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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金烬暗,石榴红 ...

  •   “贝西?!你在做什么?!快点让列车停下来!”

      当普罗修特的怒音穿透风的呼号来到贝西的耳边的时候,绿发青年尚还觉得头脑钝痛,整个世界都在他眼前下着黑色的雪。

      透过黑雪,他看清了被打开的车厢,看清了密密麻麻不知所谓的仪表键盘。外面的风景变幻过于迅速,死亡的意味过于汹涌,一瞬间便冲醒了他原本昏昏沉沉的大脑。

      「Aniki现在处于危险之中。」

      这是他心中所鸣啸出的第一声警告。

      贝西几乎是用了滚的动作攀附到驾驶台旁的,但是......

      “大哥!我不知道该怎么让列车停下来啊——现在已经来不及去喊伊芙过来停车了吧!”

      “哈......的确......”

      眼见着硬度极高的铁架离车外悬垂着的二人越来越近,死神已然将祂的镰刀高举,贝西不顾一切地将鱼线掷出车窗之外。

      鱼钩贯穿了普罗修特的手掌,带着救赎的意味,将二人从飘荡的状态拉得贴近车身。

      “虽然我没看见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真的好险啊,差一点点就没有钓到大哥了。”晶莹的汗珠自贝西的绿色鬓发中渗出,青年眼前仍有黑雪眩晕,但双手坚定:

      “这下子,我绝对不能再放开吊钩了!”

      车内人紧张后怕,车外真正在搏命的人心情也不遑多让:

      “贝、贝西,干得好!倒还真是聪明,能想到用这样的招数救我一命......”

      尽管并不清楚贝西是否能够听得见,普罗修特还是下意识地给出了赞扬——为他的迅捷也为彼此的荣光。

      他的手掌慢慢摩挲过车厢外表冰冷的铁皮,眼神由最初的怔然不知道落在哪里转变为狠戾,沉降到现在抓住他小腿的那个男人身上:

      “呼——布加拉提,说真的,你刚刚采取的行动,真的让我以为自己也要完蛋了呢......我收回刚刚说你【没资格当干部】的这句话——我太失礼了......“

      “你是个能很平等地决定事情优先顺序的男人——包括【自己的生命】在内,那个家伙选择将女儿交由你来保护,真的是个很正确的选择,你让我不得不去佩服。”

      “但,即便如此,你那喊着‘伊芙’‘伊芙’的语调还是让人相当不爽啊——她可不是你的部下。”

      ——————————

      我遵循着普罗修特所制定的规划,在与他们相反的方向检查着车厢。昆廷则一直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侧,扮演着忠心耿耿却腿脚不太便捷的角色。

      不论是从攻击范围还是影响效力方面去看,「壮烈成仁」的能力都不是一般的可怕。

      我和昆廷所行经的车厢,大部分的人都已经昏死在自己的座位上。除却寥寥呻吟与风声过耳,剩下的便是浓稠到压抑的沉寂。

      高温?温度高一点没什么不好的,就像星星正是以几亿度的热量在那里燃烧、发光发热。会有人觉得它们这种直到将自己燃尽才能结束的光辉痛苦么?

      沉寂?安静一点也没什么不好的,庞大、孕育一团焦糊黑暗的海就是如此安静的,波涛掩盖生死,即便灵魂变得稀薄也只会让人感知到平和。

      思维无限发散,我所思所察的触须已然探知到根本无关轻重的地方。但在检索至第二节车厢与第三节车厢交界处的时候,昆廷打破了压抑的沉默,将我从魂游天外的状态拉回:

      “会长,我能询问您一件事吗?”

      昆廷在经过一个已经昏迷过去的年轻父亲的时候,细心地将他因痛苦而嵌入自己孩子皮肉的手移开。他做这件事说这句话的时候背对着我,以至于我看不清他的神色。

      “......你说。”

      “您现在、当然,没有任何不尊敬的意思,我只是想确认一下自己的猜测,您现在是在逃避吗?”

      逃避。

      这往往是对一些残忍东西的欲盖弥彰。即便我将其声称为“面对棘手问题的精明绕行决策”,也改变不了懦弱与退却的本质。

      “逃避?昆廷,你觉得我在逃避着些什么呢?”

      疲惫,茫然,还有......无力解释。我觉得有血腥味在喉间泛起,可我只能将疼痛和狰狞囫囵咽下。

      “我的猜测是,您在逃避矛盾。”

      显然,黑发青年并没有就此止住话头的意思。

      他的情绪比我想象的还要激烈:

      “您在逃避自己阵营与道义之间的冲突,您在逃避友人与队友之间的战斗——因为您无法抉择,所以这成为矛盾。”

      昆廷回头看我,少年清冷的面孔带着我读不懂的偏执,甚至还带着几分扭曲,那可是他上课研究图坦卡蒙诅咒时都未曾流露出来的神色。

      “不。”

      我叹了口气,对他的话语进行矫正,但也在某种程度上承认了我的逃避:“不只是队友,可以是......更深、更复杂的关系。”

      “那么,作为【红黑会】的智囊,昆廷,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呢?”

      鞋尖一下一下蹭着车厢的地板,伴着心脏钝痛的敲击,发出声响。昆廷感知到自己正在被那片金色眸光沉静地注视着,这份注视给了他前所未有的满足。

      被信任着,被依赖着,乃至于拥有了点燃这片金色的契机。

      他缓缓开口:

      “我的建议是,不做选择,全数拿下。”

      “您有足够的情感筹码,而【红黑会】也终将会有相应的承载能力。既然已经打算做此间新域的罗马大帝,那我不觉得您有任何退却的理由。”

      “您在学习之余看证券分析的时候、在练习枪击的同时背金融术语的时候,难道没有想过今日的局面吗?即便没有他们彼此的对立,当【红黑会】成长起来的时候,也必定会因为利益而与他们有所冲突。”

      “作为您的谋士、同时也作为您的同伴,我希望您能是那个掌控局面的人。”

      在他被那个名叫“普罗修特”的男人替身能力限制住的时候,他就觉得有些能力无处施展的憋屈。

      不甘心就那样站在同龄少女的背后,不甘心只能沉默地看着自她手心所汹涌流出的血液。他希望自家会长披甲挂帅在前冲锋的时候,他能够为之高高扬起战旗,成为助力。

      我算是明白这小子的想法了。

      明明平日里看上去是那样温吞的性格,虽然话语刻薄但做事向来平和周到。没想到,如黑绵羊一样的外表下面,潜藏着这样大的野心——而这野心也正在被他移植到我的心中。

      或者说,我一直也有着这样的想法。

      思想的广域赋予我灵魂之自由,但若想生活的脚步、乃至身边人都得享这一切,果然还是少不了经济拓张与武力征服啊。

      “你说的对,好吧,那现在就采取行动——嗯——不管怎么说果然还是先要去大哥和布加拉提之间拉架才对吧。”

      我抿起唇,调转了脚步的方向,可倏忽之间,好像有什么黑影从我耳边闪过。

      “昆廷,我刚刚好像看见,有什么在窗户外面炸裂开来了?”

      我伸手揉了揉眼睛,浸润了餐巾的鲜血顺势也糊在了脸上,暗红的一片沾湿眼睫也侵占视野,将豪阔的窗外风景变得模糊。

      “您没看错。”

      青年闻言,漆黑眼眸朝自己身后瞥去,手指还在不停地清点着杯中所剩无几的冰块。它们正马不停蹄地向水奔去,正如生命从刚开始计时就一直奔赴死亡一样。

      “但更为准确地遣词造句的话,伊芙,不是‘炸裂’,而是‘断裂’。”

      “人体老化,水分也会随之流失的——这一点从您现在皮肤的紧绷和干燥不难看出。更长时间受您同伴替身效力影响的话,死后身体变得有如干枯树枝也很正常吧。”

      疾驰的风,滚滚向后的辐辏,撞上列车旁电线杆而断裂成两截的尸体。

      我扒住车窗、探身向外看的时候,正好看见隐没在铁轨草丛旁、已然化作一个小蓝点的生命遗留。

      而就在十几分钟之前,我曾抬脚从他身边经过。生命这样的轻而脆弱,甚至都没能如昆廷所言,像干枯树枝一样发出声响。

      随后,我看见了更为惊骇的一幕。只肖一眼,就令我如坠冰窖,遍体生寒——那两个被我提及要去将他们拉开的家伙,此刻正悬坠于车厢之外,进行着搏命的战斗。

      要不要这么迅速?!!我只是和昆廷在这样短的时间里说了两句话而已,你们怎么就跑到车厢外边去了啊?

      贝西呢?贝西在干什么啊——哦,他在用鱼线拉住大哥。

      我几乎是用冲刺的跑向车头驾驶室所在的车厢,风灌入耳中,声响巨大,却比不上心脏惶恐的跳动与......枪击声。

      是的,枪击,一枚子弹从身后射来,擦着我的脸侧而过。

      我扭头回望,看见那个因“是布加拉提的队友”而被我放过一马的家伙此时一副满血复活的模样,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着我:

      “停步,小姐,如果你不打算就此丧命的话。”

      真是该死。

      让我想想,在最初我打偏了那三枪的时候心里说的是什么来着——“但我选择为此承担”,可是......开什么玩笑?

      我的意思是,我可以承担普罗修特对于我上班摸鱼未能做到心狠手辣的斥责与怒火,但这不代表我能承担像这样宝贵的时间损耗。

      尤其是,这种损耗关乎到普罗修特和布加拉提的性命。

      他不能阻止我。

      死亡,你岂能阻止令普罗修特回到光中。

      回到壮丽的光中。

      我眉眼低垂,露出故作惊疑的神情,在米斯达的枪口威胁下,将双手摩挲过大衣侧,缓缓抬高,直到举到头顶。

      “我当然不打算因此丧命……说实话,争取到特里休也并非是我的任务。”

      米斯达显然不为我的话语所动,双臂未曾有一分一毫的移动,目光聚焦于我的双手,生怕我从大衣口袋中掏出枪同他对狙一样。

      我可打不过他。

      但,双手的移动恰可遮掩住双脚略微往左侧的偏移——那里躺着在米斯达出现时候就卧倒装死的昆廷。

      我状似悲伤而忧愁地垂下双眸,同昆廷漆黑的双眼对上视线:

      “至于更多的,我猜测你想要获得到的信息,你可以直接去询问布加拉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和他之间,也算是生死之交了……相信我,你现在此刻对我扣下扳机,一定会后悔的。”

      “而且,比起对付我,现在更重要的难道不是窗外的那两个人吗?”

      不得不说,布加拉提的名字,还真是好用啊。

      仅仅是提了几遍,就能让对面的米斯达产生犹豫,以至于连眼神都出现了几秒飘忽。这几秒的疏漏虽不足以我完成反杀,但……已经足够了。

      我对昆廷比出“驾驶室”口型的时候,行动便开始了。

      【Bid us sigh on from day to day.让我们日复一日地叹息。】

      我不相信什么“七步以内腿快七步以外枪快”之类的言论,但我坚定认为不称着敌人发呆的时候发起近攻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一道腿鞭扫过,我首先攻击的就是米斯达的手腕。

      一脚踹飞枪减灭他大部分的攻击力,另外一脚紧跟着横扫向头部,给他带来一定程度上的眩晕。在此情况下,昆廷便有足够余裕去施展能力,让我来到首节车厢。

      【And wish and wish the soul away.总希望、希望我们的灵魂飘去。】

      赶到的时刻非常凑巧,恰好令我在借助昆廷替身余力提升速度纵身飞跃出窗口的同时,听见普罗修特的那一句“她可不是你的部下”。

      我的内心在那一刻被什么古怪的情绪迅速填充盈满,有了更多的动力促使我拼尽全力伸手去抓——

      是空。

      【Till touth and genial years are flown. 直到青春和韶华流逝。】

      指尖好像擦到了什么东西,又好像仅仅只是触碰到了流动的风,并没有接触到实体。一种巨大的失重感与恐慌油然而生。

      而很明显的,普罗修特与布加拉提之间又发生了一次我看得不大明显的交锋。

      【And all the life of life is gone.所有生命中的活力消逝。】

      再接着,便是手中的温热与左半边身体传来的巨大疼痛。

      偏头去看,是普罗修特的金发和糜烂的夕阳。

      有点遗憾。

      ——————————

      昆廷感受到自己的老化状态得到缓解、从车窗探出头向外观察战况时,得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那是一截血一样浓烈的断霞。

      从远方的橙红到焰色再到烬紫,而他的老板于车轴附近,躺在血色、不、暮色里。

      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不断涌出。金烬暗,石榴红。

      晦褪的烬日断了虚火,黄昏在明暗交界地燃烧,吞没地平线,吞没了一切,乃至他竟然喉头喑哑,发不出半点声来。

      ①伊芙躺在血泊里的“金烬暗,石榴红”,出自李商隐“曾是寂寥金烬暗,断无消息石榴红。”没有特殊文学意味,只是觉得颜色很符合伊芙晨光陨落的状态便拿来用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金烬暗,石榴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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