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用最土的方式穿越了》太懒真人

68、第六十八章

　　跟魏轻尘以及荻国使团随行人员连续几天观看文艺演出、探讨中原礼乐、鉴赏天朔书画大家的作品之后，禹靖央和贺展眉今日难得清闲下来。

　　毕竟是新婚，禹靖央一得了空就难免想跟贺展眉亲近。
　　可贺展眉似乎比他这个一国之君还有的忙，每日不是看典籍就是搞创造。她进宫还不到半年，宫里的木匠铁匠纺织匠，厨师太医小药师，就没有她叫不上名字的。
　　双鸾殿里女孩子的绣品、花艺、钗黛寥寥无几，倒是摆了满院子的刀子剪子木头铜铁。
　　好好一座雕梁画栋的宫殿，现在和莺时的芳草居并称宫城双煞，双鸾殿里全是凶器，芳草居里全是毒物。
　　禹靖央对侍卫宫婢千叮咛万嘱咐，严丞相和周御史若是进宫千万别往这两处领。要不然这俩老大人肯定会担忧国君安危，一手上书弹劾贵妃公主，一手整顿禁军肃卫宫城，大家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今日贺展眉一起床，寝衣都未换，给自己随便扎了个丸子头，把矮几搬到书房的短榻上，就盘起腿坐着，开始写写画画。
　　禹靖央则坐在桌案前，静静看着她。
　　她手上的笔是她自己做的，细芦苇做杆，里头灌了墨，一头接了削尖的小木头，另一头用蜡封口。
　　她说她用不好毛笔，这种硬头笔写字又快又舒服。
　　禹靖央也试了试，很不错，和毛笔有不同的意趣。

　　一起生活得越久，他越发喜欢贺展眉，觉得她有意思，和其他女子不一样。
　　和她在一起之后，发现她读过的古文典籍其实并不多，在藏书阁里看书的时候，她经常会遇到不认识的字，拿过来问他，对《女戒》《女训》之类更是一无所知。可禹靖央就是觉得，贺展眉是读过很多书的，甚至读过很多他不曾读过的书。

　　贺展眉之前说她是占了长宁侯嫡女身子的女鬼，禹靖央开始多少还有些惴惴，可现在他已经完全离不开这个女鬼了。
　　他有时甚至觉得庆幸，精怪小说里的女鬼幸亏都是吃人夺命或者取人精气的，要都同她一个路数，那些个捉鬼的方士肯定束手无策，被害的年轻书生哪怕逃过一劫，肯定也对女鬼念念不忘，之后想必没一个考得中皇榜。

　　禹靖央想了这许多，期间贺展眉看都没看他一眼。他有些难过，心中的爱意和身体的欲念都无从纾解，便从桌案前起身，坐到贺展眉身后，伸手搂住她的腰。

　　现下秋凉，两人抱在一起也不会生汗，加之贺展眉有些怕冷，所以禹靖央抱过来的时候她不再像盛夏时，出于不适和羞涩还要挣扎一二，反而贪图他肩宽背阔中的暖意，往他怀中靠了靠。
　　禹靖央心里那明明灭灭的火气这才彻底消下去。

　　禹靖央看她写的东西，密密麻麻，还画了各种线条，还给线头标了方向。
　　“在写什么？”禹靖央把脑袋放到贺展眉肩头。

　　“思维导图。”贺展眉回答，一手拿了一张纸：“一张是明珠王姬说过的话，一张是魏公说过的话。对于靖景的死，他们两个的解释是大致吻合的。只有一处值得玩味，就是靖景同那个侍卫来往时，魏公正随阿勒风巡视部落，并未目睹始末。他回来之后这件事被当众戳破，也就尘埃落定了。魏公同公主交好，又有意投诚陛下，所以他在荻国王帐之中，应当会照料公主周全。也就是说，只有魏公不在的这段时间，明珠可以有所动作。”
　　“你这些天一直在想这件事，整日闷闷，觉都睡不安稳。”禹靖央实在有些心疼：“你还是觉得，这桩事情不只他们二人所说那么简单，对吗？”
　　“嗯。”贺展眉没有否认。

　　这几天每当闲暇，贺展眉总是奋笔疾书，写来写去都是明珠和魏轻尘对于靖景之死的说辞。
　　心疼之余，这让禹靖央觉得意外，他和高宸对这桩事难以释怀，乃是因为他是靖景的哥哥，高宸是靖景的爱人，都是至亲。可小眉同靖景素未谋面，她竟对她如此挂怀。
　　禹靖央后来又想明白一些，说到底，是因为她做了自己的妻子，将自己放在心上，才对早夭的小姑如此用心。
　　看她终日废寝忘食，禹靖央心中感慨万千。

　　“如今可以确定的是，无论明珠有没有害靖景的心思，靖景之死是阿勒风一手造成。”禹靖央说道：“国仇家恨，天朔当同荻国做个了断了。小眉放心，靖景必不会白白失了性命。”
　　贺展眉却摇头，说道：“这桩事情，只了断是不够的，前因后果，我们势必要查清楚。”

　　她轻轻挣脱了禹靖央的怀抱，面对着他，看着他的眼睛：“陛下，魏公说过，靖景死得不安详。她死后也有许多不好的传闻，陛下虽未同我多说，但我也能猜到流言说些什么。陛下未曾深究靖景之死，一是因为陛下实在伤心，二，也是最重要的，是陛下顾及靖景身后名节。可恰恰因为如此，我们才更应该知道事情的真相。陛下，你是男子，不晓得女子在这世上活着有多不容易，一句谣言，一个玩笑，就可以让神坛上的圣女坠落泥潭，再也不能翻身。陛下有逐鹿天下之志，我也相信陛下必定功成。可陛下想过吗，如若这桩事情不彻查，陛下一统中原之后，作为天下之主的妹妹，靖景的死会世世代代成为谈资。如若我们不查，流言蜚语不会被时光消磨，只会越来越离谱，人们不会记得公主为国捐躯的高风亮节，只会记得她被迫脏污的贞/操，她会千百年地受困于这些本不属于她的污名。可这是不对的！”

　　贺展眉说到最后，眼中甚至有了泪。
　　禹靖央被贺展眉这番话深深震慑，一时有千言万语梗在喉头。他惭愧不已 ，也万分激动。
　　最终，他将贺展眉拥入怀中：“小眉，谢谢你。为我，也为靖景。你说的对，只有查清往事，才能给靖景死后一个干净的前程。我们一起……”

　　贺展眉吸一吸鼻子，点了点头。
　　“小眉之前一直说，这桩事你觉得别扭，究竟哪里别扭？”禹靖央问。
　　“明珠没有动机。”
　　“什么意思？”
　　“如果明珠说的是真话，那她就没有害靖景的动机。她若害靖景，总要图些什么。阿勒风确实是个变态，明珠这些年也确实不好过，可比起靖景，她已然好了太多。明珠身为王姬，在荻国不缺权力，不缺钱财，不缺人脉，不缺男人，阿勒风强占她不假，但肯定也庇护了她，她也不必忧心自己的处境与安全。她有的东西，比靖景多得多，她没必要害靖景。所以这桩事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魏轻尘冤枉明珠，要么就是明珠说谎。”

　　“你也说过很多次，明珠的说法是通的。如今明珠住在太尉府，高宸也试探过她很多次，她也没露出什么破绽。如果这是一个谎言，那她也太有本事了，竟能将谎话说得这样滴水不漏。”高宸的眸色深了一些。
　　“诚然如此。”贺展眉承认。
　　“所以，魏公可能真的冤枉了她。”禹靖央若有所思。
　　贺展眉却没有说话，只在心中问自己：“当真如此吗……”

　　“对了。”禹靖央见贺展眉又开始出神，便出言唤她：“这次北境之战，我可能要亲征。”
　　贺展眉闻言一愣：“为什么？你担心槐序？怕他和莺时的事会影响他的心绪？”
　　禹靖央摇摇头：“同荻国这一战，已经不能再等了，连续三年北巡，天朔的心思早就瞒不住了，而且这些年厉兵秣马，若不真刀真枪比上几轮，终究是纸上谈兵。可是荻国骑兵不容小觑，他们的作战方式也比中原各国野蛮许多，这一战，胜算两开，结局难料。战败对于荻国来说，无非是谨小慎微龟缩于寒地几年，可若天朔战败，陈庆两国必定趁势来犯，后续会有许多麻烦。这一战，天朔还是要竭力求胜，我身为国君，此等重要战役，亲征本就是职责，而且将士们也定是希望国君与他们同仇敌忾的。而且槐序狂傲气盛，高宸心有郁结，他们两人自有定力，但细枝末节恐有疏漏，我去督战，也能更稳妥一些。”

　　贺展眉神色凝重，点了点头：“那我同陛下一起去。”
　　“北境凶险，你好好呆在家里，等我回来。”禹靖央连忙阻止：“我知你担心我安危，可是你教的心肺复苏之术，将士们一直操练着，伤口缝合，小白也已经很熟练……”
　　“你不会以为我只会这点东西吧。”贺展眉抬头看禹靖央：“我告诉你，断了的胳膊腿我都能接上，刀捅了肚子漏出来的肠子我都能放回去。我知道战场意味着什么，即便你不需要我，小白也需要我，将士们也需要我。你虽是国君，却也不能轻易放弃沙场上将士们的性命。”
　　“我……”禹靖央被她辩得无言以对。
　　“而且夫妻不就是这样吗？你保护我，我保护你。你疼疼我，我疼疼你。若你我易地而处，我去险境，却不带你，你又怎么想。”
　　禹靖央最终还是无奈笑了：“小眉说得对。好，我们一起。到时让夜聆跟着，护你周全。”

　　“还有。”贺展眉突然想起一桩事：“陛下，荻国骑兵很强吗？其实我老家那边，历史上有过几个和荻国差不多的国家，也是和中原频频开战，我有些想法。”
　　“小眉但说无妨。”
　　“听陛下的意思，还是要在北境，以长城为据点开战，是吗？”
　　“是。”
　　“荻国也肯定是知道这一点的。长城易守难攻，于天朔而言，是很好的作战之地，但正因为如此，荻国会聚集大量的兵力在长城北侧，短兵相接，颇有的打。所以我在想，咱们除了长城，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地点可以选择。让长城做正面战场，再寻一个他们始料不及的敌后战场。”
　　“你的意思是，偷他们屁股，然后对他们形成围势，包剿他们？”
　　“嗯。”

　　禹靖央含笑看着贺展眉，她真的很不寻常，说得也很有道理。
　　这些他之前也想过，可是天朔国土面积不大，北境边境线并不长，平原地带修筑了长城，剩下一点被高山覆盖，本就是天然屏障。
　　这些高山险峻，气候恶劣，天朔的将士在这样的环境里，经验远不如本就处于极寒之地的荻国来得多，而且荻国骑兵的坐骑不只有马，还有高山野牛，真若在山里开战，天朔实在不占上风。
　　所以高山地带据守为主，长城是主要战场，这是一开始就定了的。

　　可正是因为这种不得不为之的布局，令这一场战役注定持久惨烈。
　　今天小眉的话再次提醒了禹靖央，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