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座宫神话·封印之地》荀夜羽

107、告白

　　不知道飞行了多久，时间的概念在这里是完全扭曲的一种体验。
　　再度的试图超越黑暗的范围未果之后，我停了下来。
　　忍耐不住的烦躁一直在我的心底压着，已经很努力了，可我的位置根本就没什么变化。从一块突起的石笋边经过，而那块石笋刚刚掠过我的视线消失在下方。
　　就像无法逃离的梦魇，看似笔直的洞穴中，其实连空间也是混乱的。
　　“怎么样，还是不可以吗？”下面有人问着，语气好像已经知晓了我的窘迫一样充满了安慰。
　　突然有些疲劳，我低下头，看着被安置在一块突起的石头上面的休普诺斯，他靠在嶙峋的岩石上，正睁大了眼睛侧着脸探询的听着我发出的声响，大概离我只有几十米的距离。
　　感觉明明已经飞过了几百公里啊，怎么会是这样……算了，还是先回去看看他吧。
　　这样想着，我就立刻转身向下，好像是一只在深海中游泳的海豚那样灵活的闪过了一簇簇尖利的燧石，收拢了四只星光闪烁的翅膀落到石壁上。
　　听见了羽翼煽动的声音，靠石壁坐着的休普诺斯立刻伸出双手：“娜洛？”
　　“我是不是很笨，哥哥大人……”半跪在他身边，我牵过他摸索的手指，将自己的脸贴在他的掌心里：“好像麻烦了一些，我找不到出口呢~呵呵。”
　　脸颊上的手指轻轻的抚摸着，穿过我的脸的青色瞳仁没有一点光泽，却好像蕴藏着漫溢的安慰一样充满包容的情感，雕刻般高耸的鼻翼下，温润的唇微微的被我身后的银色羽翼照亮，蒙上了一层细腻的光泽。
　　“别怕，娜洛，有我在这里。”眯起眼睛笑着的休普诺斯轻轻的拍了拍我的肩膀：“不要着急，来，坐到我身边来，也休息一下吧。”
　　点头，安静的转过身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放松下来。我忽然发觉在他撕裂的衬衫下，胸前的位置上有一枚刺青一样的花朵。眨了眨眼睛，没错，居然就是我的宝石花朵的样子，我愣了一下，想起身为娜洛的时候看见希望身体上的那枚被气旋一样淡紫色的流线型包围的金色星星。
　　代表睡神的梦境漩涡和金色的夜之星辰。
　　……夜之星辰……金色的星？
　　“哥哥大人……我的肩膀，我的肩膀后面是不是有小星星？”
　　“唔？”
　　“是你……在我这里订画的那个人，就是你？”
　　回应我的，是脸颊上轻柔的碰触。
　　“真的是你！天啊，我居然什么都没察觉……哥哥大人胸前的刺青为什么是我的宝石？”
　　“这是刻印，证明我们属于彼此的证据，”他笑，慢慢的抚过我的肩膀：“你的肩上也有一个，就算你的灵魂忘记了，身体也能记得的印记——星和雾气，那是我的符号，证明你是我的恋人，是我发誓要守护的女人。”
　　小心的摸着他胸前的那枚纹饰，眼泪一颗一颗的摔在手背上，我知道，我用一生都还不清他千年的等待。
　　“那些金色的小叶子，是从当年希望最喜欢的胡杨上摘下来的，娜洛也喜欢吧？”
　　快速的点头，泪眼朦胧。
　　“发现你的时候是很偶然的。是在去年的时候，来帮我读报的义工拿错了报纸，所以就用自己带来的杂志顶替——里面，就有关于“心灵画师”的你的事情……我还记得，当听到他读到杂志中描述你‘在从秋草的河岸走过的时候，总是喜欢将尾草咬在嘴里’这样孩子气的举动时，我突然记起千年前，当我将大地上的植物做成花环送给希望的时候，小希望经常会挑出一根尾草叼在嘴里的样子。我好像疯了一样的拉住义工，让他将你的样子描述给我听，他说杂志上没有，我就逼着他在互联网上查……可能是被我当时的样子吓坏了，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对方了……”
　　“上帝……我记得……没错，当时因为车子出了故障，所以我是走路去杂志社的，从河边经过的时候，我顺手拉了一根草茎……结果，在坐到对方编辑的面前，已经回答了几个问题时，看到他忍不住笑出了声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咬着那根小草……”
　　“小傻瓜，”低垂着双目，沉迷在回忆中的俊美男子轻轻的点了点头：“因为之前有几次认错人的经历，所以我不敢轻易的去见你……不久之后的一天夜里，塔而塔洛斯就出现了……”
　　所以，他不敢来见我。站在对立的阵营中埋伏的他，怕将我拖入争斗中而放弃了和我相见的念头……而世间永远都会有些错失的事情发生，就像我能将世界上最美丽的景色在笔下展现，却永远无法将这样用瑰丽的颜色铺就的梦想展示在他的面前。
　　“你怎么知道我会……会跳入这里……”
　　轻轻的呼了一口气，有着一双美丽的眼睛，却无法看到这个世界的温柔男子拉起我的手，低下头轻轻的亲吻着我的指尖：“因为我是喜欢你的，如果连你的心情都无从考虑，那不是很失败……”
　　有些痴迷的看着英俊的休普诺斯，当然，也带着深深的悲哀……
　　此地，实际是整个宇宙的实体化映象，所有的空间和时间的门都是封闭的，而且通路互相交错迂回，宽广的没有边际，和它相比，我们只是一粒微尘。被困在这里，是无法突破的。
　　如果我们无法走出这条通往宇宙中心的路途，也许会亿万年的停留在这里，也许会在足够长的时间之后灰飞烟灭……或者我们只能一起去等到世界灭亡的那天到来了。
　　要是需要等待到世界的尽头，我到宁愿继续向下，将自己毁灭在能融化一切物质的原点之上……可是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我们不但丢失了去往那里的路径，连回去的路也被封闭了……
　　身边的男子轻轻的呼吸中有压抑的微微颤抖，知道他因为失血而很冷，我小心的靠在他的肩膀上，只能尽力的收拢翅膀，拥着他让他再暖一点。看着一身伤痕的他忍耐着痛苦，还尽力做出满不在乎的平静表情，我的心就忍不住的痛。
　　都是因为我，所以连累了休普诺斯——这样想着，我的眼眶就又酸胀起来。
　　“娜洛。”
　　“嗯？”
　　轻轻的动了一下肩膀，休普诺斯向着我伸出了双手：“猜猜看，我今生是做什么的？”
　　将他的手捧在掌心中——休普诺斯的十指相当的修长，圆润的指尖和被修整的很清爽的指甲摸上去很光滑。虽然在手背上遍布着让人心疼的擦伤，不过可以看出来，他在今世的工作一定是很安逸的那种。
　　“猜不出来呢，弟弟大人的工作就吓了我一跳，谁都想不出，死神竟然是法国料理的厨师呀……而哥哥大人呢……”我垂下头仔细的看着他的双手：“唔，该不会是写小说的吧？”
　　汗水……该死！我真是个笨蛋啊！明明知道他什么都看不见……抬起头，休普诺斯英俊的脸上果然闪过了一丝忧伤的神色。就像是被我的胡说八道打击到了一样，他微微的蹙起了眉头。
　　“对不起……”看到他露出那样落寞的表情，我真的宁愿失明的是自己。在记忆里永远温和微笑的他啊，为什么在今生会和哈迪斯一样，总是会露出如此让人心碎的神色。
　　“对不起，休普诺斯，我……我……”
　　“唔？”好像是刚刚醒过来一样，休普诺斯很小声的说：“达拿都斯……在做厨师吗？”
　　点头，我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嗯，弟弟大人做的料理相当的美味。”
　　“那……他一定很开心，是自己选择的职业吧？”
　　“唔，告诉你，我在吃着弟弟大人料理的时候，会有想要嫁给他的念头哦～”
　　他愣了一下，然后忍不住的闭上眼睛笑起来：“你啊，还是很单纯。”
　　他笑起来好美啊！唉呀，这次真的要被打败了——着迷的看着高贵英俊的让人不忍错目的男子，我小声的叹息着。
　　“还有，叫‘哥哥大人’就比较亲切，别那么疏远的称呼我的名字，我不喜欢。”温柔的将手放在我头上的男子停顿了一下，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这样，你可以叫我作为人类的名字，我，叫做韩星川。”
　　Yee？韩、韩星川？
　　愣了一下，我随即意识到自己发呆的原因了——天啊！！！难怪我第一次看见达拿都斯的时候会感觉到熟悉，这位和弟弟有着一样面孔的漂亮男子竟然就是被称为梦之旅人的那一位世界知名的钢琴演奏家！
　　是，没错，就是他了。在我还在上学的时候，就有很多很多的同学传说着他的事情：生来就失明的俊美少年却被上帝赋予了另一种神奇的能力。就像是传说中无师自通的天才那样，对于乐曲过人的领悟和展示能力让年纪轻轻的少年琴师赢得了维也纳乐团的青睐，数次发出邀请。而少年琴师却拒绝了成为世界第一乐团首席的资格，每年都去往世界各地巡回演出。
　　在一次采访的时候，有记者询问他，为什么要放弃很多人梦想得到的位置。少年回答说：“我不能停留在一个固定的地方，而是要走遍全世界，让所有能看到我的人都看到我，知道我在那里……因为我在等着一个很重要的人，我无法看见她，所以，只能拜托她在看到我之后，可以过来找我……”
　　在别的女生尖叫着收集他的照片和磁带的时候，我却夹着画具从她们的身边绕开，去描绘只在自己头脑中的美丽景色……
　　他一直在找我啊……我却始终都将他排斥在外，丝毫不在乎他的努力。
　　“怎么了，娜洛？”今生叫做韩星川的男子弯下身子蹭着我的脸颊：“怎么突然哭了？”
　　“没事，”我抬起手背擦脸，随即发现这样人类的习惯根本就用不着——一旦脱离了我的眼眶，泪水马上就凝固成了一颗一颗纯度极高的宝石，滚落在我的手掌中。我平静了一下，捏起一粒钻石放在他的手中：“呐，不知道为什么，眼泪会变成这样的东西，看上去是相当纯净的钻石呢，所以，我只是闲着没事哭哭，这样出去就可以卖宝石发财了……”
　　漂亮的哥哥大人表情黑线了一下，然后就忍不住的大笑起来。
　　“哈……碰到伤口了……好痛……”他皱着眉头，继续忍不住的笑着：“小女神，你还是这么……”
　　“可爱可爱……说很多次了，我知道。”很不在乎的说着，我把手放在他的胸前：“可以吗？靠一下。”
　　没有焦点的目光一瞬间变得迷离了，深藏着宠爱的情感刹那满溢。他轻轻的点头，口气好像能包容一切：“没关系，这里只有咱们两个人……”
　　“哥哥大人，抱我……”小声的叫着，然后蜷缩起来靠在他的胸前。总是做出坚强态度的我，这个时候完全的放松了，开始像一个没用的小女生一样很认真的哭起来。
　　一直就想哭，一直没有时间……
　　因为我听到的那些声音一直都在头脑中回旋，那些充满了嘲弄和憎恨的指责的声音。
　　说谎……我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一定不是……
　　一定不是这样的！
　　“……杀戮的重剑一直在挥舞着，流星一样喷溅出的宝石碎屑中，站立着银色六翼的恶魔……人们都吓呆了，被忽然发生的场面震惊的一步都跑不动，而就在他们尚未清醒过来的时候，生命就被你掠夺走了。血啊，在地面上淤积成了湖，人头就像田垄中的穗子一样滚了一地，而还在抽搐的躯体倒伏的好像割断的麦秸，堆满了被你圈出的银色的光环中……”
　　还被约定纠缠的时候，潘多拉告诉了我一些可怕的事情，她在快乐的叙述着一场杀戮，几千年前的杀戮。
　　不可能……那些是假的吧……
　　她说，我在冥王的婚礼前夕，进入了奥林匹斯，去刺杀了一位很重要的神……
　　那位就是第三代神祗之母，主神宙斯、海皇波赛顿，还有我的大人冥王哈迪斯的母亲……
　　蕾亚。
　　后来的事情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我回到大地上的时候，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披坚持锐的样子，好像疯了一样的将看到的一切生命消灭殆尽。
　　那些声音带着尖锐的指责，一刻不停的在我的耳边喋喋不休的重复着证罪的意思。
　　“杀了人了啊，你……”
　　不……不是……
　　“你杀人了呢。”
　　住口……
　　“才不……你是恶魔啊，希望～”
　　用手紧紧的捂着耳朵，刻意刺激的话穿过我的记忆将罪责的烙印烧的发红，然后狠狠的印在我的心上。
　　希望杀过人类，希望是恶魔啊……
　　沉入了自我放逐的忧伤里，我的眼泪就好像断线的珠串一样一颗一颗的滚落，星光闪烁的宝石在黑暗中散射着没有温度的光。
　　“……爱你。”
　　什么？
　　茫然的抬起头，我擦着眼睛。刚刚好像有一句很重要的话，我听见了试图包容的意思。
　　休普诺斯……哥哥大人？
　　一副很严肃的表情，如同雕塑一样精致美丽的男子紧紧的闭着嘴唇，青色的眼睛里却藏着笑意。
　　“休……星川哥哥？”
　　轻声的笑了下，他一声不出的弯下身子，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
　　“我是说真的，娜洛，别哭了。”在耳边的话语暖暖的将气息吹过，郑重而又带着温存羞涩的，是俊美的钢琴天才的告白：“忘记从前吧，那些做为神的日子，就当是一场梦。现在，我们都是为了爱而转世的人类。虽然你变回了从前的样子，可是，灵魂却是在地面出生的娜洛，所以，我还是能说，我喜欢你啊，娜洛……我爱你……”
　　一直会觉得多余的四只翅膀瞬间展开，细碎的银色星光和喷涌而出的瑰丽宝石像流星一样的飞舞扩散，瞬间照亮了整个洞穴的通路。
　　一扇雕刻满了花饰的华丽大门在我们的上方缓缓的开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