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林叶》欧阳语陌

4、偶像

　　江沐被杨教授调到顾子青身边做助手，本来就看顾子青不顺眼的他，这回更是憋了一肚子气。
　　顾子青坐在离工作台五米远的一张旋转靠背椅上，一条腿悠哉游哉地架在另一条腿上晃悠。一边端着穆婷婷给他泡的铁观音浅浅啜一口，一边对在工作台前忙碌的江沐道：“几十只菌而已，你们都弄不好，要不是昨天我看了一眼，那些个老头儿的宝贝岂不是就这么没了？定期复育复壮是规矩也是常识，你们这么一群硕士就没有一个记得的？”
　　江沐在超净工作台前做事，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更不敢开口说话，听着顾子青絮絮叨叨气得只想杀人。
　　穆婷婷提着一大提篮灭菌后的试管和培养皿进了接种室，费力的放进另一个工作台里，又开了紫外灯、打了无菌风，这才转过头对顾子青道：“子青师兄，两百支试管、一百个平皿，弄好了。”
　　“行了，有没有防晒霜？”顾子青放下手边的茶杯，对着穆婷婷道。
　　“呃？有。”穆婷婷跑到外间从小包中翻出一瓶防晒霜递给了顾子青。
　　顾子青接过，慢条斯理地往手上和脸上擦防晒霜。擦好后才道：“紫外线伤皮肤，你们女孩子要特别注意才是。”说完将防晒霜递还给穆婷婷。
　　穆婷婷连忙也手忙脚乱地给自己擦防晒霜。
　　“斜面和平板会做吧？”顾子青看了婷婷一眼。
　　穆婷婷忙不迭地点头，“等紫外灯开够半个小时我就做。”
　　顾子青点了点头，从旁边拿起一本习习高的新书看了起来。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穆婷婷开始做平板和斜面，趁着做完等待凝固的时间，凑到顾子青身边道：“师兄也喜欢习习高的书啊？”
　　“嗯。”顾子青轻轻点了点头，用手指捻开书页，翻过。
　　“这好像是新出的吧？我去书店都没有抢到，师兄能不能看完以后借我看看？”穆婷婷盯着那本书两眼放光。
　　“可以啊。”顾子青抬头，轻轻一笑。
　　穆婷婷捂着胸口倒退一步，一边摇头一边道：“师兄，求您了，别对着我笑，杀伤力太大。”
　　顾子青示意穆婷婷去给自己再倒一杯茶，婷婷捧着杯子颠颠地去了，重新倒上一杯，递给顾子青。
　　顾子青接着喝茶，喝了一会儿对江沐不耐烦地道：“慢手慢脚的，什么时候才能做完？”
　　江沐心说：“我忍……”
　　“一点工作做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老头养着你们是干什么吃的？”顾子青语气刻薄地继续攻击。
　　江沐：我再忍……
　　“十分钟就能做好的事，你干了半个小时也没干完，是手残废了，还是把力气都花在非凡床上了？”顾子青冷笑的声音回荡在接种室内。
　　穆婷婷倒吸一口冷气。谁不知道江沐整天嘻嘻哈哈的跟谁都没个正形，可只要关于木非凡的事情在他眼里就是天大的事情，顾子青这回专戳木非凡这个爆点，江沐还不得来个大爆发？难道小小的接种室要爆发一场惊天动地的战争，难道自己这个可怜的小女生要变成了无辜的池鱼？
　　眼看气氛紧张到了极点，木非凡却施施然走了进来。
　　“江沐，手边的活还差多少？”木非凡话是对江沐说的，眼睛却看着顾子青，眼中带点促狭的笑意，似乎笑他和师弟过不去。
　　木非凡恰好接完了最后一管菌，封好试管，盖灭酒精灯，怒气冲冲地提着试管架往外走。将接好的试管和平皿都放进温箱里，调好温度。
　　稍稍收敛了怒气，江沐再次回到了接种室，却见顾子青和木非凡一副相谈甚欢的样子，顿时又是怒火中烧。
　　“顾师兄，我确实是笨手笨脚，事情总也做不好，老头子总是夸您如何如何厉害，你是不是也露上一手，让我们开开眼界？”江沐皮笑肉不笑地对顾子青放话，挑衅的意思显而易见。
　　木非凡无奈地按了按额头。顾子青则笑道：“让你们开开眼界这种话就不必说了，看你们的速度这点事情做到明天也做不完，真菌的部分你做好了，细菌的就我来吧。非凡，来帮我画平板。”
　　说完拉着木非凡到了工作台前。用酒精将手消了毒，等酒精挥发干了之后，左手抓管，右手抓接种针，开始飞快地操作起来。
　　江沐原本还对顾子青拉着木非凡的动作很是不爽，可看清顾子青接种的动作之后就瞪得眼睛溜圆，一张嘴也合不上了。
　　“天啊，顾师兄能一把抓十只管同时接？！”穆婷婷在一旁感叹，“画一个斜面还不到一秒钟？！”
　　顾子青的动作干脆利索、忙而不乱、有条不紊，就像一架计算精密的机器。
　　而坐在他右手边帮忙画平板的木非凡，也同样用娴熟的手法飞快地在平板上划线。
　　两个人的合作可以说是默契十足天衣无缝。江沐在惊叹的同时，不由有些酸溜溜的。
　　不到十分钟，两百支试管一百支平板全部接好，顾子青站起身，对江沐道：“放进温箱去吧，二十四小时之后冷藏。”
　　看着还带着一脸惊异与不甘的神情的江沐，木非凡也很无奈，帮着他一起将所有的试管和平皿放进了温箱后，见左右无人，悄悄在他唇上吻了一下，才轻声道：“何必呢，子青是师兄，和他闹别扭对你没好处的。”
　　因为木非凡那个吻，江沐稍稍好过了一点，不过还是一脸不爽地道：“谁让他对你有些个花花心思的？他跟你比我跟你还要般配，我自然看着他不爽。”
　　木非凡先是一愣，接着哭笑不得地道：“胡说什么呢？子青决不会对我有心思的。”
　　“如果不是他对你有企图，为什么一听说我是你男朋友就处处针对我？”江沐小声争辩。
　　“子青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恋人，他心里除了那个人谁都放不进去。我们是朋友，仅此而已，你就别瞎想了。”木非凡揉了揉江沐的脑袋，嘴角带着些许来不及收起的笑意。
　　江沐愣了愣，又皱着眉头想了一会，才道：“可是上次在Black and White，他的徽章……”分明不是戴在左边领口的。
　　“子青出国了两年，也许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他不是一个会轻易放下感情的人，或许他和他的恋人之间有了误会，所以看见你我……他是在嫉妒你……”木非凡小小声地说着，江沐听了之后眼睛锃亮，似乎一件心事终于放下了。
　　林羽上完课到实验室去晃悠，正好看见顾子青猫一样偎在宽大的椅子里打瞌睡，江沐和木非凡在另一边小声说话，穆婷婷抱着一本习习高的《睡梦中的恶魔》看的津津有味。
　　“看来都挺闲啊，中午了，吃饭去吧，我请客。”林羽一副宽厚兄长的面孔出现，对几个师弟师妹打招呼。
　　“嘘！”穆婷婷对林羽比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再次将目光转回手中捧着的书本上，时不时地傻乐一下。
　　林羽一愣，再去看穆婷婷手里捧着的书便了然地点了点头，合着又是一个被他的宝贝弟弟的小说坑害了的无知少女。
　　顾子青倒是伸了个懒腰，从椅子中站了起来，一边捶着自己的肩头一边问林羽：“去哪里？吃什么？”
　　林羽看了看江沐，问他：“江沐，附近的饭店你熟，推荐一个好点的。”
　　江沐想了想，转过头问木非凡：“亲爱的，去品月居吃小豆腐怎么样？”
　　木非凡点点头：“挺好。”
　　江沐又转过头对顾子青和林羽道：“两位师兄吃清淡点的口味可以吧？”
　　林羽没什么意见，顾子青倒是有些诧异江沐态度的转变，不过也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林羽走到穆婷婷面前，一把将她的书夺走，这才抓回了小丫头的注意力。
　　“啊，师兄，还我还我，到了精彩的地方了！”穆婷婷急得大叫。
　　“书再好看也是要吃饭的，吃完饭再还你。”林羽笑着将书收进了自己随身的公文包里。
　　穆婷婷可怜兮兮地垮下了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林羽的包，浑身散发着怨念的气息。
　　林羽呵呵一笑，对她道：“行了，不就是一本书么？跟我吃饭去，回来我给你要习习高的亲笔签名。”
　　“亲笔签名？”穆婷婷立刻两眼放光，“林师兄，您认识习习高？”
　　林羽矜持地点点头，一脸“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淡然。
　　顾子青小声吐槽：“装吧你就。”
　　“林师兄，林师兄，你是怎么认识习习高的？跟他熟不熟？” 穆婷婷兴奋地像打了鸡血，盯着林羽的眼神像要吃人。
　　“熟不熟？还算是熟吧。”林羽耸耸肩。
　　“婷婷，你林师兄和习习高不只是熟，而且是很熟。他有个弟弟，叫林翯，明白么？”顾子青从两人身旁走过，皮笑肉不笑地接口。
　　“林翯？习习高？习习高？林翯？”穆婷婷顿悟般地明白了过来，接着就接连不停地开始提问题，“他是不是眼神很深邃？气质很忧郁？长相很俊美？笑起来却很腼腆？”穆婷婷恨不得整个人粘在林羽身上，叽叽喳喳地像只麻雀。习习高是林师兄的弟弟哎，看林师兄就长得这么帅到要人命，他弟弟岂不是更加粉嫩水灵？还如此才华横溢，风流才子啊？啊啊啊啊！穆婷婷在脑子里不停地幻想，充满了对偶像的美好描绘。
　　林羽先是想了一下自家小弟平日里的造型，再对比穆婷婷的描述，然后浑身一个激灵，眼神复杂地看着穆婷婷道：“或许你有机会看见他的时候……就知道了……”
　　“我能有机会见到习习高？天啊，天啊！我要去书友会里炫耀，哇哈哈哈哈哈！”穆婷婷仰天长笑。
　　“这丫头疯了！”木非凡哭笑不得地说道。
　　“好了，快点去吃饭吧，我很饿。”顾子青走到门口，回头对几个人不满地咕哝。
　　林羽到了这会儿才似乎想起了杨教授，便问几个人道：“老头子呢？接上他一起去吧，不然他知道咱们去开荤不带他，回头又要闹脾气了。”
　　“老师去海南开会了，要一个月才能回来呢。”木非凡解释。
　　“对啊，对啊，所以现在实验室里是顾师兄做主了。”穆婷婷心有余悸地看着顾子青，这个师兄长得是真招人稀罕，可行事作风怎么就那么令人后背发麻呢？
　　木非凡坐着江沐的保时捷，顾子青和穆婷婷坐着林羽的宝马，几个人奔着品月居就去了。
　　等到了地方，刚坐下开始点菜，林羽就接了个电话。
　　“小翯啊？”
　　“什么？你要过来？”
　　“哦，稿子赶完了啊？”
　　“那就来吧，我们在科技街的品月居，正好这里还有一个你的粉丝。”
　　“打车过来好了，省的你这个路痴再找不到地方，不知道又把自己丢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还要我满世界找你。”
　　林羽挂了电话，果不其然看见对面穆婷婷亮晶晶的眼睛。
　　“师兄师兄，是习习高要过来么？真的是他要过来么？”穆婷婷的手在抖，看样子是激动过头了。
　　“是，他一会儿就到。”林羽合上手机，有些抱歉地看着穆婷婷，不知道梦想破碎的时候这小丫头会是什么表情。
　　“呀！我这个样子能见人么？我的头发是不是很乱？我的脸色是不是很难看？我的粉底呢粉底呢？早知道今天出门的时候就穿裙子了？师兄你说我现在去买一件来不来得及？”
　　众人看着穆婷婷抓狂般的表现，同时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哎”！
　　过了不到十分钟，林羽又接了一个电话，电话那边传了可怜兮兮的声音：“哥，我到了，不过保安不让我进去。”
　　林羽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叹气道：“你在门口等着，我去接你。”
　　挂了电话，林羽起身，往门口走去，等看见门外那个蹲在地上画圈圈的一团的时候，林羽很有冲动转身进去当没看见他。
　　可蹲在地上的人却已经看见了他，兴高采烈地大叫一声“哥”就扑了过来。
　　林羽微微往旁边一闪身，嫌弃地看着扑空了的林翯。
　　“你这个造型，要是人家让你进门就奇了怪了。”林羽眉头一抽一抽地直跳。
　　林翯今天穿了一件地摊货的廉价T恤，两个比例失调颜色古怪的天线宝宝印在有些发黄的白衬衫上，腰上挂一条花里胡哨的大号四方短裤，脚踩两只人字拖鞋，顶着一头鸡窝一样的乱发，脸上架一个黑框眼镜遮住了半张脸。这造型简直就是一个斯文乞丐……
　　“我这造型怎么了？”林翯往自己身上瞄了瞄，完全没有感觉哪里不妥，抬起头对林羽可怜巴巴地道：“哥，快让我进去吃饭吧，我就要饿死了。”
　　林羽无奈，只好带着林翯往里面走。这一回保安没拦着，可是看着衣冠楚楚的林羽和邋里邋遢的林翯，怎么都觉得这两个人没办法联系在一起。
　　林羽带着林翯进了包间，穆婷婷伸着脑袋使劲往后面瞅，一边看还一边问：“在哪呢？在哪呢？我的偶像呢？”
　　几个人同时将目光放到了林翯的身上，然后一脸惋惜地摇了摇头。
　　穆婷婷顺着林羽的目光看到林翯身上，再看回林羽，眼神中充满了疑问。
　　林羽神色镇定地点了点头，示意他身边这个造型惊悚的人就是她心目中的伟大作家习习高同志！
　　穆婷婷“嗷”地一声大叫，奔到角落里，浑身颤抖。
　　众人同时投去同情的目光，这丫头估计被刺激惨了。
　　林翯一脸迷茫地看着几个人，挠了挠头问道：“这是怎么了？”
　　林羽想跟他解释，可还不等开口，穆婷婷就又狂奔了回来，紧紧拉着林翯的手神情激动地道：“偶像啊，你果然比我想象的更有深度，多么颓废忧郁的气质，多么美丽悲伤的容颜，习习高，我为你倾倒了。”
　　林羽、顾子青、江沐、木非凡集体吐血状捂住胸口，现在的女孩子，这究竟是什么审美品位啊？
　　林翯挠了挠头，又推了推眼镜，然后很镇定地问了一句：“大姐，你谁啊？”
　　“我？”穆婷婷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是你的书迷，几乎你所有的书我都看过，习习高，你是我的偶像啊偶像。”
　　林翯再次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哦，我居然还有书迷，原来我这么出名啊？”
　　顾子青很想按着自己的额头呻吟出声，这个林翯真是一点没有身为当红作家的自觉，他以为他的销售榜榜首的排名是怎么来的，不是红到发紫，怎么会有人将他的书排成电视剧，还是请到最当红的影星来演。幸亏他一向低调，否则他这副宅男的形象一曝光，不知道多少对习习高充满幻想的读者会想去撞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