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与太阳之子》Sun森森

71、第71章

　　“光照之地……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卡尔魂不守舍地说。
　　“什么？”默问。
　　“哈哈哈哈……怎么会这样……这怎么可能……”卡尔疯了似的，抱着头大笑。
　　“你明白什么了？”
　　“完了啊……都完了！默！！人类已经完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卡尔！”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先代遗民要保留下光照之地了，他们是为了让我们亲眼看见这一切！真理一直就摆在人类的眼前，只是天空被遮蔽了，所以我们从来都看不到！我也知道为什么赢重明当初要我们留下了，我知道了姬焜与赢煌为什么有一个赌约，我知道了为什么会有七日之灾，一切都明明白白……答案不在朝歌，答案一直就在人类的头顶！”
　　那道星河突破了所有卡尔因没有得到先代数学模型而存在的限制，所有的先代遗书包括姬家遗书和赢家遗书的信息一下子都被串起来了。
　　他说：“你知道我们头顶的星空是什么吗？”
　　默摇头。
　　“你已经见过太阳了。你也知道太阳系的星图了，知道探索者们的绝望。”卡尔的声音有些令人毛骨悚然，“而我们头顶的这道星河，叫做银河，其中的每一个光点，都是一颗太阳！你知道这里有多少个光点吗？”
　　数不胜数的光点令人眼花缭乱，默的直觉开始告诉他事情有些不对劲了。
　　卡尔接着说：“1000亿颗以上！”
　　默的眼中出现难以置信的光芒。
　　“而这道星河之外，还有无穷无尽个光点。那些光点，每一个都是一道星河！每一个都是一个星系，甚至是比银河系更大的星系！”卡尔说，“我知道，你或许要问，可是它们看起来都很小，与我们之前所见的太阳完全不一样。”
　　默点头。
　　“那是因为它们太远了，太远了。这些光点的背后，这些黑暗，便是宇宙。它的广袤，要远远超越探索者们的恐惧极限。”卡尔一下子瘫在地上，“它有930亿光年，甚至更广，也就是说——无限。”
　　默觉得这似乎有些超越自己的认知范围了，但还是问：“可这代表着什么呢？为什么你说……”
　　“这代表着，宇宙中的‘太阳’比地球上所有沙漠的沙子加起来还要多无数倍！这代表着，宇宙中如太阳系般的世界有无限个！这代表着，人类要终结了！”
　　“为什么？”
　　“只一个问题——这无限个世界中有人吗？”
　　默的瞳孔猛地放大。
　　“我终于明白，我的父母为什么要我怀疑一切了。因为一切的答案都在那句话里——‘我想，所以我是’。”
　　“什么意思？”
　　“这句话在先代也曾被误译为‘我思故我在’，只是它还不够严谨。它的意思是，我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我正在思考，而通过这思考，我确认了自己的存在；我无法否认自己的存在，因为当我在怀疑这件事时，我就已经存在了。”卡尔说，“也就是说，唯一不可怀疑的，就是怀疑本身。这说明，只要我们还在思考，我们就能够确证自己是真实存在的。”
　　“这又能说明什么呢？我们当然是真实存在的。”默理所当然地说。
　　“就是这句话，这句不可摧毁的话，这唯一一个不可置疑的前提，告诉了我们头顶上星空的真相。这句话将导致两个推论。第一，只要时间与其他条件足够的话，无机物可以轻易转化为有机分子，所以生命在任何星球上都有几率自发诞生，它纯粹是一个偶然事件，是一个概率问题。而如果我们存在的话，就证明了生命在宇宙中诞生的概率大于零。将一个概率大于零的事件置于138亿年、930亿光年的无限样本中，答案就不会只是唯一。我们的宇宙中早就有过无数个文明了！即使是这一个瞬间，也有无数个文明同时存在着！”
　　“无数个文明……可是它们在哪儿呢？”
　　“这正是它的第二个推论。我们仍存在着，这说明……那些文明全都死了。如果在整个银河系曾有过的无数文明中，哪怕只有一个文明能够永远向前发展……不说一亿年，哪怕它只比地球提前诞生了百万年，它都将统治整个银河系，此后人类根本就不可能诞生，我们也不可能是存在的。一个小小的银河系都是如此，更何况整个宇宙？然而，我们的存在不可置疑……这就是说，绝不可能有任何一个文明能够永续发展，它的概率是绝对的零。所有文明都是有极限，都是有边界的！文明的跨度不是一条直线，而是一条线段。这个宇宙早为我们划下了一道不可逾越的界线！”
　　“文明边界……这……”
　　“既然我们是存在的，既然人类诞生了，那么这个边界一定已经很近了，近到没有任何文明能够进行跨多个星系的便捷交流与大范围、长久殖民。从宇宙极大尺度的这个量级来看，宇宙中任何一个文明，都比人类文明先进不了太多。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何人类在漫长的历史中，都找不到任何一个地外文明的痕迹。也就是说……人类很快就要撞上文明边界了！不，或许七日之灾，就说明人类已经撞上它了！还记得伪神在七日之灾中的通告吗——人类的历史已经结束了……”
　　“为什么这边界一定要在每个文明能够产生跨星系的交流和统治前呢？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它是如何产生的呢？”
　　“文明边界无处不在，它可以是任何形式。它的存在就像是一个基本物理常数，没有原因，本来如此，我们只是通过理性发现和确证了它而已。”
　　“可是如此简单的推论，就……”默的目光在颤抖。
　　“大道至简。整个推论仅有唯一的一个前提——我在怀疑而已，而这是世界上唯一不可怀疑的事情。”
　　“或许不是有什么文明边界呢？说不定文明还是可以永续发展的，只是宇宙中的超级文明都怀揣着善意，或者是它们根本不需要地球的资源，或者是地球太偏僻了不容易找到，又或者是它们根本没有兴趣入侵和统治地球呢？”
　　“宇宙的存在实在太大、太久了，文明如我们头顶的星星一样多，而其中仅仅只要有一个怀揣着恶意的、试图入侵地球的超级文明——哪怕它只是一时兴起，想要确证自己的统治地位，那么人类的文明就不可能诞生，地球的漫长历史也会自始至终由一个超级文明统治，或是沦为多个超级文明的长期战场。在无限的时间和空间中，一切的恶意和不确定性都会被放到最大。而既然我们存在着，就表示，一个都不会有。这个宇宙是冰冷的，没有声音的。”
　　默张了张嘴，还想要反驳，却发现他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的地方。“噗通”一声，他也跌倒在地。
　　他明白了，为什么姬焜认为一切都是徒劳，为什么赢重明要他们放弃……
　　难怪赢煌要把后面的几页撕了，你是想要我们继续保有希望吗？
　　任何事物都有其产生、发展和灭亡的过程，任何生命都必将迎来死亡，文明当然也是如此……
　　我为什么从来没有想过文明也会迎来必然的灭亡结局呢？
　　为什么我会觉得文明一定能够永存呢？
　　这太奇怪了……
　　为什么我从没有意识到过这一切……
　　还是说……我仅仅是希望自己不要相信……
　　“这不是真的。”默还是说。
　　卡尔没有反驳他，只是茫然地问：“默，我们接下来该往哪儿走？”
　　“神呢？那神呢？他就是人类的文明边界吗？他不是说他在拯救人类吗？这又是怎么回事？”默忽然问。
　　“我不知道人类的边界是什么，但伪神不是这个边界。”卡尔摇头，“其实文明边界的推导还有下半段。无数的原生星球文明撞上边界之后，总会有那么几个不甘心消亡，而它们之中最强大的那批，恐怕会选择飞向太空寻找新的宜居地。然而在边界的限制下，它们的技术仍是十分有限的，在尺度大到难以想象的宇宙中，它们几乎不可能寻找到新的宜居星球。最后它们就成了活死人一般的文明残骸漂流在宇宙中——或许我们的宇宙早就飘满了这样的残骸，在虚空中渐渐冷寂，自行消亡。在138亿年的时间跨度中，偶尔也会有几个漂流文明能撞大运地找到宜居地，于是战争开始了。如果它们战胜了那个星球的原生文明，就会在那里发展出一个次生星球文明。当然，它们的文明边界也会从它们的母星上‘跟过来’，再次达到星球所能提供的生存上限、触碰到文明边界后，它们也就再次灭亡，重新消失在漫长的历史中了。再之后，这样的好运可不会发生第二次。地球46亿年的历史上就有过许多次如七日之灾般的生物大灭绝，其中有五次甚至造成了70%到90%以上的物种消亡，或许其中就有漂流文明入侵的影子。好在他们都很快就消失了，人类才得以重新在废土上演化出来。”
　　他突然指着天上的一颗星星：“你看那里。”
　　“那是？”那颗星星在众星中格外闪耀。
　　“那是全天第一亮星——天狼星，距离地球约8.6光年，伪神就来自那里。赢家遗书有关于他模糊的记载，只是我先前无法解读。据先代人类的初步调查，大约1000年前，也许是更久之前，天狼星系的文明撞上了文明边界，成了漂流文明。它和所有的漂流文明一样，在暗处隐藏自己、伺机而动，随时准备对可能发现的宜居星球土著发动不死不休的打击。为此，伪神来到了地球。人类不知道他为什么是孤身一人，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地球的，更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怎么来的。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说他是在拯救我们，但他一定是人类的敌人，他的唯一目的就是消灭人类，为天狼星文明占领地球。”
　　“这就是七日之灾的起因吗……”
　　“和姬焜想的一样，人类的时间真的不多了。天狼星文明随时有可能抵达太阳系。伪神一个人就摧毁了人类社会，若技术代际差异更大的整个天狼星文明到来，瞬间就会是灭顶之灾……更何况，对宇宙中任何一个文明来说，最大的危机来自内部，最大的敌人是自己——人类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撞上了什么边界。而且气候灾变愈加剧烈，人类根本无力修复地球的生存环境，即使没有天狼星文明，人类也很快就要消亡了吧。最可笑的是，唯一有能力抵御全球气候灾变的，是伪神。”
　　“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我们就只能静待灭亡了么？”
　　“高悬我们头顶的星空是这个宇宙中最为璀璨的事物——宇宙一直在以这个任谁也无法忽视的壮丽景象傲慢地向每一个文明展现着真理，那就是没有任何一个种族能够逃脱文明边界的制裁。这个世界有自己的意志，是这个宇宙本身想要人类灭亡。我们拿什么来反抗？”
　　默的眼神晦暗了，但转瞬之后又重新亮起，“赌约，还有那个赌约！还有那句预言！如果人类真的毫无希望的话，姬焜与赢煌的赌约不可能成立！朝歌一定还留有什么东西，可以让我们改变这一切！”
　　“这或许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了吧……”
　　爸爸，妈妈。
　　我到底该怎么办？
　　我到底该往哪儿走？
　　我们原以为这是黎明前的黑暗，原来这只是黄昏的最后一道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