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失散多年的道侣吗》咸酥

2、千年

　　跪着干什么？

　　没干什么。

　　吓的，腿软，我活该的。
　　这是我该跪的……

　　钟期紧紧的埋着头，那一瞬间脑子里闪过去很多很多的话，最后留下的就这么几句，又缓了缓，就连这几句也记不住了，满脑子都是：

　　我想死……

　　可不论他此刻多么绝望，刚睡醒的人都无法理解。
　　楼藏月只是看着他跪在地上缩成一团，怕得连头发丝都在颤，他毫不怀疑，若是此时这地上有个缝，眼前这小孩能直接把自己折一折又卷一卷，然后毫不犹豫的塞进去。

　　“说话。”楼藏月皱着眉，语气不耐。

　　钟期的肩膀又是一缩。楼藏月站在离他一步远的位置，都听见了肩胛骨“咔嗒”一声轻响，而后就是小孩龇牙咧嘴疼得不行又不敢出声的表情，他嗤了一声，心说到底在怕什么？

　　幸而钟期此时并不知道老祖宗的心里活动，如果知道，可能会不要命的反驳一句：你觉得我在怕什么？

　　被老祖宗这么冷冰冰的盯着，钟期背脊凉透，好一会，才终于找回了声音，战战兢兢的抬起头“昂？”了一声。

　　楼藏月：“……”

　　直至这一抬头，钟期才看清了传说中的大魔头的长相，不由得愣住。
　　楼藏月和那些异闻传说里的，根本不像，甚至可以说，一点也不一样。

　　那些关于楼藏月的传说，大抵可以分成两部分。

　　上半部分是入魔前的楼藏月，天之骄子霁月风光，是翩翩公子，是冠世仙尊。而入魔之后的楼藏月，是背信弃义阴险狡诈，是邪肆小人，也是嗜血怪物。
　　这些形容词都大而笼统，让人听了只能囫囵知道个大概，剩下的，就全凭自己去想去猜……

　　于是钟期看过很多凡世里经过想象之后的夜明仙尊像，几乎都是皮瘦骨枯，笑容狰狞，一副奸人模样。要么就是面容妖冶雌雄莫辨，浪荡又轻浮。

　　可从没人设想过，真正的夜明仙尊是这样的……

　　钟期怔在原地，眼前的人因为经年不见阳光，皮肤是异样的惨白，几乎泛着青，透得依稀能看见下面的血脉经络，也确实是瘦，宽大的雪白道袍披在身上，空空荡荡的。

　　可那张脸，却是世间少有的干净精致，十分好看，却绝不妖媚。此时他耷拉着眼皮抿唇看着这边，高挺的鼻梁在日光下投出一片阴影，神情恹恹的，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那一刻，钟期莫名的想起了凛冬将之时刮起的第一阵北风，清冽寒凉，却又觉得那也不算贴切，思来想去，才终于在老祖宗的名字里窥见端倪。
　　楼藏月……确实，宛如小楼东风下被悄悄藏起的一轮明月，皎皎高洁，不染尘埃，让人光是看着，就会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不敢亵渎怠慢半分。

　　这样的人会是人人喊打的大魔头？？？

　　钟期心想，这可比外面那些所谓的圣人还要圣人，怎么可能会是世间传闻中的那个大魔头？！
　　全然忘了，就在片刻前，他也是恨不能这个“大魔头”早日归西的人的其中一个。

　　楼藏月看起来精神不太好，光是站了这么一会，本来笔挺的脊梁就微微塌了下来，眼底幽深，那点不耐烦愈发的明显。神情一换，就有了点坊间传闻中的影子。

　　只见他抬手捏着眉心，低头不语的样子看不出喜怒，却很有压迫感。
　　钟期骤然回神，心里后怕，自己竟然在大魔头面前走神了！幸好大魔头的脾气似乎比传闻中的好一些，并没有同他计较，反而叹了一声，语调淡淡的说道：

　　“罢了，你既说不出，便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这一回，钟期的反应总算快了些，忙不迭的点着头，急道：“是是是！仙尊请说！弟子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着，又要拜他。
　　脑袋往下冲的时候，却又被一只微凉的手抵住了。

　　楼藏月两指托着他的额头：“用不着这么大礼，起来。”
　　说着，钟期便感觉有一股温和的力道从下面托着他，让他直起了身子。

　　大魔头的灵力怎么这么纯净，一点邪气都没有？站稳的瞬间，钟期又没忍住思绪往外飘了一下，就听楼藏月问：

　　“今是何年？”
　　“啊！今年是天启二百四十一年，仙尊你……已经睡，啊不是，已经闭关了将近千年了……”

　　听见陌生的年号，楼藏月明显愣了一下，眼神微动，良久，像是叹谓般说了一句：“竟已经过了千年了吗？”

　　这话说完，钟期明显的感觉到，楼藏月身上的孤寂疏离之感更重了一些，整个人死气沉沉的，恰好这是一片浓云飘过遮住了日光，不知怎么，钟期又打了个寒颤。

　　楼藏月沉默了很久，似乎突然就失去了接着往下问的兴趣。最后只是略微抬了抬眼，看向他道：“你是何人？”
　　“我……我叫钟期，是……是师父从山下捡回来的，师父说归云宗要没人了，叫我回来给他接班，守着……不是，是恭候着仙尊出关。”

　　“你师父又是谁？”
　　“我师父叫钟珩……”所以他才跟着师父一并姓钟的。

　　楼藏月的眉头簇得更紧，归云宗里，从未听过有谁姓钟的。但他没心思再细问，只问道：“楼清羽呢？”那是他师弟，他不在，合该是他师弟接管归云才对。

　　“嗯？楼清羽？那是……”钟期正想问那是谁，话说一半又猛地顿住，张了张口，有些忌讳的样子。因为他想起来，那位楼清羽可不是什么简单人物，那是归云宗从前的宗主，楼藏月出事之后，归云宗被整个修仙界瞧不起，日子一度过得很艰难，正是这位清羽宗主艰难率众求存，保住了归云宗最后的辉煌。

　　再后来，楼清羽在某一次突破时历劫失败身死，归云宗就开始以一种坠崖似的速度一路衰败，后来的每一任宗主都跟中了诅咒似的活不长，及至今日，都已经交接了不下十个宗主了。

　　钟期常会翻看宗门名谱，奈何这一千年死的人太多了，楼清羽和楼藏月一样，对他来说，都已经是遥不可及的老祖宗了，谁还会特意记得？

　　“他……已经仙逝了。”钟期小心翼翼的睨着楼藏月的神色，咽了咽口水，终于还是说道：“呃……也，差不多走了有一千年了……”

　　楼藏月的头微微垂着，听见这话，倒是没有钟期想象中的震惊或是悲伤之类的情绪，他仍旧静静站着，浅色的瞳仁里一片幽深，叫人看不出他真正的情绪。

　　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唯有楼藏月自己知道，方才的那一瞬间，他看似平静，其实心中已经掀起轩然大波，虽早有预料，可真的听闻时，还是一阵恍惚。

　　光说年号时尚不觉得，直至刚才他才猛然意识到，一千年，真的很长。
　　够一个凡人轮回几世，够一个修士从初触灵台到至臻化境，也……够一些人生老病死，此生再不得见。

　　楼藏月默然站着，他不说话，钟期自然也不敢打扰，一时间整个归云宗安静下来，呼吸可闻。当然，主要是钟期紧张的深呼吸的声音。

　　一阵风忽然穿堂而过，掀起了屋子里尚未来得及收拾的白幡，纸随风动，哗哗作响。

　　楼藏月听见声音抬了下眼，很快被这破落简陋的灵堂吸引住了目光，哪怕这是已经收拾过一道的样子，但就单看这剩下的三瓜俩枣的祭品和边缘都未剪齐的纸钱灵幡，也难免有些不能理解。

　　归云宗哪怕破败了，也不至如此吧？

　　归云宗曾是天下仙门之首，底蕴之深厚，足以养活下面数十个小宗小派衣食无忧，库里随便拿出一个灵宝来，就能换得财富无数。莫说千年，就是再过几个千年，也耗得起，怎么就凄惨成这样了呢？

　　“其他人呢？”楼藏月又问。

　　“什么其他人？”
　　钟期愣了片刻，终于从老祖宗明显不虞的表情里领悟了这句话的意思，恍然大悟的“啊”了一声，又道：“没人了。就咱们俩。归云宗，已经没别人了……”

　　听到这里，楼藏月淡然的神色终于有了些裂痕，不露痕迹的深吸了口气，用尽了毕生修养，才让自己耐着性子依旧平稳的说道：“这一千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你……细细说来。”

　　“嗷……”钟期应了一声，心说你要问这个那我要说的可就太多了，脑子里把每日下山听来的那些个故事都过了一遍，正想着要怎么开口才能让这故事幽默精彩而又不失真实的时候，久无人来的山门外面忽然吵嚷起来，像是有人在强行破开归云宗的禁制。

　　楼藏月面无表情的转过身去，却见钟期一脸的习以为常，一张还算清秀的脸垮下来，现出几分明显的厌恶和烦躁，嘴里嘟囔着：“怎么又来了，烦不烦人啊……”

　　楼藏月眉峰一挑，正想问来的是谁，就听得外头的禁制一松，竟是被人轻车熟路的从外面破开了，一群人挨挨挤挤的由远及近，看见有人，脸上挂了不怀好意的笑，挑衅道：“哟！钟矮子，在呢？你在家也不给小爷开个门，还要我自己动手，你说你是不是有点不礼貌啊？”

　　“你是不是没读过书，对礼貌这个词有什么误解啊……”钟期埋着头，肩膀也瑟缩着，像是有些惧怕这群人，偏生又不服气，嘴里嘟嘟囔囔的反驳着。

　　只是这话楼藏月听见了，闯进来的人却听不清。
　　为首的是个肥头大耳的胖子，一张脸油光满面，笑起来横肉直颤，怒起来也是。

　　他手里握了个粗大的狼牙棒，突然猛地往地上一砸，大声喝道：“嘀嘀咕咕说什么呢？！你是不是在说小爷我的坏话！看我不好好教训教训你！”说着，抬手一招，就要带着身后的人冲上来。

　　楼藏月盯着地面上被狼牙棒砸出来的深坑，眼神沉了沉，那小胖子他多看一眼都觉得辣眼睛，也想不通近些年来修仙界招人的标准是不是起了什么变化，怎么什么人都往里收？

　　最重要的是，这人砸坏了他的地板。
　　归云宗目前这情况应该是没有余钱修地板的……

　　想着，他缓缓扭头，看向那群人的目光里，已经带上了几分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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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头铁的我又开始写仙侠玄幻了QAQ 在哪里跌倒就在那里躺着继续挖坑-0-
玄幻真的好难但我真的爱看，我属于是又菜又爱写了-0-
感谢每一位小可爱点进来！~~
感谢阅读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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