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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三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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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作休憩,天一亮,禹靖央便开始对北境各营进行巡视,军士们士气高涨,将这一年新练的阵法一一对国君演示。
禹靖央自幼熟读兵书,而且从小在军营里历练,做太子的时候,还领兵参与过边境战事,对阵法的理解不是普通将领可以比拟,自然也能对其中谬误进行指正。
各个营地这般走下来,十天便也过去了。白天和将士们在一起,晚上还要和将领们研习兵法,不可谓不辛苦。
北境的国君夙兴夜寐,京城的贺展眉也没有闲着。
她受伤前几日处于昏迷状态,刚醒过来的时候身子也虚,靠着白了翁亲手配置的汤药和来思亲自下厨的饭食,伤势很快便好起来。除了伤口结痂皮肤愈合之后带来的难耐痒感,几乎与常人无异。
永娘最后那副鬼样子虽然深深印在她脑海里,时常去她梦中问候她一番;禹靖央的隐瞒和不解释虽然让她伤心,但有白了翁在她身边能说会道地开导她,加之她作为外科大夫见过许多生离死别,心理承受能力本来就比别人强一些,这心情也就和伤势一样,一天好过一天。
就连贺展眉被刺杀当日以为很难和解的来思,在她扑到自己怀里痛哭整整两个时辰几乎抽过去,且数次表明“夫人我对你是真心的”之后,贺展眉的心结也大大松动开来。
本来一切都要步入正轨,正当她马上就要过上吃得饱睡得好老公不在家随便我怎么都好的舒适疗养生活之时,一场大型宫廷活动拉开了序幕。
因为贺展眉位份最高,她受伤初步见好之后,便要接受各宫的请安问候,不只有各宫,还有宫城里的各个职能部门,御膳房、御药房、制衣局、浣洗处等等部门的掌事都要来表一番忠心。
连续三日,双鸾殿门庭若市,贺展眉苦不堪言。
平常来往不多的还好,平日里熟悉的这些,比如赵淑媛,就很让人头疼。
远沅来了全然不拿自己当外人,搬个椅子就在贺展眉床边上坐下了,一边拿着手绢儿擦眼泪,道着“我只是心疼姐姐”,一边凭着关心加好奇,把贺展眉遇刺当晚的事情问了个底朝天。
贺展眉最见不得漂亮女孩子哭,只能把关于太后的部分隐了去,把当晚的情形又跟她复述一遍。贺展眉的心理阴影本来都快好了,这一讲不要紧,永娘那血乎刺啦的形象再次丰满起来。
远沅听完了故事还不算完,还留在双鸾殿跟贺展眉一起吃了午饭。贺展眉因为受伤吃得清汤寡水,远沅倒是胃口极好逮着鱼肉大快朵颐,让本就贪嘴的贺展眉遭受二次暴击。
一餐饭吃完远沅意犹未尽,加上人家探病是带着东西来的,作为礼貌贺展眉又让小厨房料理了点心给她带走。
看着远沅和她那小丫鬟提着食盒欢快离去的背影,贺展眉两眼下头都发青,很难不怀疑这小丫头是故意的,真是悔不该抢她那夜明珠啊……
本以为送走了这尊小佛,这一天好歹算是安生了,可刚睡了没半个时辰,来思便推一推她:“夫人,春熹宫那位来了。”
贺展眉装没听见,翻了个身。她最近好不容易把伤口养好一点,可以翻身了,现在就只想舒舒服服睡觉。
“夫人。”来思又推了推她:“阖宫里的人都见了,冯昭仪是除了您位份最高的,不见不合适。”
贺展眉过身来瞪她:“最后一个?”
来思点点头:“最后一个。再来,奴婢就说……”
“就说我死了得了。”贺展眉不情不愿爬起来,给自己腰后面垫个枕头,倚着墙坐起来:“让她进来吧。”
冯昭仪施施然走进来,看见床榻上的贺展眉素衣披发,眼袋乌青,不由惊讶,捂了捂嘴:“夫人您这是怎么了?伤得这般严重吗?”
“倒也没……”
“这可怎么好,正值盛年的,伤筋动骨一百天,要好好将养啊。”
“我知道的,我正……”
“您这般病容,我们这些做姐妹的多担心啊,您一定要好好保重啊。”
“好,谢谢,但你什么时候和我是……”
“所以我特地从母国请了一位神医,来给您把脉看看。”
“啊?”
“杨大夫!进来吧!”
贺展眉眼看着一位老者提着药箱走进来,她虽然搞不清楚冯昭仪有什么目的,但以她双鸾殿目前这个医疗水平,白了翁加上她,就这个中西医结合团队,整个天朔也找不出第二个来了,而且她这都快好了,实在用不上这位老者。
贺展眉还在犹疑怎么把人打发走,老者便下跪行了礼:“拜见夫人,区区这厢有礼了。”
老者确实是很老了,白须花发,下跪这个动作都颇用了一点时间。
贺展眉生出不忍,那行吧,来都来了,不就把个脉吗,把吧。
虽说退了一步,但贺展眉还是不放心对她态度如此反常的冯昭仪:“先说好,我不喝药。”
冯昭仪点头如捣蒜,嘱咐老杨:“杨大夫,夫人怕苦,能不开药尽量别开哈。”
杨大夫点点头,起身弓着腰走到榻前,来思给他添了张椅子,他坐下来,用手帕垫在贺展眉手腕上,认真把起脉来。
这一把不打紧,把了整整一盏茶时间,老头一会儿皱眉头,一会儿摇头,一会儿叹气,一会儿摸胡子。
要不是贺展眉对她自己和白了翁的专业实力有点信心,她说不定就从这大夫脸上判断自己是个绝症了。
冯昭仪似乎很是担心:“如何?大夫?”
老者面色凝重把手收回来,问贺展眉:“区区冒昧,敢问夫人,月信可准?”
贺展眉想了想:“最近三个月挺准。”
贺展眉没说谎,她从穿越过来之后作息规律,除了刺杀这事儿来得突然,其他也没什么特别烦心的,月信自然是准的。至于穿越前确实是不太准,那也没办法,月信要是准了就证明她临床工作不努力。
“你看!也就是说之前不准。”杨大夫抓住了重点。
贺展眉虽然觉得哪里不对,但也无从反驳:“您这样说,倒也没错。但我目前的身体状况跟月信的关系很大吗?”
老者郑重答道:“月信跟女子息息相关,自然重要。恕老夫直言,夫人近几年来,宫寒体弱,常有忧思,大大影响了您的身体。按理说应当服一阵子汤药好生调理,但您又不愿如此。”
冯昭仪闻言,着急的神色更浓几分:“那大夫可有其他办法?”
老者叹息:“既如此,只能这样了。倒也简单,就是这段时间,先不要行房事。否则将来生育艰难啊。”
……
沉默了家人们,在场的都沉默了。
冯昭仪面露震惊,来思满头问号,贺展眉觉得自己额头的血管又充盈起来。
贺展眉太难过了,她居然牺牲了宝贵的午睡时间,听冯昭仪带着个江湖郎中跟她扯这种犊子。
“夫人您听到了吗?”冯昭仪甚至哽咽了:“虽说委屈了您,但关乎皇家血脉还有您自己的身体,您可一定要听大夫的啊。”
老杨装模作样写了个医案,交给了来思,起身准备退下,只是退到门口的时候显露出踟蹰,明显是等着要赏赐。
贺展眉摆了摆手,让来思给他点银子,权当遇上碰瓷的了。
贺展眉见冯昭仪一脸“难过”,实在是觉得有必要跟这位宫斗爱好者把事情说清楚:“冯昭仪啊,你以后对我有这种想法,直说就好了,还大老远请个大夫,花了不少钱吧,浪费!”
冯昭仪恼了:“您这是什么意思?我关心您,难道成了错处?”
“陛下都不在宫里,我跟谁行房?就算我找着人选了,那人他敢吗?是脖子太痒不砍不舒服?还是家里人太多粮食不够吃,得弄死几个?”
贺展眉理直气壮且口无遮拦,冯昭仪倒是软下来,喃喃道:“陛下很快就回来了……但是大夫说的……说的是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行……”
贺展眉看她良久,气消了大半。
冯昭仪虽然骄纵,但并不恶毒,能想到的抢男人的法子,也不过就是用这等幼稚的手段阻止房事,比那些投毒暗杀的要善良得多。
所以贺展眉愿意同她好好谈一谈。
“你爱他吗?”
贺展眉这一问,让冯昭仪愣了半晌。
许久之后,她答:“爱。”
“爱他什么?”贺展眉继续问。
“他……丰神如玉,温柔谦和,志存高远。”
贺展眉点了点头:“说得不错。”
贺展眉的这句话,不知为何激怒了冯昭仪:“你不懂!你只知他有这些好处,却不知他想要什么。”
“他想要什么?”
“他想要做一个好国君!她想要天朔的子民平平安安!整个后宫里,只有我能帮他!我是陈国的嫡长公主,父皇最疼我。我会陪在陛下身边,同他生儿育女,让陈国成为他的倚仗,帮他实现他的理想!”
贺展眉望着说到激动处,已经眼含热泪的冯昭仪,心中生出悲凉,她自认是个十分天真的人,可没想到,这后宫里,竟有人比她还要天真。
贺展眉心有悲悯地笑了笑。
“你笑什么?”
贺展眉坦言:“我在想,我或许没有你爱他。我更爱自己,也更爱自由。”
“所以呢?你认输?”
贺展眉这次是真的笑了:“不。”
“你!你耍我!”
贺展眉心想,我要是认输了,你这个臆想症基本就没救了,将来的下场指不定多惨,好歹相识一场,医者仁心啊。
于是她看着冯昭仪,温声说道:“喜不喜欢他另说,但我真的喜欢赢。”
冯昭仪带着满身戾气离开的时候,和白了翁擦肩而过。
贺展眉这才注意到,白了翁靠着殿门门框,饶有兴味,似乎已经看戏许久。
贺展眉白了他一眼,躺下就准备睡觉。
白了翁也不管她是不是真要睡觉,径直朝她走过去,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医案:“这冯昭仪还挺聪明,找了个陈国郎中,这要是天朔大夫,就他这张墨宝,换二三十年包吃包住的大牢是没什么问题。”
贺展眉转过身去,不理会他。
白了翁笑笑:“方才我来的时候,信鸽刚好落在你院子里,想必是北境来信了。要不要起来看看?”
“不看!睡觉!”
“真不看?”
“不看!”
“那行,我帮你看。”白了翁煞有介事的打开信笺,口中时不时发出“嗯……哦……这样啊……”的声音。
贺展眉还是对着墙侧躺着,嘴巴却有些不听使唤:“他……他说什么了?”
“他说他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