！
　　被隐藏起来的，可以体会到诸神的意愿的能力被再度开启了，我知道了那个时候……几万年之前宙斯找到我的前一日发生的事情……
　　尚且是荒芜一片的大地上，白衣的青年向着对面的黑衣少年大喊，他的声音因为惊讶而颤抖着。
　　“哥哥，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秘密！如果你可以带出希望来到这个世界，得到天下了啊，为什么要将这个秘密告诉我？”
　　“因为我们的希望啊……宙斯，母亲要的，不是我，我们这些儿女只是让她失望的失败者而已，一群尚未迎战，便被定义了失败的孩子……”暴虐的狂风吹散了黑色的长发，闭上眼睛，因为长时间的囚禁而面色苍白的少年露出的却是阅尽一切的淡淡笑容：“而你，才是她要的，也只有你带回了希望，她才会开心吧……如果是宙斯得到了天下，母亲一定会真心微笑的，那样的时候，她也许就会接受我们了……”再度睁开的黑色眼眸中，星星的光芒透露着无尽的暖意：“天下，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可是对你却不同，你是母亲选择的，唯一可以完成她的心愿的儿子。而且，我讨厌权利和战争……宙斯，你要努力，我们会帮助你的！”
　　“哥哥……我明白了……”
　　白衣的青年退后一步，然后转身离去，他的目的，是该亚位于世界中心的神殿——在那里，有一枚宝石在等待着被开启、带入这个即将被动荡的战斗颠覆的世间。
　　时间就那么过去了几万年，我所了解的世界，由那次对话后开始。
　　哈迪斯，为了能得到母亲的认可而放弃了得到天下的希望，而他的弟弟宙斯，却背负着母亲的希望而去和自己的父亲做战。
　　而天下初定之后，他、他们……再次的被那个女人抛弃了。
　　“于是，他才会将你带离这个没有给他任何暖意的地方，又给你自己的身体，像看护孩子一样的看护着长大吧……就是因为这样，”依然用平静的口气叙述着曾经的男子，那一瞬间失落的表情像极了哈迪斯：“我的哥哥，其实是不希望自己曾经经历的一切会发生在任何神的身上，才固执的将你实体化，将他未曾得到的温柔，都完全的转移到了你身上。”
　　别说了！
　　我捂住耳朵，刻骨的伤心又一次的令我痛到无法坚持。哈迪斯，他恨的不是宙斯，而是那个一再利用他，然后又伤害他的母亲——蕾亚。放弃了全世界，得到的依然是最想要亲近的人的背叛。而另一个孩子，一直占有着他希望的全部，虽然这并非他的本意。
　　可是，未来的未来，哈迪斯，宙斯还是会刀锋相对的，那天迟早要到来，被权力推到顶峰的两个神的战斗是无法避免的。促使他们这样的那个女神，是永远不会停止占有一切的欲望的。
　　而且，如果那样说的话，哈迪斯……我对你来说又会是什么？朋友，亲人……还是，你无法得到的温暖在梦想中的幻象。
　　“我的孩子”——他一再的这样称呼我，虽然我的真实年龄要超过他很多很多。
　　你……是想要被这样宠爱着的吗……我的……大人啊……
　　“希望，不是那样的，哈迪斯他一定是真的爱着你的，他……”
　　“雅典娜，众神对人类的介越已经颇多微词，”打断了雅典娜的发言，收起了落寞的笑容，正色起来的宙斯此刻恢复了神王的气势：“他们的狩猎和采摘造成了大地新的不平衡，如果没有解决的办法，我怕众神的妒意会引发新的争端，所以……”
　　美丽的少女睁大了眼睛，她从水中站起身子，然后又立刻跪了下去：“还望大神三思，人类已经得到了一些神的喜爱了，而且他们会向我们献祭，而我正在教导他们和其他生物和谐相处的认识……请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会将他们带入正轨的。”
　　“说到被神喜爱……那些人类的女儿们确实是非常可爱呢，不亚于森林中那些娇弱美丽的仙子。那样，就再给你一点时间吧，不过，如果我单纯的就要毁灭这个充满灵性的物种，恐怕其他的神也会有些微词，但是我要警告你，蕾亚已经想到一个可以体面的消除这些生命的理由，所以你最好有心理准备。”
　　雅典娜低伏的脸在一瞬间变白了，她紧紧的咬着自己的嘴唇。
　　从那天起，宙斯再也没有再找过我，仿佛那天的出现只是为了阻止我的离开，还有告诉我那几万年前发生过的一切。
　　而我，也因为宙斯说过的那些话而消沉了下去，为了恢复神力，我沉入了银色之湖的水下开始了长时间的休眠。
　　又过了一段时期，雅典娜也不经常回来了。地上的事情开始让她操心，人间的琐事令她不能安静的在奥林匹斯过完一个下午，她每次都是匆匆的来奥林匹斯述职，在回去的时候从银色之湖中把我拉出来，然后快速的吻过我之后就跑着离开了。我经常是从梦境中被她拖出来的，清醒过来后只能看到一个远去的金色背影，和感觉到唇上微微的葡萄酒味。然后，我会继续沉入水底，再次回到睡眠中去。
　　我不再上岸，池底最幽深的地方就是我安睡的场所。那里是最安静的地方，没有音乐、没有声音，只有无尽的念头从神与人的头脑中传出，进入我的寂静世界。
　　而整个奥林匹斯，也似乎忘记了有一位希望女神的存在。
　　后来，我知道了其他的神冷淡雅典娜的原因了，还有那个叫做帕拉斯的女孩子的事情。
　　在雅典娜离开银色之湖后又过了一段时间，她们——其他的陌生女神开始来到这个露天的浴池中游泳了，那些高贵的女神们肆无忌惮的传说着此处的主人雅典娜当时的场面，好像是亲眼经历一样。我静静的沉在水池的下面的暗影中，看着女神们凝脂一样的腿在我头顶上晃动着。
　　很多很多年以前，就在我开始修筑城门边的墙壁的时候，地面上的雅典娜因为一次互相攻击的玩笑中失手杀掉了自己的朋友。
　　一枪穿胸，血溅到了雅典娜金色的铠甲上，生命的气息立刻从帕拉斯的身体飞散了，而她的眼睛依然看着雅典娜的身后——在小小的雅典娜身后，是宙斯紧张的面孔，而帕拉斯丢出的长矛已经被宙斯所持的盾牌挡开了。
　　因为众神之王的突然出现，惊讶的帕拉斯没有及时的躲开雅典娜投出的那只枪。
　　“你知道她平静下来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女神们的声音从水面传来，好像远在天边：“她不再哭泣以后，竟然对宙斯大人笑着说：‘大神，谢谢你要保护我’，然后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的离开了。”然后，四周一片啧啧声。
　　谢谢你……保护我。
　　我想起她将我视为朋友的时候，叫自己帕拉斯。
　　原来，她是这么看重这被赏赐来的生命，而也对一切生命执着的爱着。因为背负着夺走友人的生命的罪恶感，意识到自身强大的她才会疏远其他神祗，而其他的神，也因此而对她敬而远之。
　　她想要保留下地面上那些无辜的生命，除此以外，她将不会对任何事情抱有希望了吗？
　　希望……那是什么呢。
　　就是我吗？
　　我只是被神戴在胸前的一颗扣子而已，什么都不能给那个孩子——这样想着，我又进入了睡眠中的世界。
　　不知道又沉睡了多少年以后，一阵清亮的歌声惊醒了我。于是，我在湖面下见到了在众位女神的簇拥着的，被宙斯的神力制作出的那个完美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