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疼与野风》苏木辞

6、苹果

　　许炀转身：“没有，下了晚修回家再吃。”

　　“还有两节多晚修呢。”苏意把苹果递过去，“垫垫。”

　　办公楼前一条东西向的甬路，杨柳两侧林立，甬路上人来人往，不乏往这边打量的。

　　苏意没注意，只是看到许炀忽然侧过身，隔在了她和那条甬路之间。

　　“不用，真不饿。”

　　苏意收回苹果颠了颠，斟酌一晌，真诚地发出疑问：“打篮球很重要吗？我是说，每天都能看到很多人在篮球场上打球，感觉很常见，高考完不能打吗？”

　　许炀站在台阶下，一只脚踩在台阶上，这样可以和苏意基本平视。

　　他看着苏意的眼睛发出一声悠长地“嗯”声，思索怎么和苏意解释这个问题。

　　良久，他问苏意：“你参加竞赛的时候紧张吗？”

　　苏意想了想：“通常不会紧张，除非题很难或者时间很少。”

　　“如果在收卷前最后半分钟你算出了某道题的答案，但过程很长，你是会直接放弃，还是试试看半分钟能不能写完？”

　　“当然是试试看了，不管时间长短，只要有机会就不能放弃，这个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许炀浅笑，他转身看向教学楼前的篮球场：“跟我来。”

　　他们在教学楼前的台阶上坐下来，眼前是跑来跑去的人，耳边是鞋底和地面摩擦声以及球砸在地面发出的“邦邦”声。

　　许炀说：“你可以把这整个篮球场当做你竞赛的考试试卷，而你是球场上抱着球奔跑的人，你怀里的球是你算出来的答案，篮球框是你需要填写的答题纸，把球投进球框，答案就填在答题纸上了，你会怎么做？”

　　苏意：“尽力奔跑，把球投进去。”

　　许炀的话在苏意脑中回响，所以在许炀的世界里打篮球和打竞赛一样，或者应该说许炀的打篮球和她的打竞赛一样重要。

　　“你把打篮球当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不只是娱乐，对吗？”

　　“只要喜欢，每一件事都能变得很重要。”

　　苏意看着篮球场，试着去理解许炀的话。

　　裴天他们没在体育组办公室前面看到许炀，过来找他。许炀左手示意他们慢慢走，右手食指放在唇上做了禁声动作。他知道苏意这样是在思考，他怕乱了苏意的思绪。

　　学神都是有自己的思想领域的，任何事上都不例外。

　　*

　　苏意承认她在除了学习之外的事情上很迟钝，但胜在她理解能力超强。

　　裴天等人站在两米开外面面相觑，忽然，苏意声音不大不小地说：“办法是有的，但是这件事比较麻烦。”

　　许炀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说，打篮球的事？”

　　苏意点点头，裴天等听到了，纷纷围过来。

　　“我们不怕麻烦。”

　　苏意抿抿嘴，有这劲头什么大学考不上。

　　“首先，体育考试已经结束了，从高三正式开学第一天开始，所有高三学生在校体育运动都必须经学校商量之后再制定课程，体育课也相对减少，运动会更是直接取消了参赛资格，每一届都这样，这个你们应该知道。”

　　“知道。”

　　齐刷刷地回答让苏意有种给幼儿园小朋友讲故事的错觉。

　　“如果你们想打篮球比赛，那你们最不该找王老师，因为他现在做不了决定，你们找他不如去找班主任。”
　　“你们都是二班的？”

　　“不是。”

　　“那你们就去找你们自己的班主任说明这件事，一定要怎么想的怎么说，当然，班主任们也不会同意。但如果每个班都有这么几个人，班主任们就会商量着往上边报，只要你们一直坚持，学校就会下发一张意愿书，要求你们回家和家长商量，家长必须自愿在意愿书上签字并亲自和班主任确定，这样你们在比赛中受任何伤学校都免责。”

　　“这样就好了？”

　　“嗯，只要填了意愿书就好了。当然，学校是不会完全免责的，就相当于走个流程，告诉家长一声，毕竟高三了，都怕出事。”

　　无人知晓这个围起来的圈里发生了什么事，一如无人知晓这群人在为什么奔走，苏意也是看到这些人脸上无声大笑后才觉得自己似乎是做了件正确的事。

　　许炀比想象中淡定，他问苏意：“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如果学校知道是你告诉我们的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这个确实是许炀多虑了。

　　苏意学着许炀的样子长“嗯”一声：“或许你超过我成为省状元重点培养对象后再发生这样的事，我会比较有麻烦，现在嘛，应该没什么麻烦。”

　　这话被她轻飘飘说出来，引来数声文明用语。

　　“篮球赛在十月一下午，还有几天，你们先别急着找班主任，今天班主任们开例会，事情多。”

　　裴天咧嘴笑：“明白，小不忍，乱大谋，是吧苏军师。”

　　“军师？”苏意笑了，“我可不当你们的军师，回头你们要是挨批了，也不要把我供出来，我先回教室了。”起身欲走，又转回来把苹果扔到许炀怀里，“你凑合垫垫吧，就是可能需要重新洗一下，还有别忘了第一节晚自习。”

　　秋冬季作息时间表上晚自习只安排了两节课，一节一个小时，在两节晚修前面高三还有一节小自习，时长二十分钟。

　　晚修在十点结束，高三的走读生可以上到十点，也可以上完第一节课走。高一高二的走读生则可以不上晚修。

　　苏意重复着查人数填出勤表的动作，出勤人数第一节的晚修的时候学生会会来拿走，小自习苏意看着，周一晚上的晚修应该是历史老师值班。

　　可谁也没想到最先来的居然是李文言。

　　*

　　“苏意许炀出来一下。”李文言没有进教室，站在门口就把人叫了。

　　除了苏意，包括许炀在内的所有人都以为是许炀打架的事情，苏意却觉得不是，在那件事情上她没必要出去。

　　教学楼共六层，高三（1）班就在六楼，这一层有图书室和大会议室，简言之平时除了一班的人，这一层就没有活人，半边走廊都只有过去的时候才会亮起声控灯。

　　现在声控灯为他们师生三人而明亮。

　　肯定有偷听的，只是回音越响越听不清。

　　“其他人上自习，张扬把门关上。”

　　好的，班主任心情不好，信息一旦接收成功，没有人想触霉头。

　　李文言背着手，一脸严肃地看着两个人，许炀决定自己坦白。

　　“老师对不起，打架是我的不对，我已经做过深刻反思了，这是我的检讨书，我保证至少在高考之前绝对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态度诚恳，检讨到位，许炀认为稳了。

　　李文言抽走他手里的检讨书打开扫了一眼：“多少字？”

　　“一千字。”

　　他特意问的张扬，知道一班规矩多，没想到检讨都要比别的班多二百字。

　　“保证高考前不打架了？”

　　“是。”

　　“高考之后就能打？嗯？”

　　许炀一噎，立马说：“不打不打，高考之后也不打，以后再也不打架了。”

　　这么说完李文言才把检讨折了折揣进兜里。

　　能走了吧？不能走吗？许炀疑惑，苏意也在想她和许炀之间还有什么共同点，打篮球的事情？不会这么快就让李文言知道了吧。

　　其实现在承认也没什么，就是许炀他们的计划会泡汤，苏意纠结。

　　李文言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终于憋出来一句话：“你们俩什么情况？”

　　“啊？”

　　“有老师看见你俩在体育组办公室门口说悄悄话，你，还给他送苹果，还在教学楼前面排排坐，你俩什么情况？”

　　苏意越听越懵，许炀倒明白了。

　　“老师你见谁谈恋爱到办公室门口啊，嫌命长？”

　　李文言一听这话就炸，他恨不得回教室抄个笤帚狠揍许炀一顿，手上没家伙就直接上脚，一脚踹下去许炀到了两米开外。

　　疼吗？不疼，真不疼，比许卫军演戏假打还不疼。

　　至于苏意，再迟钝也该听明白了。

　　李文言在等她的回答，她的回答比许炀一千字检讨还管用。

　　“他没吃饭，我正好有个苹果，给他垫垫肚子。”

　　“学校没有小卖部吗？”

　　苏意如梦初醒：“对哦，忘记了。”

　　李文言：“……”

　　“那为什么在体育组办公室门口，干什么？”

　　“找王老师说事。”苏意不给许炀说话的机会，“许炀他们想参加秋季运动会，打篮球。”

　　许炀先是颓丧，而后不由得紧张起来，他不知道苏意要干什么，这不像苏意的做事风格，他拿不准，也不敢插话，生怕坏了苏意的事。

　　“打篮球？”

　　“嗯，我就告诉他可以找您申请意愿书。”

　　苏意梗着脖子颇有股视死如归的感觉，但说话的语气还是淡淡的：“我还让他过了今晚再和您说，因为您今天比较忙。”

　　许炀：“……”
　　勇士。

　　李文言可没有心情欣赏苏意是不是勇士，他气的来回踱步，这回不能上脚了，上手都怕打坏了，骂两句吧人家还一脸无辜，真是有气没出撒。

　　漫长的一个世纪过去了，李文言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苏意，你怎么想的，啊？”

　　苏意垂着脑袋，有问必答：“我想这件事情对他来说应该很重要。”

　　“他跟你说这件事情对他很重要？许炀，你对她说这件事很重要？比学习还重要？”

　　许炀搞不懂苏意，只说：“我觉得它和学习一样重要。”

　　“一样重要，呵，一样重要。”李文言无言以对。

　　苏意却稳定输出：“老师您也喜欢打篮球，您的偶像就是打篮球的，他跟我举例论证了篮球对他的重要性，但我听得一知半解，他说篮球场和考场一样，不到最后一刻决不放弃，可我想这两者之间应该是有区别的，我觉得您能懂。他要是能找您聊聊不是挺好的嘛。而且意愿书还是您和我讲您偶像的时候我知道的。”

　　楼道归于安静，声控灯灭了。

　　下课铃响了，声控灯又亮了。

　　有俩人从教室里冲出来，看到这边不言不语的仨人缩了回去，李文言喊道：“下课。”那人才又跑出来。

　　五楼往下开始热闹起来，李文言看许炀：“为什么非要打比赛？”

　　仿佛事情开始有了转机，许炀一点一点跟着苏意的话走，理解了苏意的大致意图，他说：“高一刚来那年赢了那时候的高二，去年高二，又赢了刚来的高一，今年高三了，还差一次就三连冠了，华阳还从来没有过三连冠。”

　　“又不是和别的学校比，自己人打也非要争个冠军吗？”

　　“不是争冠军，是仪式，上三年学不留点什么总觉得很遗憾。”

　　“为了什么仪式打比赛，万一比赛的时候受伤了怎么办？还考不考试了？”

　　“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点到为止，要是赢不了也不丢人。”

　　第一节晚修上课铃响起，教学楼归于安静，学生会上来查人数，苏意回教室配合。前后脚张一楠也来了。

　　等苏意再出去的时候只听见李文言说：“许炀，你要是能凑够一支球队，我就找领导申请意愿书。”

　　许炀激动地喊：“是。”

　　“先别是。”李文言说，“我说的凑够一支球队是要家长同意，不能是你们之间兄弟义气就定了，而且你还不能耽误你和别人的学习时间，且，马上的月考你要给我定个目标，就在这儿定。”

　　许炀看着从教室里出来的苏意，明媚地笑：“前四名。”

　　“多少？”李文言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你说第几？”

　　许炀：“第二，第三，第四，三选一。”

　　“哦呦，你可真敢说。”李文言看起来并不相信，但他也在期待，因此指着许炀那份检讨说，“这话我记住了，月考之后我看你成绩，要是没考到，第四啊，至少是年级第四，要是没考到，两千字自我检讨，国旗下讲话的时候你自己念出来，什么时候达成目标什么时候算。”

　　“是。”

　　今天老师们刚开完例会，李文言还要给一班开个小班会，他往教室走，见苏意站在不远处，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对许炀说：“许炀，我告诉你，来一班给我好好学习，这次就先算了，再有下次你看我揍不揍你。”

　　李文言让许炀进教室，把苏意留下来说话。

　　“知道我为什么留你吗？”

　　苏意：“知道，我不应该管这件事。”

　　李文言叹口气：“也不是不应该管，你是班长，班上的事情你都有责任管，但这件事不一样，万一他们做到了，去打篮球了，结果受伤了，你担不担责任？你能不能担得起这个责任？你记住，以后管这种事的时候先看看后果，如果后果你承担不了就不要管，还有我呢，听到没？”

　　“听到了。”

　　“回去吧。”

　　苏意想了想很认真地问：“老师，其实意愿书不好申请对吧？你也要签字担责任的，对吧？”

　　“回去。”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