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她的野风》苏木辞

19、默契

　　“舅舅，下雪了。”

　　自从看医生之后苏意好久没做过噩梦了，时间是凌晨四点二十一，天肯定是还没亮，但苏意已经没有了睡意。

　　戴上耳机听着雨声，更睡不着了。

　　所以第二天迎着雪步行往学校走的路上因为有些恍惚摔了两个跟头，到校门口比平时晚了近十分钟，这还是她睡不着提前出门的结果。

　　“早……摔倒了？”

　　校门口零星的有几个学生进门，应该都是怕路上滑提早出门的。许炀的黑色高领毛衣从颈部露出来，同样飞舞的还有校服里面的黑色短袄领部的抽绳，他似乎热衷于黑色，就连书包都是黑色的，这一点让苏意很是欣赏，因为她的衣箱里差不多也只有黑灰牛仔三种颜色。

　　同道中人好感度或多或少会提升。

　　“是的，第二次摔倒爬起来的时候我还帮买早点的阿姨扶了扶三轮车。”苏意和老梁打招呼，兴致恹恹。

　　“这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希望撒盐大队给点力，不然等大白天车一压，路上的雪迟早结冰。”许炀说。

　　苏意点点头，没说话。

　　许炀看出来点什么，问苏意：“你是心情不好还是没休息好？”

　　苏意撇过脑袋看了他一眼：“没休息好吧，也可能是摔得心情不好，没什么。”

　　许炀不再多说话。

　　因为昨天的事情，裴天上楼带零食已经快要发展成两大包了，苏意婉拒，只拿了两样她从前爱吃的，其他的都没要，倒是许炀多拿了几样，最后也全进了苏意的桌兜。

　　“昨天晚上回家我和皓子天儿他们聊了聊，我们决定成立一个学习小组。”

　　“学习小组？”

　　“嗯，还有师煜，当然他是游击组员，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那就是……你们仨，挺好的。”

　　许炀转着笔，笔像黏在他手上一样不管什么动作都掉不下来。

　　“昨天你去了之后我们几个关系不错的兄弟们的家长们差不多就都知道了，裴天他爸直接说你要给裴天补课，可能会给你带来麻烦。”

　　苏意消化了一下许炀前面说的加长版定语句，明白之后说：“你是说他们会找我补课？”

　　许炀默认。

　　苏意却一脸的稀松平常：“不会的，或许我优异的成绩会成为他们想要靠近我的原因，那我的家庭也一定会成为他们远离我的理由。裴天的父母看中裴天的成绩，虽然他的父亲的性格并没有多好，但只要能让裴天的成绩提升，他可以忽略我成绩之外的事情，别人不一样。”

　　许炀没有想到这一点，在他眼里苏意就是苏意，不太会拒绝人，学习还那么优异，他担心的是别人来找她，完完全全忘了她因为什么搬离圣府，那是整个圣府连带整个华阳都知道的事情，每个人都惊叹她的成绩，每个人都好奇她的经历。

　　许炀想抽自己。

　　“我……”

　　上课铃声打断了许炀苍白无力又不知怎么说出口的解释，苏意冲他笑笑转回去。

　　值周班利用自习课和大课间把广场上的雪处理了一下，等中午吃饭的时候又铺了薄薄一层。

　　“下午是不是不用上课了，下雪太爽了。”某个方向爆出这样一句话，应该是值周班的，谁知道呢。

　　就像苏意所说，她没有朋友，平日里能说上话的仅限于在教室里，是为了学习，出了教室几乎没有人和她说话，她一个人去食堂，一个人找角落，一个人吃饭。

　　今天在教室和许炀说的话都是事实，可是看许炀的表情，似乎是她的话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后来许炀和她道歉，类似于不知道家里人办了白事忽然问到了说声对不起一样的感觉，于是一种很没用的默契在两个人之间蔓延开来，苏意以为这回连许炀都不会搭理她了。

　　幸好苏意习惯了，只是觉得有几分可惜，毕竟这段时间两个人之间交流还挺多，多少感觉和别人不太一样。

　　“放学见。”
　　“放学见。”

　　苏意听到许炀回座位拿了卷子送到后门，然后和裴天说再见，她正在订正答案，错了一道，因为多想了一步。

　　“班长。”耳边乍起一道不轻不重的声音，苏意抖了个激灵。

　　她回头对上许炀带笑的眼睛：“怎么了？”

　　“你说错了。”

　　苏意：“？”

　　“刚刚我们那伙兄弟可说了，都想找你补课，但是听裴天说你只是去露了露脸，才没再提。”

　　苏意握了握手里的铅笔，抿抿嘴唇不知道想说点什么，憋出来一句：“是嘛，谢谢啊。”

　　许炀一边从桌兜里拿出卷子一边说：“谢我干什么，我就是实话实说，欸，期中考试你是不是定了目标啊？”

　　说起期中考试苏意就跟被抽走了一口气一样：“定了，分数涨幅虽然不大，但是感觉涨上去的可能微乎其微。”

　　“超去年的状元？”

　　“那是我整个高三的目标，现在我的目标是去年的华阳高考第一名。”

　　“啧，你快学，我闭嘴。”

　　苏意转过来后没有立刻就投入学习里去，她握着笔，笔尖停在纸上。

　　许炀主动和她说的话，许炀回应了她上午说的话，然后他们之间就和往常一样了，苏意心里很开心，她感谢许炀，而且似乎对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有了新的认识。

　　左手的两排暖气片上放了好几袋牛奶，场面有些壮观，她要暖手就得摸下面，下面嘛……全是灰，她拿出湿巾擦了擦，心里很高兴。

　　*

　　期中考试和二次月考之间没有隔多久，也没有人放松一丝丝紧绷的神经，听完英语后齐刷刷的都在刷题，一眼看过去竟然只有一个人趴下了，这个人叫苏意。

　　苏意有些困，为了不在下午课上犯困，她得补一觉。

　　许炀看着苏意搭在后脖颈处的发梢慢慢掉落在耳侧，收回目光继续刷题。

　　说完全没有压力是假的，而且他已经感觉到吃力了，一班的环境“杀”人，心理再强大的人也怕同化，他不得不往前赶。

　　关于他高二下学期忽然走火入魔——那时候苏意参加语文竞赛，初赛全校第一，决赛全省第一，一战成名，从前不温不火的华阳第一名在那段时间形象化了，几乎人人都知道华阳第一叫苏意。

　　万赟然的外甥女，一个另类。

　　苏意站在领奖台上读稿，下面的听众小声议论，领导不加制止，老师不予理会，许炀以为苏意的讲话会被打断，可她却稳稳地读完，又从容不迫地走下了领奖台。

　　一周后的市联考，苏意再次夺下第一名，她甚至超过了宜中第一，这下领导和老师坐不住了，于是出现了著名的“苏意传说”——整整两天苏意没好好上一节课，不是在领导办公室谈话表决心，就是在老师办公室做小考卷子，就好像她是华阳新研制出来的一个物件，要经过层层考验才能示众。

　　“苏意传说”之后，苏意有了不可撼动却很艰难的地位，她就是华阳校宝，这一点从她高一第一次考试一直到现在的成绩来看，只能说是实至名归。

　　但万赟然终究还是她舅舅，她走到哪都有一个因为犯精神病被拉走的舅舅，外甥随舅，她也不是多么正常。

　　许炀倒数第二次打架就是去年他决定闭关之前，对方先是在Q|Q空间发布关于苏意谣言，然后在没有苏意的群里胡说八道，许炀知道之后以一打三，为此切切实实挨了许卫军一拖鞋，然后他就变了。

　　对裴天说的话真真假假他自己也分不清，但是可以肯定真的那部分是他这么学习绝大半原因是苏意，假的那部分，大概是他想成为她的光，不一样的光。

　　就像他的妈妈，在接过那个小女孩递来的首饰盒子时不管别人说什么，会弯腰冲小女孩笑着说声“谢谢”，并给她一颗糖。

　　*

　　“嘶~”
　　苏意的胳膊被压麻了，起来的时候有些困难。苏意以为她睡十分钟就够了，但是没想到本来就不长的午休时间全让她睡过去了，而把她叫醒的是许炀，等她站起来预备铃声响过，已经在唱歌宣誓了。

　　文艺委员王蔷在讲台上打着拍子，《海阔天空》飞入苏意的耳朵，奥，今天终于换歌了。

　　“政治课代表到办公室数卷子。”
　　楼下不知道几班的学生上来喊了一声，全班瞬时一片哀嚎。

　　苏意去洗了把脸，回来冻得直哆嗦，她的桌子挡住了小半边暖气，露在外面的那半边还被铁皮书柜挡住了一截，所以别人想暖手都有些费劲。苏意坐下后会把桌子往后或者往一边拉，不妨碍她做题也不妨碍别人暖手，但是现在她很冷，坐回去就直接缩在那了，没有动弹。

　　团书顾一和苏意在同一排，紧挨着前门，前门开开合合，冷风少不了，所以一到课间她就往苏意这儿来。

　　顾一一只手有些艰难的摸着暖气，看了苏意好一会儿才问：“你不舒服？”

　　苏意抬头看了眼，摇摇头：“没有，刚从外面回来，冷。”

　　顾一：“哦。”

　　就没有然后了。

　　许炀接了杯热水原本是想给苏意的，回到座位的时候顾一正好过来，水杯就落在了他自己怀里，自始至终没有多说一句废话。

　　这时候外头不知道谁又喊了一声：“苏意在吗？找苏意。”

　　教室里一个喊一个，苏意走出去。

　　“王主任让你去趟政教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