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用最土的方式穿越了》太懒真人

75、第七十五章

　　“阿勒风究竟为什么要处死靖景？”久未开口的高宸问道：“她绝不会和侍从私通。况且，她还有了身孕……”
　　“为什么？”明珠挑衅地望向高宸：“因为你啊。禹靖景确实和一个侍卫有所往来，而且互通信笺，只是信上的文字不是中原话，也不是荻国语，像是某种秘密符号。我本想将那侍从带到阿勒风跟前，可想了想，他大抵是不会信我的，而且说来也奇怪，我怎么也抓不到那个侍卫。所以趁着阿勒风出去巡视部落，我便打听了他归来的日子，安排了一个好色之徒，在禹靖景独自一人的时候接近纠缠她，阿勒风回来，便看到了他们两人过从亲密。”

　　高宸听到这里，眼里已经有了灼烧的恨意。

　　“可直到这时候，阿勒风竟然还是不想动她。”时隔经年，明珠眼中依然有嫉妒：“我便求情，说虽然他们二人互通信笺已久，但靖景绝非有心违逆大汗。我料定阿勒风多疑，定然会查证这件事。他也确实在大妃营帐中，妆龛的暗格里，找到了一些还未来得及销毁的密信。只是我没想到，即便这样了，他还是想留着禹靖景。真正让他决定处死禹靖景的，并不是那些包含着荻国情报、即将被送回天朔的信笺。”

　　明珠笑着看向高宸：“高宸，你知道是什么将禹靖景引入地狱吗？”
　　高宸内心萌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但还是颤声问道：“是什么……”
　　“是一张普普通通的，甚至有些破旧的，显然是用了很久的宣纸，放在暗格的最后一层。”明珠笑出了泪：“上头密密麻麻，写着你的名字。后来我数过，从禹靖景嫁入荻国那天开始，每天一遍。她从来没有一天忘记过你。”

　　明珠又回想起禹靖景香消玉殒的那个夜晚，阿勒风将几封密信放到一边，只紧紧抓着那张宣纸不放，明珠以为自己看错了，她居然在阿勒风的脸上看出了伤心。
　　不久，阿勒风自嘲地笑了：“你忘不了他是吗？无论我怎么做，你都忘不了他？”
　　禹靖景视死如归，声音如月色一般澄澈从容：“是。”
　　“那我呢？！”阿勒风的异瞳猩红起来：“我在你心里，究竟算什么？！”

　　一旁的明珠被阿勒风这幅样子惊骇到，她甚至有些心疼他了，他确实对禹靖景很好，开始只是趁她睡着为她敷药，后来竟连那些他喜欢的手段都不再加诸到她身上。那样温柔的阿勒风，明珠只在几年前那场阴门阵中见过。

　　禹靖景则走到阿勒风身边，虽因身量要仰视阿勒风，可姿态却如神女一般居高临下：“阿勒风，你从未爱过我，只是多年前匆匆一瞥，生出的占有欲罢了。你也从未爱过旁人，你只爱自己，这样的你，真是太可怜了。”

　　明珠震惊地望向禹靖景，她不明白禹靖景哪里来的胆子，竟敢和阿勒风这样说话。只有角落里的魏轻尘绝望而无力地闭上了眼睛，他知道，禹靖景害怕阿勒风追查密信的走向，害怕他追踪那个真正同她信件往来的长夜歌，事到如今，她已是求死，所以认罪，所以激怒阿勒风。

　　禹靖景成功了，阿勒风确实被激怒。
　　他拎着禹靖景的衣领，将她提到营帐之外，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向眼前列队的兵士们。
　　“爱妃，这一年来，你教他们习字、读书，教他们种地，你是不是觉得，他们心中定是仰慕你，尊敬你？”阿勒风露出魔鬼一般的笑容：“你是不是不觉得，只有我阿勒风是卑鄙小人，离开了我，你随便去什么地方，都能遇到顶好的男人，都能过得很好？你是不是觉得，你一心爱着高宸，纯洁极了，忠贞极了？”

　　禹靖景的下巴被捏得又红又痛，可她没有挣扎，脸上也没有一丝示弱，这让阿勒风更加怒火中烧。

　　“你说……我如果将你赏给他们，会怎样？啊？”阿勒风笑了，声音缥缈，像是恶魔低吟。
　　禹靖景终于有些惊恐颤抖地扭头回望他，怒声说道：“你这个畜生！”
　　阿勒风又将她的下巴狠狠掰回去，让她继续望着已经有些骚动的兵士：“畜生？爱妃啊，不消片刻，你便会想要爬着跪在我面前，求我这个畜生原谅你，救你，求我这个畜生好好爱你，保护你。至于我这样的畜生还愿不愿意多看你一眼，到时候，就要看你有没有本事了。”

　　说完，阿勒风便将禹靖景推向人群，恶狠狠说道：“好生伺候王妃。”
　　之后，禹靖景生命中最后一个长夜便开始了……

　　高宸听到这里，身形已经不稳，摇摇欲坠，贺展眉连忙扶了他一把。
　　他稍作镇定，便要抬手取明珠的性命，贺展眉又将他拦住：“高宸！先听她说完……”

　　“说真的，那时候，我竟有些佩服她。”明珠笑了，苦涩而又真诚：“阿勒风身边的所有女人，我都见过。他的母亲，姊妹，姬妾，侍女……每一个人都恨不得将他捧到天上，只有禹靖景，三言两语，就把他踩在脚下，埋在尘埃里。不过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阿勒风，算是我对他的报复吧。他一直想跟禹靖景要个孩子，而禹靖景怀有身孕这件事，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只是以为自己身体不济，是我找了相熟的巫医为她看了，却将这件事瞒了下来。那天夜里，所与人都以为禹靖景流的血是她自己的，只有我知道，那血中必有那么一片，是阿勒风和她的孩子。”

　　“你疯了……”贺展眉只是这样听着，都喉头发梗，阿勒风与明珠何其狠毒，才会使靖景有这样的结局。
　　“我是疯了。”明珠这样回答，神情清醒：“有朝一日，天朔王军挥师北境，你们把此事告诉阿勒风，他定然很高兴。这算是……我送你们一个人情吧……”

　　说罢，明珠如闪电般迅速转身，将铁杵从遍结蛛网满是灰尘的墙上取下，抵在自己的颈子上。
　　“明珠！”贺展眉惊呼出声。
　　明珠并不理会贺展眉，只望向高宸，眼神里流露出柔情：“我这一生，爱过三个人。想过同阿勒风白头偕老，想过与魏轻尘相伴一生，但阿勒风弃我如敝履，魏轻尘视我为玩物。直到遇到你，我才知道，原来被一个人温柔相待，竟是这样的滋味。高宸，我知你恨我，因我欠禹靖景一条命。今日，我便将这条命还给她。”

　　说完，明珠将铁杵狠狠刺入自己腹中，鲜血瞬间涌出，顺着她的衣裙，流到地上。
　　明珠一直用渴望的眼神看着高宸，希望自己的死亡能换取他最后的怜悯。
　　然而高宸站着，没有丝毫触动，倒是一旁的贺展眉，将倒下的明珠托到了自己的怀里。

　　明珠最终还是哭了，她看着高宸：“我都要死了，你还是不愿多碰我一下是吗……”

　　鲜血从明珠嘴角汩汩外溢，她的眼神却依旧执着：“欠禹靖景的……我今日还了……那你呢……你欠我的真心，要如何还我……”
　　高宸眼中有了泪，不知是为了故去的靖景，还是为了眼前的明珠，嘴角却噙了笑意：“我从未欠你，谈何偿还。”

　　明珠看他片刻，终究痛苦的转过头来，她口中的鲜血越来越多，手脚也越来越冷。
　　贺展眉感受到怀里的人肢体逐渐软了下去，她知道，明珠要死了。
　　思忖片刻，贺展眉最终说道：“我会让海东青，将你最后的信笺送回草原……明珠，你自由了……”
　　明珠闻言，有些意外地抬眼看了看贺展眉，用最后的气力说道：“谢……谢谢你……”

　　随后，明珠的手垂了下去，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高宸转身，一步一踉跄，朝地牢外头走去。
　　贺展眉给了同她一同送餐的侍从一个眼神，那侍从便跟上去。

　　高宸走出地牢，夜色已深，他扶着藏书阁中的书柜，终于支撑不住，吐出一口鲜血，染红了散落在地的书册。
　　“大人！”侍从惊惶。
　　“无事。”高宸抬袖擦拭嘴角：“你退下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而此刻地牢之中，贺展眉让明珠的尸首平放在地，替她整理着衣衫和鬓角，这具尸体会有人来收，只是她不知道，禹靖央和高宸会如何处置明珠的尸身。
　　明珠说得不错，她的确欠禹靖景一条命，如今还一条命，是天经地义之事，可贺展眉心中却难过极了，不知不觉便哭了出来。

　　魏轻尘看了，对这位贵妃的垂泪有些不解：“贵妃，你在哭明珠吗？她这样一个人，也值得一哭吗？”
　　“我是在哭她，也不只在哭她。”贺展眉稳了稳心神：“我只是听完这个故事，觉得很难过。其实他们三人都可以有另一个结局。阿勒风本可以成为一个体贴的丈夫；靖景本可以感化阿勒风或者逃离荻国；至于明珠，她若不曾害过靖景，天朔说不定真的可以成为她余生的归宿。可他们，终究将这样好的结局错过了。然而这些话，我到底不能同靖央和高宸说，明珠是害死靖景的凶手之一，他们凭什么体谅明珠的难处。可这些，是我此刻真实所想，真实所悲。”
　　魏轻尘叹息一声，他同明珠相识多年，其实知道，她本性不坏，只是造化弄人，然而靖景何其无辜，要得如此下场：“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仅此而已。贵妃不必太过伤怀。”

　　“明珠尝遍女儿家所受之苦，却将更深的苦楚加诸靖景身上。说到底，是荻国卑劣，是世道吃人。”贺展眉看向魏轻尘，眼神锐利而坚定：“魏大人曾承诺陛下，要助陛下一统河山，终结这样的乱局。此一诺，我愿大人刻骨铭记。”
　　魏轻尘挣扎起身，对贺展眉行礼：“臣自当铭记。”

　　贺展眉点点头，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她想起方才明珠陈情时，魏轻尘始终低垂的眼眸，她似乎觉察到了什么。
　　她回头再看魏轻尘一眼：“魏大人，你爱慕靖景，是吗？”
　　魏轻尘抬头看她，被戳中心事后，先是怔了怔，继而郑重答道：“是。”
　　贺展眉点了点头，想起故事里，靖景身死那夜，魏轻尘是在场的，便对他投去一个安慰的眼神：“辛苦你了。保重。”
　　魏轻尘再次弯腰，深深行礼，眼睛湿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