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的手术刀》辣翅配可乐

14、十四 暴风

　　尤希望赶到抢救室，却被拦在了床帘外。

　　“谁叫的尤大夫？”急诊大夫曹宇楠厉声道。

　　没人回答。

　　尤希望一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曹宇楠对她道：“孩子父母在外地，一时半会赶不过来。”

　　“外地？多远？家里没人了？”

　　“他老师说他是一个人考过来待这上学的，离得最近的亲戚也隔了一个市。”

　　“什么意思？”

　　“这个你应该知道，尤大夫。”

　　“算我的。”尤希望说着就要推开曹宇楠。

　　“尤大夫，我已经给他做了相关检查，也给他吸了氧，但抢救我们应该等有监护人签字了再做。”曹宇楠再次拦住尤希望。

　　“他爹妈要是从国外回来掉海里了呢？真搞笑。”尤希望一门心思要钻进床帘，已经根本不思考自己在说什么。

　　“听得到我说话吗？齐归，齐归？听到我说话手指头弯一下好吗？”尤希望凑到床前，边问边拿下脖子上的听诊器在手心搓了搓，“他可能短暂休克了。换鼻管。”

　　床上的少年双目紧闭，透过氧气罩依然能看出嘴唇泛着紫，面目略带些狰狞。

　　尤希望把听诊器贴到齐归胸口。

　　“尤大夫……”曹宇楠忍不住又开口。

　　“你们急诊的事怎么这么多，为了个签字把人熬死在这？”尤希望听完一把拽下听诊器打断了曹宇楠。

　　曹宇楠深知心外一把刀的泼辣，却不知道自己也能被噎住。

　　“一个个愣着干什么？开放静脉通路，检查都去跟他们要加急，快去！”尤希望说完，手足无措的一圈人终于开始动了起来，她又转头看了眼曹宇楠，略放缓了语气说：“我负责。一会我给你签字。这种事情我不是第一次做。”

　　曹宇楠用极复杂的眼神看着尤希望，终于点了点头，对旁边的护士说：“你去把氧气开大，静脉通路我来。”

　　护士一瞬间用惊奇的眼神看了她，又立刻忙开了。

　　“血压多少？”

　　“122/52。”

　　“来一片硝酸甘油！”尤希望叫。

　　“尤大夫，报告出来了！”

　　尤希望接过各项检查报告迅速扫过，面色愈加凝重。

　　就是先心。肺动脉狭窄。

　　滴滴滴滴滴！

　　“房颤。准备除颤。”监护惊响，尤希望仍看不出半点慌乱。

　　“离床，第一次200准备。”

　　电极板贴上少年单薄的胸口，大力吸起他的整个身体，像一只大手要把他拉回不该跨出的正规，硬生生将他的心率矫正了回去。

　　“好。”尤希望张开嘴呼了口气，“可能来不及会诊也来不及排手术了，立刻准备手术，我主刀，我们去心外叫人，方案我马上想好，快！”

　　那个风一般的女子踏着近十公分的高跟鞋带着几个急诊大夫先行大步往楼上走，步伐之快使得身后齐刷刷的穿着平底鞋的医生都跟不上。

　　刚到三楼，尤希望人未到声先到：“吴文英蒋家凡跟我走！”

　　说来也怪，那被点名的二人与各自患者稍谈两句，都立刻出了诊室随尤希望而去。按道理尤希望这样年资不高不低的医生不该有这么大的号召力，更何况她的惹祸精形象也已在大家心中根深蒂固——但碰到这样的正经大事，人们的第一反应都是不约而同地跟随她。

　　门诊里一下子更加喧闹了，根本来不及搞清楚是谁在吵闹，只听一句：“上午来不及的下午都来找尤希望，加诊！”

　　话音未落，那刚刚露面的年轻女大夫一眨眼又不见了踪影。

　　“患者目前看是肺动脉狭窄，刚刚经过抢救，情况很凶险，有没有别的还不好说。我会先开胸正畸，蒋家凡一助吴文英二助你们到时候听我安排随机应变。曹宇楠一会把报告都给他们看一下。”说着，一众人已经撞入住院大楼直奔电梯。

　　“好。”众大夫几乎异口同声。

　　大楼的另一边，伏辰正在给一名脑肿瘤患者进行手术。

　　“组织剪。”

　　这是伏辰来平林的第一场教学手术。手术室一边整整齐齐地站着一排实习生和规培生，个个聚精会神，看上去比伏辰更紧张。

　　伏辰的手术做得的确不是一般的好。是那种适合录成教学视频的精准和严谨。但难能可贵之处就在于他还极善于变通，手法之娴熟与灵活都不是一般人可以匹敌。

　　“伏大夫的手术果然名不虚传。”巡回护士李晓春也是见多识广，但遇到如此漂亮的手术还是忍不住要多看两眼。

　　“李老师过奖了。”伏辰的面部和他的手一样稳，一如既往地看上去缺少温度。

　　不是冷，不是僵，是体会不到他的情绪，甚至是感受不到这副面孔的生命——也不是孱弱，是有力的，而找不到生命的气息。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得太好看了，才能长成这样一种既可怕又能让人安心的奇怪样子。

　　伏辰终于处理完最后一处黏连，动作微小得都不容易看到。一个恶性肿瘤被丢入皿中，红得发黑，上面已经形成了完整的血管脉络。

　　“清洗。”

　　水盆里的水蓄成小流慢慢倾下，缓缓注入病人脑部创面。

　　“准备缝合吧。”伏辰此言一出，除了他以外在场的所有人的表情都多多少少肉眼可见地变得轻松起来。

　　伏辰看一眼台上的几个大夫，退下了台。

　　洗完手出到廊上，伏辰立刻听到不远处一阵紧张急促的吵闹。但好在到底这慌乱中带着冷静，不至于听不清楚在说什么。

　　“你说说尤希望！傻点就算了，还不走运。这下好了，怎么办吧？”

　　“你也少说两句，现在人还在手术台上呢！”

　　伏辰拐过一条长走廊，那声音愈发听得清晰，转眼就看到了步履匆匆的两人。

　　“不是我要多说呀！你看她，才一个礼拜，又惹出多少事来！”那大夫一脸的愁就要像瀑布一样滔滔不绝地涌出来了，这模样比伏辰记忆里尤希望本人碰到麻烦事时多了几分浮躁埋怨，少了几分坚定凌厉。

　　“这种情况，连个签字都没，她尤希望再厉害也不是神仙，出事了还要叫我们找人帮忙。结果呢？一个都找不到。就算找到了你说谁能愿意帮？最后要还是不行算谁……”

　　“尤大夫怎么了？”

　　伏辰走到二人面前道。

　　“您……是刚来的伏大夫吧？这事您管不了，您是神外的。不过要是知道心外有谁有空倒……”

　　“我听你们刚刚说是找不到人吗？”伏辰的语速加快。

　　“是，可是……”

　　“几号手术室？”

　　“五号啊。这您别乱开玩笑啊！里头是先心手术，您就是专业技术再高也不好随意跨科手术啊……喂！”

　　伏辰等不到听她完成劝说，径直跑向了心外区。

　　“这伏辰大夫怎么回事？又来一个发了疯一样的手术痴？真不愧是平林。”

　　五号手术室里，尤希望甚至已经感觉自己快要压不住众人的惶惶不安。

　　“尤大夫，血压要没有了！”

　　“等一下……张老师！十秒计时！”

　　尤希望顾不得先让护士把脸上大片的血迹擦干净，快而不乱地找准疯狂往外冒血的出血点，一钳致胜。

　　“好。”

　　“血压有回升。”

　　“但是必须尽快处理肿瘤，随时可能溃破。”尤希望终于开始惴惴不安，希望绝望交织地明知故问道：“你们有能处理动脉狭窄的吗？这边这个肿瘤我必须亲自来，你们要随时做好血压再掉下来的准备。到时候如果需要术中急救，还是我来。”

　　尤希望的话是对站着的人说的，眼神却落在躺着的人身上。那宛若新鲜初妍的少年脸庞此时格外苍白。他的睫毛很长，却因为无影灯看不到影子，显得鬼魅一般虚无。

　　整整三秒没有人回答尤希望的话。

　　哪怕真的不行，哪怕一个人，也一定要拼尽全力再试一试。尤希望心道。

　　她再度拿起组织剪，毫不犹豫地就要往手术野里去——

　　“等等！”

　　冰冷的声音出现在冰冷的手术室里，不知道是什么化学反应，居然反而有旭日落辉一般的出现了温暖。

　　“伏辰？！”尤希望扭头看清来人不免一惊，先人一步道：“你来干什么？你知道现在心外有哪个副高以上的有空吗？赶紧给我叫过来搭把手，谢谢谢谢……”

　　“心外我不知道，神外有一个。”伏辰胸有成竹的样子差点让尤希望当这人疯了。

　　“你开什么玩笑？不知道就赶紧走！”

　　伏辰没有理会尤希望，上前几步定睛看了一眼齐归，连他也不免锁起眉头。

　　怪不得说尤希望霉运横生，见义勇为直接撞到个心脏肿瘤。

　　他看向各项报告、指标，淡淡地对护士道：“手术衣。”

　　护士一怔，看向尤希望。

　　“尤大夫，我没猜错的话，现在的情况应该是你没有足够有能力且有经验的人给你搭手，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可以做的，你没得选。”

　　尤希望蹙眉盯着这个明显加快了语速却居然还能有几分气定神闲之感的怪人，几乎是咬着牙蹦出几个字：“给他穿。”

　　一瞬间，尤希望觉得不光伏辰疯了，自己也疯了。可是他说得没错，她没得选。

　　伏辰穿好手术衣上了台，看一眼齐归道：“恶性的。切除的时候小心些，别的我来处理。”

　　“你真的能？”尤希望道。

　　伏辰牵出一个浅浅的笑，看一眼尤希望道：“不试试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