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心传》梁小羽

1、第 1 章

　　木心儿头顶着估计有五六斤的头饰，一整天下来除了早上趁下人不注意，偷吃了几块绿豆糕，到现在还什么都没吃，现在头上盖着红盖头什么也看不见，只听着身边一直有人走来走去，吵吵闹闹，头昏脑涨。从昨天下午就开始忍受着新娘酷刑，绞面，沐浴，弄头发，反正就是不让她睡。只要她快睡着，总有喜娘或者嬷嬷高声喊吉祥话，简直烦不胜烦。
　　算了，他们不走，她是睡不了了。哎，她到底是怎么落入现在这副田地的呢。
　　新婚之夜坐在婚床上等着丈夫的妻子，本应该是一个女子最激动最羞涩的时候，此时的她脑海中却忍不住浮起另一个俊逸的背影。
　　他到底是谁呀？木心儿总忍不住想……
　　面对现实，面对现实！木心儿环顾这红的晃眼的喜房，也不知该是什么心情。大概她是该高兴的吧。木心儿是礼部侍郎木明的第六个女儿，嫡四女，木明职位不是很高也没有实权，但生了九个女儿，四个儿子，正妻有一子三女，大女儿木兰儿早年入宫当了女官，现在已经是从五品，二女儿木锦儿嫁给太子做侧妃，其他女儿也或者嫁给京中达官贵人，或者已经订亲，木侍郎家的女儿不仅貌美还各有才艺，在京中都求之不得，所以早早都订亲了，只有木心儿才十三岁，年龄最小，性子最活泼好动，母亲最宠她本还想留几年。哎，太后五十大寿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好奇个什么劲儿，母亲进宫贺寿，本来大哥陪着去就行了，她非得去见见世面。
　　本来也没什么，到处走走看看过过瘾就行了，宴会上太后下彩头让大家猜谜，要是普通的金银财宝，她也不凑热闹了，偏偏太后的彩头是一套西域进贡的铃铛首饰，光拿出来就流光溢彩，戴在手上，腰间，脚上舞蹈时发出的声音清脆悦耳，好玩极了。她还怕别人抢先答，第一个跑过去看完十个灯笼上的谜题，回座位上写下答案，大声喊出来，迫不及待地把答案交给公公给太后看。后面的谜题比较高，别人都有兄弟姐妹帮忙把身子举高高，她的兄长远在外地没法帮她，她便干脆顺着杆子爬上去看。
　　“心儿！你快下来！”母亲凑近杆子，拉着她的腿，小声让她下去。
　　“反正我也看到了，母亲你让开些”木心儿其实也不太会掌握力道，双手抱着杆子一路滑下，砰地双脚落下，脚跟不稳，正往后倒去时，正好被人接住！尽管他身上香气极淡，但木心儿对这种气味很熟悉，是兄长最喜欢的芸草香。“当心！”那人很有分寸地接住她的双臂，又接力将她一推，木心儿抓住一边的母亲才站稳，当她回头时，却只看见了个白色的背影。
　　“毛毛躁躁的，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估计都被人笑话死了。”母亲责怪道。
　　“被人笑又不会少块肉，我只要赢就好”木心儿想好答案，撒腿就跑去写谜底。
　　东西如愿拿到了，才拿到手玩了一会儿，母亲就拉她向太后娘娘谢恩。
　　原来就在她专心玩战利品铃铛的时候，安庆王次子李祁随战王刚从南疆平乱回来贺寿，李祁于乱中一剑砍死南越王，南越大乱，战王扶持傀儡越阳为南越王，自此看南越至少能安定很多年。李祁首功，封定远侯。李祁七岁就跟着皇叔战王南征北战，十八岁凭功劳封候，本来是无限风光的事情，但偏偏作为女人有八卦天性太后关心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怎么还没娶妻呢。
　　木侍郎家的女儿最难求，小是小了点，先娶回家养着，免得被别人抢喏。
　　大家笑成一片，木心儿低着头偷偷看站在太后前面的李祁，高高的，有点瘦，但很身体结实的感觉，模样有点远看不清，感觉有点清秀。两个陌生人，一堆不相干的人三言两语之中就要把他们绑在一起，木心儿笑不出来，李祁也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看来他也不高兴。
　　母亲回去第一件事便是宣布了这项恩典，本次进宫目的达成，家里人都很高兴，父亲说定远侯年纪轻轻封王，大有可为，母亲说定远侯相貌堂堂，英姿飒爽，祖母说安庆王妃早夭，定远侯封候可以单独建府，嫁过去不用看婆婆脸色，还是侯府夫人，日后会有好日子。
　　总之，她很有福气。
　　三个月后她就福气满满地被大家塞上了花轿。
　　没有人问过她愿不愿意，木心儿感觉自己好像突然长大了，过去在姐姐哥哥的呵护下，自己可以什么都不用想，每天只想着怎么玩地开心就可以，现在坐在喜床上，以后的人生只能靠她自己了。怎么靠自己…没有人告诉她。只有人不停地对她说，出嫁从夫，都听丈夫的准没错。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个什么样的人。此刻的她一点没有别人那种兴奋和忐忑，更多的却是未知的恐惧。
　　她突然觉得特别孤独。
　　四周太安静了，等她胡思乱想很久以后，看了看时辰估计喜宴已经进行地差不多了。定远候是武将，七岁便进了军营，所以没有读过什么正经书。因为长得很不错，在军中也有玉面候的称号，听说除了近身的丫鬟，府中只有侍卫和小厮，喜宴里供差遣所有女侍都是太后从宫里拨的嬷嬷和宫女，定远候进屋，挑开盖头，下人们看着他们喝过交杯酒说完吉祥话，撒花生莲子什么的就呼啦啦一下子全走了。
　　木心儿这才敢抬眼看清楚自己夫君的模样，的确长的还可以，相貌堂堂，剑眉星目，唇有点薄，眼睛瞳孔有点偏灰～
　　木心儿肆无忌惮看他的同时，李祁也在看她，军中从小就甚少接触女人，再加上战王性子寡淡，严厉少言，对女色误事，女色误国的观点深信不已。他们都只对武功和军事感兴趣，木心儿今天盛装打扮，繁复而夸张的头饰显得她头小脸更小，一双杏眼闪动，圆圆的脸上有点婴儿肥，看起来古灵精怪，活泼可爱。
　　可她看起来依然就是个小孩子！李祁和军中其它钢铁直男一样，憧憬的是成熟妩媚，风情万种的女人。
　　太后怕他风头太盛，就是看中她娘家无权无势，才把她指给他的吧，娶这么个小孩子不但于他前途毫无用处，而且这么个肥嘟嘟的小孩子就是来消耗他靠血与汗挣来的粮食的吗？！李祁先入为主，根本看不上她。
　　更重要的，他喜欢温顺的女子。她这双干净清澈的眼睛直接又大胆地盯着自己，让他非常不舒服！
　　木心儿还在继续打量他，他却突然转身要走。
　　新婚之夜新郎不在新房，这是对她娘家的侮辱，也是对她本人的轻视，出嫁前母亲反复说过怎样也要把他留在新房，不然以后下人都会瞧不起她。
　　木心儿有些慌，这种情况压根就不知道该怎么办！
　　“喂！你要走吗？”木心儿见他还在走，情急之下喊道，“你别走啊！若今日你真走了，日后可别后悔！”
　　李祁嗤笑一声，懒得搭理她，推开门，真走了！
　　木心儿一下子泄了气，平时在家里虽不是对她百依百顺，但也可以任性撒娇，没人告诉过她现在该怎么办？但她见过府里不得宠的姨娘的下场，估计她日后也差不多。
　　知道定远候不爱用女子，所以母亲只给她一个陪嫁丫鬟绿荷和一个教导王妈妈，王妈妈见王爷走了，便轻声进来 “夫人，侯爷是体恤王妃年纪小，要养一养，太后就是这么说的”王妈妈自己自圆其说。
　　“绿荷，把门关上”
　　“哦”
　　啪，门刚一关上，木木心儿便往床上倒下，疲劳缓解点后才想起来喊到，“绿荷，快帮我把头上的东西全弄下来，我脖子酸死了，有什么吃的没有，快端来些”
　　绿荷比木心儿大两岁，稳重的多，赶紧趴在一边细细给她快速小心的取下首饰，一边善解人意地对王妈妈说，“王妈妈，您看侯爷今晚肯定是不来了，小姐也困了饿了，反正宾客都走的差不多了，您也去休息吧，小姐这有我呢”
　　“都出嫁做侯夫人了，绿荷你怎么还叫小姐”王妈妈冷着脸说道。
　　“是是是，夫人，夫人”
　　“好了，王妈妈，您也忙了一整天了，早些休息”
　　主子开口，还是体恤的话，王妈妈不敢反对，但又不敢忘记夫人交待的话，小姐年纪小，礼仪生活方面可不能出乱子，让人笑话去，丢府上的脸。
　　“是，夫人。明早五更您得去安庆王府给安庆王请安，奴婢早点叫您”说完叹了口气看了一眼绿荷就走了。
　　满头亮闪闪的首饰全被拿掉，长长的青丝披散下来，再脱下大红喜服，黑夜般的头发将小脸衬的细腻红润，红烛暧昧的烛光下让新娘增添一丝柔媚。
　　李祁刚从新房出来没多久就被眼尖的秦王发现，一把抓住他胳膊就高声喊了起来，
　　“哟，新郎官不是喝多了入洞房了吗，怎么被赶出来啦，不行不行，你得拿出点男人的雄风来！本王给你台阶下，送你回去如何？”
　　“哈哈哈哈”秦王声音够大，前厅所有人都听见了，在酒精的刺激下都没大没小的哄堂大笑。
　　“走，走走，帮忙，帮忙！！”站得比较近的十三还有几个下属都七手八脚将李祁抬了起来，他反抗几下没想到来的人更多，手脚处也不知有几十双手牢牢禁锢着他，竟让他们就这么生生给抬了回来，还用他的身体撞开房门，扔了进去！
　　“弟妹呀！！”秦王不嫌事大“这小子长在军中没近过女色，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你多担待点哈”
　　说完啪地将门关上。
　　众人在门外又是一阵哄笑，七嘴八舌好不热闹。
　　李祁站起来，却看见木心儿坐在桌边，筷子上还夹着一片鸡腿，嘴巴鼓鼓的，估计是因为塞满了食物，用一个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的眼神看着他。
　　绿荷看看二人，不动声色地贴着墙绕到门口，开门，走出去，关门然后一屁股坐在了门口，看着喝多的众人。
　　众人一愣，本来还想听听墙角，这下好了，这个丫鬟往这一坐，还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听呀。
　　皇子们自持身份，各自干咳几下走了。其他人看带头的皇子走了，自己都是定远候下属军官，不敢造次，也灰溜溜走了。
　　搞清楚状况的木心儿，又开启嚼了起来，木府虽不是贵族但家教甚严，木心儿虽然吃的又多又快，但也一点声音也没有。反正都被看见了，木心儿也只能硬着头皮把肚子填饱。
　　现在房中只有两个人，外面的人也离开，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婚房到处都铺满了东西，他没有合适的地方坐，只好坐在餐桌旁，脸朝着门口的方向，似乎随时准备离开。
　　虽然刚刚他出去了，到现在又被人用这么好笑的方式弄回来了，木心儿看他这么狼狈，心情不错，主动示好“我一天没吃，有点饿，你要是饿了也吃点吧”
　　这个样子和他想象中端庄贤惠，善解人意的妻子形象完全南辕北辙。
　　李祁嫌弃地看了一眼，没有说话，脸还是朝着门口的方向，似乎没听见她说话。
　　不得不说，他这个眼神深深地伤害了木心儿的自尊。从小到大，至少从来没有人如此瞧不起她。
　　她说话声音并不小，如果不是聋子肯定听见了！他就是故意的。
　　木心儿放下筷子，走到他面前挡住她的视线，“我跟你说话呢！你是聋子吗？”
　　这下李祁终于漫不经心地抬眼看了她一下，似乎懒得理她。
　　这算是回答？！
　　木心儿从小到大，没有谁不喜欢她的，这一款还真是让人气结。
　　算了，她才不给自己添堵呢。你不喜欢我，难道我喜欢你吗？还不是太后她老人家乱点鸳鸯谱，本来自己在家众星捧月，过的可开心了，谁愿意捱饿受累呀。
　　她悻悻然坐回去，继续吃着，偏偏运气不好，隔得远点没吃过的几样菜都是没熟的。
　　“怎么回事，都是生的？”
　　木心儿试探着把每个菜都试了个遍，一大半都是生的，只有绿荷给她摆在面前的几道冷牛肉和一盘花生果子之类的可以吃。
　　她认命地继续吃。
　　一想到从赐婚开始，母亲还有请来的各种妈妈对她的婚前课程，什么夫妻相处之道呀，如何跟她的公公安庆王还有王府世子相处，还有安庆王府里的侧妃等女人的家世，关系等。这些都快折磨死她的，要不是她人聪明，记性好，没多久就记得滚瓜烂熟。估计连觉都不让睡，天天背了。当然，最好玩的，当然是让她大开眼界的春宫图，避火图，还有几个妈妈脸不红心不跳，一张严肃脸给她讲解周公之礼，两个满脸褶子的妈妈在床上，给她演示的样子，想想就好笑，哈哈，还有还有，一想到那天林岩表哥推开门撞见满脸通红的样子，木心儿就忍不住乐。
　　哈哈哈哈！
　　林岩表哥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尴尬死啦。
　　哈哈哈哈哈。
　　木心儿一边想着，不知不觉，面前一盘冷牛肉就吃完了，肚子也饱了。
　　刚想叫绿荷进来才发现定远候正看着她。
　　脸上的笑立刻收住，“绿荷，我要洗漱睡觉，绿荷？”
　　叫了好几声都不见答应。
　　“绿荷！”
　　“夫人，新婚之夜奴婢不能进，奴婢就在门口给您守夜”绿荷的特意压低声音说。
　　算了，自己来，她也是和外公去过草原，伺候老人家大半年的。
　　木心儿走到侧室先漱漱口，再洗干净脸，简单洗洗脚，换下礼服，随便搭了件衣服。她的嫁妆里被子倒是挺多，光着脚，抱着一床鸳鸯被在屋子里转了转，东侧竟然有个软塌，她可不敢和一个王爷抢床，虽然屋里还有个男人杵在那，貌似还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但她实在是太累，躺着以后盖上杯子，翻个身面朝里，闭上眼竟很快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