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座宫神话·封印之地》荀夜羽

102、战士的种子

　　有一瞬间的，我几乎认为会因为这个呼唤的声音失去所有坚持的勇气。
　　宛如燃烧着坠落大地的流星消散在大气温柔的包容中，热切渴望战斗的心情瞬间被冷却了。茫然的注视之下，我的身边吹过一阵银色的光芒之雪——那是我身后因为那声呼唤而静止的四翼抖落的羽毛。
　　“……娜、娜洛？”
　　此刻，我最信任的那一位就在身后，和我隔着四只银色的羽翼。
　　是啊……我知道封印之地的禁锢一旦解除，第一个冲进Elysium中的一定就是他。
　　可是那个被呼唤的名字突然的提醒了让人心碎的事实……我已经不再是我了……
　　尖锐的风吹透了渐渐蜷缩的翅膀，它们拢住了我的身体，就像是枯萎蜷曲的秋叶一样消失了光芒。
　　紧紧的握住手中的剑柄……我在干什么，不要做出快要哭的表情来……这样的我如果被他看到，一定会更让他伤心。尽快收拾起自己的失落吧，我不可以让自己的难过被他看到。
　　仰起头深深的呼吸，一颗洁白的宝石星光一样向大地坠落下去。
　　好了。
　　“喂！说多少次了！”做出一副怒火中烧的样子，转身，仰起手狠狠的拍过去：“今天又是万圣节吗？站在别人背后突然说话是你的爱好啊？小子……”
　　一道青色的闪电弹开了我的手指。
　　“她在哪里？”
　　举着手，我愣住了——在我的面前，宽大的一锋重剑正对着我的脸，激射而出的电光在空气中蔓延上升，好像是光色的烟雾。
　　不敢相信的看着持剑的人，我面对的是完全进入迎战状态的冥府之王，迷离的光弧激越着在他黑色的长发间绽放，扩展出激战的气息，一直是安静的，如同静止的深邃湖水一样的瞳仁中战火蔓延。
　　“你……出什么事情了？这些血是怎么回事……娜洛……她在哪里？你把她怎样了？快回答我！”
　　哑口无言——我死了，我已经死了……田野，你是在恨我吧，就这样白痴的让自己毫无用处的死掉的我……我努力的控制着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听我说，我刚刚……”手中阿克西亚的颜色瞬间化为了忧郁的蓝：“对不起……刚才……”
　　冥王的脸色苍白的就像是刚刚在我怀中吐出最后一口气的身体，他像是要否定我即将说出的事实一样向后退去。
　　“我、我努力了，可是……伤到的地方是心脏……后来，我醒过来的时候，自己就变成了这样……”
　　“别说了！为什么……为什么要一意孤行的离开我们？你这个笨女人！”
　　逼问的口气让刻意忽视的悲伤席卷而来，神志几乎再度崩溃。尝试着接近他，我伸出的指尖尚未碰触到他的手臂，就再度让电光击开了。
　　“我真的努力了！可是止不住重伤的出血……别这样！求你别这样……”
　　“你在恨我吗……为什么要一次一次的从我身边离开？”打断了我，他这样质问着，语气战抖的瞬间，手中的重剑因此而微微的偏斜，好像随时就能将我划成两段。
　　完全被震惊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冥王会用剑指向我。前世如同父兄，今生是友人的他，要在我为了他建立的城市中杀掉我吗……一再被压制着的哀伤在我的心里轰鸣——希望，果然是从一开始就注定被你抛弃的孩子吗？
　　寂寞的站在虚空中，忽然觉得自己回到了不久之前，我们刚刚相遇的那个时间，他也这样突兀的爆发的怒火。当时，在黑发的男孩身后，墙壁上是被宝石花朵映满了的细碎光之碎片。
　　那是我们的约定，我依照前世的宿命与你相见，从那之后，就丢失了我的平凡人生。
　　“……我……我一直都是最相信你的……我的大人啊，因为我做错了什么，要杀掉我吗？”虽然是笑着，可我想我的声音一定是充满了悲伤：“我记得，几个星期前你也是这样的表情看着我，那个时候我还是人类，无法理解你为什么会那样……现在，我想我可以明白了……”
　　苦涩的笑着，我仰起脸，头上的天空黑的无边无际。千年前的记忆中，希望女神的青空荡然无存。那时，她是在什么颜色的天空下离去，封闭了这个城市的一切美好的祝愿呢？
　　心碎欲绝。
　　如同被乌云吞噬的星光，宝石的防御闪烁着渐渐全部熄灭，而反映着落寞的蓝色的阿克希亚也跟着从我的双手间消失了，我收回了双手，交叠着放在胸前：“你，是我从一开始就想要接近的人。下面，不管你会对我做什么，我都无法恨你。我不能忘记你给我身体，教会我快乐的那些日子。身处奥林匹斯的时候，希望一直一直都想回到你身边……我想，今生的娜洛也是这样。”
　　向前一步，我贴近了他手中掌握着雷电的重剑锋芒，凛冽的闪光清晰的在我的脖子上划过，带着酥麻的滚烫感觉。
　　“从初遇开始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虽然我总是希望自己的生活没有被打断过，可如果让我重新选择，我依然会选择和你相遇。”
　　深深的吸气，我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我没有亲人，爸爸妈妈在生下我的时候就离开了人世，我甚至都不认得他们的脸……修女姐姐说，他们是将我带来人间的天使。而你，还有亚莉，是我长大成人后遇到的天使，我爱你们，也希望能够得到你们的关心和爱……说到底，冥王——田野，你都是我无法割舍的亲人……而我，虽然已经死了，可是在这个身体里的，依然是从前的娜洛……”
　　用力的克制，我不想在这个时候流泪。
　　“从开始到现在，我可以肯定前世的希望一直都是爱着你的，而今生的娜洛，也是如此……不论你是不是真的爱着我，就是这样。”闭上眼睛，我等待着他做出决定。
　　一双手捧起了我的脸颊。
　　因为这样温柔的碰触而睁开眼睛，一缕柔软的长发从我嘴角滑过——田野低头看着我的脸，眉头微微的颤抖：“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发火……”他困难的说着，从齿缝中挤出的声音干涩的如同流沙。我们就这样呆呆的看着对方，好像被时间禁锢在两个不同的片断中。
　　然后，散落的星光再度坠落。
　　这是我第二次看到他哭。
　　完全不再掩饰，黑发的男孩在这一刻就如同和他看上去同龄的人类一样，因为巨大的悲伤而落泪，曾经让我着迷一样眷恋的清秀脸庞被滑落的泪水浸湿。充盈着雾气的黑色星目透露着无尽的痛苦。
　　迷茫的握住他的手，而他再度回应一样的和我的手指相握。
　　“对不起……我的孩子……”他小声的说着，手掌笨拙的擦着我被他的泪水浸湿的脸颊，接着，我被忽然的拉进了温暖的怀抱中。
　　“对不起，希望……请你不要那样想，你就像是我最关切的家人……我看到你伤了自己，只是心痛……”
　　冥王的手将我压在自己胸前的位置，我听到他心跳的声音，安心的感觉一下子带着疲惫湮没了我的坚持。
　　都过去了吗？可以……巨大的四翼试探着伸展，再度环绕——历经了千年的分离，我终于可以紧紧的拥抱住自己的家人了。
　　“只要我回头，我的大人就会伸展双臂拥抱我，是这样吗？”回答我的，是身后的手臂更紧的收拢。
　　微笑：“一切都没有变，田野……还有，请叫我娜洛……”
　　“你是我的孩子。”他流着泪说，带着宠腻的口吻。
　　“哈迪斯大人。”
　　“在，我在，小希望……不怕了，都过去了。”
　　因为幸福而放松下来，我小心的叹气，都过去了……
　　我可以……
　　可以……
　　可以……
　　……
　　杀了他了！
　　“什么！”
　　只是瞬间的震惊，我大力的把田野推开了——突然间的，一柄小巧的宝石匕首出现在我的手里。
　　“怎么回事！”我几乎昏厥过去，在匕首的尖利锋芒上带着一丝暗红。而田野的胸前，一道崭新的伤口正慢慢的浸出红色的鲜血来。他张着嘴低头看着自己的伤，然后抬起头不敢相信的看着我，眼神中透露的痛苦让我几近狂乱。
　　我手中的凶器，它抖的如同一片离枝的枯叶，随后就化为了光芒消失在我的手掌中，只剩下一线血丝落在我的手心。
　　刺目的红色。
　　那个声音说……
　　去，杀掉他……杀了哈迪斯……
　　“不是……那不是我的想法！”慌乱的喊着，我捂住自己的耳朵想要隔绝那个声音，可是再一次的，那个意识风暴一样的席卷过我，异常肯定的说着那句该被诅咒的话。
　　杀了他，你最信任的人。
　　意识逐渐模糊了，我的双手间再度出现了彩虹的光芒，越来越多的光之丝线开始缠绕编织，逐渐形成了巨大的重剑形态。
　　能够切断一切的阿克希亚马上就会出现，然后就将他的头砍下来吧……
　　不！
　　“田野！快些动手，这个身体根本不听从我的指挥……快，快毁掉她……”趁着我现在还有意识，快些阻止我要做的事情！
　　大力的压制着身体中疯狂的念头，悖逆我思维的念头巨浪的一样的一波波袭来，当我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时候，一道金色呼啸着的利刃劈了过来。
　　“宁愿被杀也不想杀人吗……你真是个让人讨厌的女人……”鄙视的声音从记忆的尽头挤入，模糊的回忆边缘，站立着一个窈窕的身影，被珍珠遮挡的绝美容颜，挑起的艳红嘴唇露出一弯不屑的嘲笑。
　　随之而来的是憎恶的怒火。
　　一定……要杀死她……蕾亚！
　　震耳的雷鸣是在闪光之后响起的，昏暗的天空被炸裂成了短暂的亮白。我紧紧的闭着眼睛，头脑中那些可怕的念头突然全部消失殆尽。
　　死……死了吗……
　　肩膀一沉，一只手搭在我的身上。
　　回头……
　　“啊啊啊啊啊……！！！”完全没有心里准备的被吓个半死——被从手腕处砍断的一只女人的手软弱的放在我的肩膀上，后面是无数诡异的抽搐着后退，被整齐的斩断的触手。
　　“小心！”召唤出隐藏着雷暴力量的重剑，田野一边警告着我危险一边诧异的看着从城市的阴影中钻出的东西：“那是什么？”
　　是他救了我吗……可是我刚刚还想要杀死他啊！
　　“危险，娜洛！”田野在我的上方喊着：“快打开防御，对方的力量突然变强了……”他再度的挥舞起自己的剑——这一次，更多的从Elysium的暗影中向我伸过来的触手被雷鸣剑斩断了掉向大地。
　　抖落了肩膀上的断肢，我下意识的向着田野飞过去，而他却立刻向后退开了一段距离，顿时，巨大的自责让我无地自容——田野在躲开我啊！
　　温柔的男子精致的脸庞上透露出无尽的失落，即使如此，他依然露出安慰的笑容：“别伤心……听我说，刚刚要杀我的并不是你，而是在你的身体里的那个东西，是一颗龙牙。”
　　龙牙……？
　　难道就是传说中接触到大地，就会长出战士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