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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   守孝三年,然而我却在堂邑待了四年有余,甚至一度萌生过不回长安的念头。

      倒也不是说堂邑有多好,而是那几年我跟在陈午身边,也渐渐沾染了他避世隐居的念头。再加上馆陶之地的贡赋源源不断的送到我的手中,我发现我拥有几乎挥之不尽的财富,而远离长安则意味着我不必再顾忌我那喜好节俭之风的父亲,可以肆意享乐。

      当我刻意强迫自己淡忘长安繁华之后,我感觉自己在堂邑过得还算不错,以至于我有时候会在脑海里偷偷规划自己在这里的晚年。

      而那几年,也恰是我与陈午关系最好的时候。

      可惜,被压抑了的欲.望终究还是存在着,就好像是天穹上的乌云,你不能说你不去抬头看就不会下雨。
      哪怕我拼命告诉自己堂邑很好,可深夜的梦中,我依旧会见到我最渴望的景致。

      我总会梦到长安,梦见未央宫的飞檐、长乐宫的复道、酒池的碧波,梦见灞桥青翠的柳枝在朝我招手。

      后来某一天,梦里的我竟真的走上了灞水之上那座阔别已久的长桥,喜悦与欢欣涌上,我提裙向前狂奔,却忽然看见前方万丈高楼在日光下化成了飞灰——
      这不是一个好的征兆。

      梦醒之后我久久不能入眠,索性推开了身畔熟睡的陈午独自一人走到了窗前。凉风很轻很轻的拂过,我却因身上的冷汗而瑟瑟发抖。

      不久后,我得到消息,说是北边匈奴人南下。先是劫掠了彭阳,再是一把火焚烧了秦时修建的行宫回中宫,兵锋直指长安。[1]

      听闻我父为此大怒,却奈胡人不得。
      堂邑远离长安,可此番长安遭受的威胁,却亦牵动着我的心。

      匈奴,这是我汉家立国之初便环伺着我们的豺狼。天禄阁中的史官曾告诉我,秦时,始皇帝曾以蒙恬为将,却匈奴三十余里。楚汉相争之际,匈奴复兴,以冒顿单于为首领,吞西域千里之地。

      我少年时曾出于好奇问过史官这样一个问题,我问他为何我汉家不能效仿秦一般荡平塞北。
      年迈的史官苦笑着告诉过我:早些时候,我大父也曾率军亲征。
      后来呢?

      后来他在白登山被围困七天七夜,若非陈平智计不得脱身。[2]

      我张嫣表姊的母亲鲁元公主那时已嫁与张敖,却仍险些被送去和亲。[3]

      我的大母吕后曾被匈奴单于以书信侮.辱,却碍于匈奴国力不得不忍耐。[4]
      至我父登基之时,匈奴频繁南下,我在长安的那段日子,眼前所见虽是歌舞升平,却也偶尔能从父亲紧锁的眉宇中窥见塞外的阴云。

      然而我又能做什么呢?我不知道。那时没有人知道该拿匈奴怎么办。

      幸运的是,那年入侵我汉土的老上单于在劫掠之后选择了撤退。长安的危机并没有持续太久。
      然而不幸的是,我的父亲在匈奴撤退之后很快病倒。

      至于他生病的原因,也许是因为国事繁重,又或者是难以剿灭的匈奴给了他太大的打击。又或者,是因为他实在已经太老。古人云:三十而立,四十不惑,而我的父亲那时已经年近半百。

      我在得知父亲病重的消息后,决心回长安一趟。其中一半是因为担忧,一半是出于恐惧。至于忧的是什么、惧的又是什么……不好说。

      不过,那时候我并没有想过要久留长安,在心底里,我是将堂邑视作了归处。

      去长安的那一路我走得极不顺遂,先是碰上雨雪,再是我莫名害病,总时不时便感到胸闷疲乏。抵达长安时请来医者,才知道原来我是再度有娠。

      这是我第三个孩子,它降临之时,我并没有多欢喜,只是为了这孩子我不得不更改了计划,住进了长门园中,打算在长安久居——为我看诊的女医说,我腹中孩子并不是很强壮,我只能选择静养。

      停留长安的这段时间,我常入宫见我的父亲。他还是如从前一般忙碌,哪怕病着也不忘接见大臣商议国事。我去看他十次,有三四次是要扑空的。

      而相比起四年前,他的老态更叫我触目惊心。每当我注视着他灰白的头发和浑浊的眼睛,我都会后悔这四年的离开。衰老好像是一瞬间的事,我有时候会想,如果我没有走,如果我一直注视着父亲,那么他是否在我眼里就不会老去?

      她比起过去要温和了许多,有时候我们会在温室殿内闲聊,漫无目的的说些陈年的趣事,讲起我幼年时的一些琐屑过往,父亲会笑,会露出怅然的神情。

      他也会问起这些年来我的见闻,问我长安之外的天下是何模样。我告诉他眼下四海升平,士农工商皆赞他为明君、圣主。

      “千百年之后,您的功绩也当留在史书之上,为后人所传送。”
      父亲淡淡的笑着,说:“若真能这样,我……便能坦然的去见阿兄与阿翁了。”

      我从他这句话中感受到了不祥的气息,父亲还年轻的时候,是不会说这样的话的。
      **

      我的第三个孩子出世,是在次年的春天。

      是个女孩,生下来时便格外乖巧,不怎么哭闹,叫人省心。陈午那时还远在堂邑,我给这孩子起了个小字叫“阿娇”。须季和蟜都不在我身边,那时就只有她陪我解闷。

      有时候阿启会邀请我与阿娇一同去他那里做客,他那年已有好几个孩子,我会让阿娇同阿启的孩子们一同玩闹。

      各自成婚生子之后,我与阿启的性情依旧,相处的方式也依旧。有时他会指着庭院里打闹的孩子们问我:“阿姊,你看他们,像不像我们小时候。”

      我眯起眼睛,注视着灼目金阳下的孩子们,故意板着脸说:“不像。”
      阿启于是放声大笑。

      阿启那年共有有七子,名:荣、德、阏于、余、非、发、彭祖,荣、德、阏于俱是一位栗姓姬妾所生,年纪较长,并不常出现在我的眼前,那时总与我家阿娇一块玩闹的是发与彭祖。

      五岁的发生母据说并不得阿启喜爱,因此这孩子也总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而相比起兄长,那年三四岁的彭祖倒是显得大胆许多,三个孩子凑在一起,他往往是居中指挥的那一个。

      不仅如此,我还注意到彭祖这孩子格外狡猾,当阿启注视着他的时候,他会刻意表现出对阿娇的关照,若是阿启不在场,他就会想方设法作弄我的阿娇。那年阿娇还只是个话都不会说的婴孩,他这样做毫无意义,纯粹是出于孩童天性里的恶劣。

      许多年后,我的阿娇会被人冠上“骄悍”的恶名,可在她还年幼的时候,她实在是一个再乖巧不过的孩子,乖巧到近乎木讷,不管彭祖对她做什么,她都只是睁着一双大而圆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他。于是次数多了,彭祖那孩子反倒觉得无趣。[5]

      我无意干涉孩童间的打闹,但彭祖的小动作终究还是有被阿启发现的那一天。阿启在对待子嗣时态度一向不算温和,当即命人将彭祖的生母贾氏传来斥责了一番。

      这原本不算什么大事,可那贾氏平日里或许是太得我弟弟的宠爱,乍然受了委屈,便心生怨言——她不敢非议阿启,便在私底下说我的坏话。而这些言论,则被阿启的另一名姬妾程氏悄悄的告知与我。

      程姬亦是我弟弟所宠爱的女子,只不过自从贾氏讨得阿启欢心之后,她受冷落不少。她心中对贾氏有怨恨,想要借刀杀人——这主意我不是看不出来。

      但我也得承认,贾氏的话的确叫我不快。
      “……那贾氏说她的儿子乃是刘姓,公主您的女儿陈姓,虽同为高皇帝苗裔,然尊卑有别。”

      “够了。”我冷冷打断她。

      我心生不悦,却又不得不承认贾氏说的极有道理。也就是在那时,我惊恐的意识到我的后代的确会离皇室越来越远,会一步步失去手中的权力。

      但那时的我尚未想出应对的策略,更何况这样的未来还太过遥远。对贾姬的懊恼在我心中占据了较为重要的位子,于是待到程姬走后,我对我的家令说:“贾氏的子嗣的确姓刘,可我弟弟不会只有这几个孩子。你,为我寻觅美貌妇人,教她们音律歌舞,然后送到太子身边。”

      我与阿启一同长大,他的喜好我再清楚不过。他是贪恋美色的人,我将一个个窈窕姝丽的佳人送到他面前,换来的是他的欢喜。

      在那些美人之中,有一对王姓的姊妹,其中的一个将数年后掀起一轮轮的风云变幻——不过这都是后话了。[6]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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