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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5. ...

  •   高中时期的中二少年和初中时代的中二少年最本质的区别是:前者不喜欢招惹麻烦,老师家长的啰嗦、算不上友好的人际关系,都属于会牵扯心神的事情,都属于麻烦的一种;后者则需要用招惹麻烦昭示自己的存在感。

      前者是后者的进化形态。

      任德福作为一名德艺双馨的老教师看着多数人都在昏昏欲睡,其痛心程度不比看到他们在其他课上旁若无人的闹腾的时候少多少。

      但相比敲黑板给他们提精神,任德福选择放过班级公共财产,他把卷子背在身后,一边念着季风洋流,一边不紧不慢地走着,所过之处,无一不伴着窸窸窣窣的声响。

      等到了最后一排,原本低沉着的头抬起来了大半,眼神涣散,掩面哈欠。
      任德福也被气笑了:“你们啊,快考试了都不觉热乎,以后该怎么办啊?工地搬大砖的时候才着急?”

      话音刚落,任德福的眼神透过晶亮的镜片落在了还趴在桌子上的夏慕青,夏慕青丝毫没有察觉到空气中的一触即发的焦灼,额头还在自己的胳膊上蹭了蹭,似乎在嫌弃没有枕头软。

      任德福的手要落下来的时候,白蓝色的校服外套把夏慕青罩住,外套的主人苏倩依旧目不斜视地看着自己的卷子。

      余光里,他正在讲的题目苏倩一分没扣,任德福的火气消了下去,但语气依然很难称之为很好:“你同学睡着了,你就这么任着她睡?”

      苏倩的视线似有若无地落在夏慕青身上,大小姐睡眠质量好的人神共愤,一动不动。

      她收回视线,说:“风扇有点凉。”

      任德福:“......”
      风扇有点凉,所以把外套给她盖上了,确实没有任她睡。

      任德福转回了讲台上,江羡妤松了口气,低下头手掩着嘴巴,小心翼翼地打了一个哈欠,眼睛湿漉,仿佛在林间雾霭间的小鹿。

      冯洋回头,正好对上了这双眼睛,怔愣了一瞬,但也是一瞬,少年转了回去,吊儿郎当地嚼着口香糖。

      下一秒,任德福的粉笔头径直朝他奔来,精准地击中了他的额头:“说过多少次了,不许在教室里吃东西,冯洋你耳朵呢?!站起来,去走廊站着听!”

      所有人都等着冯洋发作的时候,冯洋一言未发,起立向外齐步走,一点不拖泥带水。

      江羡妤的眼神一直追着高阳,直到他出去看不到了才收回视线,不禁小声问苏倩:“老任吃枪药了?”
      她随手在卷子上两三笔勾出来了一只臊眉耷拉眼但腰背挺直的狗狗,嘀咕道:“冯洋今天居然没怼回去,吃错药了?”

      苏倩轻嗤了声:“他那天不跟吃错药一样。”

      江羡妤笑了把试卷往苏倩那边推了推,“看,像不像他?”

      “不像,”苏倩一本正经地说,“他没狗好看。”

      江羡妤笑容粲然,把试卷收了回来,又随手画了两三只造型不同但气质雷同的狗狗,自娱自乐地好不快活。

      苏倩望着江羡妤,眉头微蹙——
      冯洋虽然人混蛋,但抛开这些,单看脸还是有那么一二分可取之处,身高也有一米八多,成绩不好,但篮球打的很漂亮,但,苏倩摇了摇头。

      他不配。

      要不要问问江羡妤的想法?

      苏倩刚准备开口,便看到江羡妤已经从画狗狗,变成了画讲台上的任德福。

      ——应该是她想多了。

      江羡妤只是单纯喜欢观察生活罢了。

      快下课的时候,江羡妤才觉得自己饿了,愁眉苦脸的在卷子上勾了一盘大盘鸡。夏慕青依然没有要醒的意思,江羡妤笑了笑,在大盘鸡旁边又勾了一只小猫。

      刚画完,苏倩从桌洞里掏出了一块糖递给她:“快下课了,先垫垫。”

      “谢谢姐姐。”
      江羡妤美滋滋地剥开糖纸,是她喜欢的青苹果味儿,糖纸很漂亮,阳光落在上面时候,斑斓的色彩折射在了她画的小兔子和小猫上。

      她心满意足地把糖纸收了起来,抬头才发现苏倩的校服外套不见了——再转头,睡着的夏慕青身上的校服外套拉链开着,背上还有一件外套把她从头包裹住。

      夏慕青转了转头,校服外套滑落到了肩上,口袋里,校牌上“苏倩”两个字昭然。

      江羡妤的眼睛瞬间瞪大,没等她问,下课铃声适时响起。

      一潭死水一样的教室瞬间沸腾,走廊听课的高阳也大喇着腿回到了座位上。

      夏慕青皱了皱眉,似乎要醒。

      恍惚间,周围的嘈杂似乎被隔绝在了一个罩子之外。有人堵住了她的耳朵,世界骤然安静。

      好像是苏倩再说话——“再睡一会儿吧。”

      夏慕青点了点头,重新低头睡了过去。

      “姐姐吃饭了!夏慕青怎么还没醒?”江羡妤看了眼还在睡的夏慕青,刚想把人叫起来,苏倩抬手挡在了夏慕青的肩上,瞥了眼夏慕青,说:“不用叫她。”

      苏倩把掉到肩膀的校服外套重新套到了夏慕青的头上,轻笑了声:“她说不让叫醒她。”

      江羡妤感觉到有点不对,但说不上来哪里有问题,懵懂地点了点头,问:“下午还有课,她会饿死吧?”

      苏倩想了想,语气轻松:“应该吧,所以咱们多吃点。”

      “啊?”

      苏倩笑了,夏慕青睡的乖巧,她勾上江羡妤的肩膀,把人推着往外走:“你先回去,我去我那边拿点东西就去找你。”

      “你拿什么?”

      苏倩快步走着,背影消失在了走廊转角,语调里是少见的生动:“课本!”

      *

      附近除了她之外很难找到第二个活物,但难找到不代表没有。

      从老理发店出来,右拐直走到没有办法再走的时候,一家冒着热气的包子铺就出现在了眼前。

      包子铺旁边立着一个红底白字的招牌,“刘阿嬷包子”五个字已经满经沧桑。

      “猜着你也该来了,还是香菇肉馅的包子加一碗白的豆腐脑[注],对不?”

      苏倩笑着点头说:“是,谢谢阿嬷。”

      刘阿嬷答应了声,把两个拳头大的包子和一碗满满的豆腐脑端了过来,然后坐在苏倩对面,笑容欣慰地看着苏倩吃。

      这里地段不好,早年间是肥皂厂的职工宿舍,刘阿嬷当年是肥皂厂的员工,一辈子没有结婚,后来肥皂厂倒闭,她就把当年分配给自己的宿舍买了下来。

      如今,这间小房子背后是正在规划建设的新世界,她是末世纪的掌灯人,守在新旧交替的路口,没人知道她为什么在这里,她只是在这里而已。

      苏倩知道这家包子铺,主要原因是穷。

      阿嬷皮薄馅大的包子纯素和肉馅一个价格,统一一块五,童叟无欺,豆腐脑两块一碗,豆浆和包子一个价格,以她的胃口,两个包子就能饱。

      五块钱解决一顿饭,相比新闻上动辄上百上千万的慈善基金,阿嬷才是真正的慈善家。

      蒋文玉对她很好,但她们中间唯一的牵绊也只是已经去世的叶梅。

      叶梅去世之后,苏建国拿着从肇事司机手里敲诈来的钱在赌桌上潇洒挥霍,期间还想起自己有个儿子,不管去哪里都把只有七岁的苏衍之待在身边。

      蒋文玉去麻将馆找过他,想把苏衍之带出来,无一不是被打出来。

      蒋文玉在她没地方住的时候给她了一个小窝,给了她一口吃的,对于这些没有任何目的性的善意,伴随感激一起来的还有难以言明的惶恐。

      蒋文玉没有说什么,但她不是木头,苏倩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她理解她别扭的自尊。

      在前路未知的迷途上摸索的时候,人需要靠这些东西去支撑着自己走向光明。

      苏倩吃完,又打包了一个素馅和一个纯肉——这是给夏慕青的。

      夏慕青口叼,食堂去过一次后便没了后文,也不好意思一直去文具店蹭饭,中午冲一包代餐粉便算一顿饭。

      娇气,但一点不精细。

      时间还早,她慢慢往学校走着,路过小卖店的时候,犹豫要不要再买两盒牛奶的时候,衣领倏地一紧,窒息感不讲道理的袭来。

      包子掉到了地上,她的手腕被一双手拧到背后,红色的布条利落了地绑了一个绞刑结。

      ——是苏衍之。

      苏衍之把她甩到墙上,强硬地摁着她的肩膀,关节隐隐作响。苏倩冷漠地看着他,不合时宜地走了一个神:苏衍之长高了不少。

      上次还和她差不多高,现在比她高出了小半个额头。

      苏衍之斜睨着她,手上拿着一根已经起了边的皮带,不轻不重地拍着她的脸,一字一句说,“包子好吃吗?”

      “姐,姐?”

      苏倩冷嗤了声:“苏衍之,你不觉得恶心吗?”

      她瞥了眼自己被绑着的手腕:“苏建国至少成分单纯,他就是个纯粹的混蛋,你呢?你想是什么?”

      “口袋里,”苏倩瞥了眼他鼓囊的口袋,轻笑了声,“是苏建国之前要走的一千块钱吧?”

      苏衍之的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苏倩的嗓子被他勒的难受,轻咳了两声,苏衍之撕扯住她的头发,强迫她抬起头,沉默地她的头往墙上砸着。

      苏倩一声没吭,憋着气。

      耳边嗡鸣,眼前逐渐模糊,她使劲儿眨了眨眼睛,视线重新清明。头再一次抵住墙的时候,她抓住机会,借力抬起腿,后蹬上了苏衍之的膝盖。

      苏衍之却好像感觉不到疼一样,笑出了声。笑声回荡在小巷子里,仿佛秋夜的猫头鹰。

      他松开了苏倩的头发,左胳膊横在她的锁骨前死死压着她,巴掌恍如暴雨倾盆。

      脸被打的麻木,已经感觉不到疼了,她忽然想起了叶梅,苏衍之其实长得和叶梅很像,现在这张像极了叶梅的脸上满是苏建国的影子。
      叶梅还活着的时候,苏建国打她的力度和苏衍之对她的力度只有不及。

      苏倩最后瘫软在了地上,苏衍之像是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猛地收回手,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少年冷白修长的手微微颤抖着,拽着苏倩头发的手的第二指节通红,已经破了皮。

      他望着苏倩的眼神里有懊悔,有诧异,明明,今天来找她,是想把苏建国抢走的一千块钱还给她的,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怒火从什么时候燃起来的?
      苏衍之想不明白,干脆放弃了思考,把钱扔到苏倩身上,转身要走,又折回去把钱胡乱地塞进了苏倩的校服裤子口袋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倩才醒过来,她试探地抬了抬胳膊——有点疼,好在没错位和骨折。

      她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手腕因为绞刑结而青紫,右手腕骨处破了皮,结了血痂。被胡乱塞到口袋里的人民币掉到了地上,苏倩望着散落一地的钱,苦笑了下,没有弯腰,兀自走出了巷子。

      往前是深渊,身后是狼藉。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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