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用最土的方式穿越了》太懒真人

77、第七十七章

　　禹靖央一身玄黑朝服出现在双鸾殿的时候，贺展眉有些意外。
　　禹靖央在她身边一向穿着便衣，下了朝不管多晚，都会先去逢恩台换上寻常衣服再来双鸾殿找她。
　　君王衣制繁复，色调隆重，王冕与朝服加身，会让禹靖央周身的温润全数藏匿起来，只剩下上位者的压迫感。贺展眉不喜欢这种感觉，禹靖央也知道她不喜欢。所以除了上回接见魏轻尘，禹靖央在贺展眉这里的装束从来都是自在的。往常双鸾殿中的男女，并不像一国帝妃，更像寻常人家的夫妻。

　　此时贺展眉见禹靖央身着龙服站在他跟前，难免有些疑惑。还不等她问什么，禹靖央便郑重对她说道：“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贺展眉听他这话里有些沉重的意味，便收起了平日里跟他在一起时逗趣笑闹的神色，专注听他接下来的话。
　　“那处地方不只有你我，还有朝臣，有兵策，有天朔的未来，有关乎我身家性命的秘密。而站在那里的我，并不是你的夫君，也不是我自己，而是一国的君主。今日你出现在那里，因着宫妃和女子的身份，或许会受到一些攻讦，但我希望，你知你身侧时刻有我，无畏无惧。”

　　贺展眉静静看了禹靖央一会儿，她大抵能猜到那是一处什么地方，或许比逢恩台还要重要：“畏惧倒只是一方面……只是我有些意外，你会带我去那样的地方。你知道的，我胆子有些小，贪生怕死，而且在乎名声。另外，我实在不是个多么守规矩的人，和那些你看重的老臣也处不太来……好好做一个宫妃都未必讨得他们欢心，如果彻底干政的话……”
　　“反正都已经不守规矩了，更放肆一些又有何妨？”禹靖央笑一笑，继而神色又严肃起来：“你入宫以来，时疫、北境刺杀、长城布局、明珠过往，桩桩件件，皆在其中，且都窥见题眼。我知这世上有太多或专横或薄情的帝王，你心中也从未放下对皇权的戒心。但自古以来，也有不少帝后伉俪的先例。世人小瞧女子，将她们困在深宫宅院，便以为她们已有自己的天地。但你知道的，女子的天地何止方寸，女子也可以齐家治国平天下。贺展眉，我生怕在你的情爱中流连忘返，却错过你的才能，你明白吗？”

　　听到禹靖央叫自己的全名，贺展眉有些怔忪，自从他们两心相交，禹靖央从未这样叫过她。
　　贺展眉知道，此刻禹靖央这样叫她，并不是要摆什么君主的架子，恰恰相反，正是将她摆在了一个相对而言更加平等的位置，想给她的，是千钧的承诺，也是一个帝王能给的所有。
　　她还在愣神，禹靖央便朝她伸出一只手：“后头的路，很难，很险，你愿意同我一道走下去吗？”
　　贺展眉冁然一笑，将手放在禹靖央掌心上：“承蒙陛下错爱，展眉绝不相负。”

　　禹靖央握了握她的手，也笑了。可他这笑意还没落下，贺展眉就往他跟前凑了凑。
　　她知道禹靖央此举承担的压力必不会小，便想逗一逗他，佯装认真问道：“陛下，有俸禄吗？按理说，做妃子是做妃子，做臣子那是另外的价钱。”
　　“你……”禹靖央哭笑不得：“你这是按的哪的理？爱妃是否与我太见外了一些？”
　　“老话说得好，亲夫妻，明算账。而且您那些朝臣不是也都有俸禄吗？您问问他们，让他们业余时间来后宫陪您，免费的。您看他们愿不愿意。”
　　禹靖央想想高宸，想想慕容槐序，又想想严缜和周若轻，表情越发痛苦起来：“我……他们……倒也不必前来陪我。”
　　贺展眉将放在禹靖央掌心的手抽回来，在胸前比了个五：“每月这个数。五两。陛下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我超努力的。”
　　禹靖央伸手掰下她两个手指，贴到她耳边说道：“剩下的我肉偿。”
　　贺展眉摸一摸禹靖央的面颊，端详片刻，佯装扼腕，难掩笑意：“哎……好吧。陛下的容颜……倒也可堪一图。”
　　禹靖央从善如流：“爱妃素来知书达理，体贴入微。”

　　“现在就去吗？”贺展眉见禹靖央点了头：“那我换件衣裳。来思！将我最贵的衣裳拿来。”
　　禹靖央面露疑惑。
　　贺展眉眨眨眼：“人靠衣装马靠鞍，先从装束上震一震几位大人。”

　　简单打理一下妆发衣饰，贺展眉便由禹靖央牵着，走入逢恩台的密室之中。
　　贺展眉不是没来过逢恩台，她其实很熟悉逢恩台，禹靖央忙于政事的时候，她时常会过来陪他。
　　她在这里给他磨过墨，添过茶。禹靖央素久了，有时性子上来，在敦伦之事上没什么节制，这里甚至也有过他们耳鬓厮磨的痕迹。
　　可她从不知道，原来在这里，还有一间密室。
　　现下贺展眉跟他走进来，她突然想到一句话——至亲至疏夫妻。世上鸳鸯多相怨，也不乏相爱相守却并不十分相知的憾侣。
　　而她和禹靖央，似乎可以不同。她转头看一看禹靖央，此时此刻，是至亲夫妻了，对吗？

　　或许感受到她的注视，禹靖央握着她的手更紧了一些。
　　贺展眉不再踌躇，她从容地抬眼看着前路。
　　这座密室不同于太尉府的那座地牢，更像一座地宫。甬道更宽，壁灯更亮，墙面和路面都是石板铺就，十分洁净。
　　贺展眉进来便觉得冷，却并不是阴森，而是肃杀。
　　走着走着，甬道两侧出现书柜，鳞次栉比，上头摆满了古籍卷轴。再往深处走，便看到陈兵架，架子上各式各样的武器，陈兵架旁边还摆了各种战用器械。贺展眉认识的不多，只看得出有一张连弩床和一架投石器。
　　甬道走到尽头，视野大开，是硕大的中厅。群臣背影映入贺展眉眼帘。
　　随着帝妃脚步声近了，群臣回首，贺展眉看见他们的眼神不停变换，有人讶异，有人错愕，有人惊恐，有人愤怒。对于她出现在这里，似乎所有人都没有料到，当然也并不赞同。

　　“陛下！”一个眉心有痣的大臣急急上前，却被一声咳嗽打断。
　　贺展眉顺着声音望去，才发现此刻捂着嘴佯装剧咳的大臣竟然是一向跟她不怎么对付的丞相严缜。
　　严缜又咳了几声，继而目光沉沉看了看陛下，又看了看贺展眉。
　　沉吟半晌，率先俯身，行了臣工之礼：“臣！拜见陛下、贵妃。”

　　三公之首的丞相都行了礼，其他臣子自然不能落后。
　　禹靖央对群臣点了点头，贺展眉对严缜报以感激一笑，严缜并未做什么回应，只是微微颔首，目光跟随禹靖央的身影，来到地宫的主案之前。
　　桌案上摆的是这两日朝廷各部拟定的战时计划。今日三公九卿被召集过来，便是要拟一个最终的条陈出来。

　　禹靖央并未着急说什么，而是望着桌案之后，墙上那张硕大的地图，眉头微蹙。
　　地图上已经被高宸用红色圆标注明了作战据点，均在长城两侧。

　　见禹靖央迟迟不语，高宸率先反应过来：“主公，对北境一战可是有其他打算？”

　　禹靖央看一眼高宸，看一眼贺展眉，又看一眼其他人，沉声说道：“先前贵妃同孤探讨，北境一战除了长城一带，是否还有其他可以挖掘的战场。”
　　群臣也望向地图，长城两边的高山密林于天朔王军没有地理优势，除此之外，北境已无地可用，除非诱敌深入国境，挖战壕，打城中战，靠城里的建筑和地势遏制骑兵攻势，但迁徙城中百姓需要成本，而且让敌军入城，一旦败了，便是将好好一座城池送给敌人，太冒险了。

　　三公九卿哪怕不通晓战事，也对北境的地貌城池很熟悉，所以都能想到这一层，于是皆沉默下来。

　　这时候，禹靖央拔出佩剑，在墙面的地图上画了一个圈：“这里，是绝佳的作战之地。”
　　群臣愕然，这地方根本不可能用来作战，因为他画的是庆国和荻国的接壤之地，都不是天朔的国土，如何能在这里作战，难道要先打庆国吗？简直是无稽之谈。

　　贺展眉看着禹靖央圈出的几座城池，也不明白为什么禹靖央会选择这样一方境外之地。直到她看高宸若有所思，喃喃说了一句：“越国……”

　　越国？被荻国所灭的越国？
　　听完高宸这一句，贺展眉便明白了。之前禹靖央同她讲过，她查魏轻尘的时候也读过这段历史。
　　越国的灭亡之路，走得其实十分屈辱。一国之地再如何弹丸，也应堂堂正正战过之后，再谈生灭。可越国被灭，全然是因为魏轻尘惑乱后宫，换言之，越国是在一张床榻上被灭的，而非沙场。
　　而这段屈辱历史，距今也不过十几年。越国旧人还在，心中仇恨也还在。若天朔能在昔年越国之地同荻国作战，那里的百姓非但不会阻挠，说不定还能给天朔助力。确实是绝佳的作战之地。
　　只是，越国这六座城池如今已是瓜分之肉，摆在荻国和庆国的盘子里。天朔应当怎么做呢？

　　贺展眉此时所想，也是三公所想。
　　三人各抒己见，都道地段虽好，但绕不过庆国。先打庆国肯定不行，庆国近来安稳，师出无名，最重要的是，庆国国力不输荻国，天朔韬光养晦多年不假，但倏尔要连续打两个强国，根本不现实，仗没有这么打的。

　　贺展眉看群臣舌战，禹靖央愁眉不展，往前走了走，又盯着那几个城池看了看。
　　想到从禹靖央那里听到的列国近来的消息，便说了一句：“想要这块地，未必要通过打仗吧。”

　　贺展眉声若清风，但众人闻若惊雷，齐齐默然，望向这位他们见过多次，却并不了解的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