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纷飞时》迟暮年

3、第三章

　　紧闭的朱门很快被打开，门房应是被管县主交代过了，敲门声一响，他便从里面打开了门。

　　“几位可是东极来的仙者？”门房声音苍老，看起来已过耳顺之年。

　　项忆凉上前，礼貌开口：“老人家，我们几人正是东极来的，受你家县主之托前来降妖的。”

　　门房立刻把他们让了进去，苍老地声音有些激动：“快请进快请进，你们来了，我们也就安心多了。”

　　秦如雪和项忆凉率先走了进去，柳絮扯着赵安之的袖子也踏进了县主府的大门。

　　县主管航经下人通报，此时已经亲自来迎接他们几个了，却在看到柳絮时愣了一下，在心里感慨御玄宗的厉害，年纪这么小的都已经能出岛降妖了，真是了不得。

　　管航抬手行了一礼：“现在天色已晚，我让下人先给几位仙者收拾几间客房，一切事宜等明日再议。”

　　项忆凉颔首点头：“如此也好，那就麻烦管县主了。”

　　管航却连连摆手：“不麻烦不麻烦，是我麻烦仙者们才是。”

　　项忆凉再次颔首：“哪里，管县主客气了，降妖伏魔是我们御玄宗的职责。”

　　管县主也再次摆手：“仙者真是太谦虚了。”
　　… … … …

　　柳絮在心里细细咀嚼他们的谈话，觉得两人这样地客套实属没有必要，县主请他们前来捉妖，然后给他们安排住宿难道不是应该的？为什么还要这样麻烦来麻烦去的？

　　赵安之听到她的叹息声，屈膝蹲下问：“怎么？”

　　柳絮皱皱鼻子，低声吐槽：“做人真难，明明可以一句话就解决的事情，他们为什么要在这里说上半天呢？”

　　赵安之沉思了一会儿，低声给她解释：“这就是人之常情，就好比两个人见了面，其中一个人问吃了吗？另一个人回吃了。然后之前的那个人就会问要不要来我家再吃点？另一个人接着回谢谢不用了。你看这就是很没有必要的客套，但人们却乐此不疲，每次在饭点碰见熟人都会你来我往的问候上这么一段。”

　　柳絮被他这一大段话绕的有点晕，满脑袋都是吃了吗吃了。

　　赵安之见她苦恼的直挠后脑勺，忍笑挠挠她的下巴，“你也别纠结那么多，等你以后接触的人多了，自然就会明白这些话的含义。”

　　柳絮也抬手挠挠赵安之的下巴，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这个… …是… … ”赵安之也就是随手的一个动作，此刻被追问，他还真有点不知从何解释了，纠结半天，他眼神一亮，开口胡诌：“这个是表示对人友好的意思。”

　　“真的？”柳絮眨了两下眼睛，脸上浮现惊喜，那自己学会这个动作岂不就是和人活的一样了。

　　赵安之艰难点头：“不过，你不可以随意对别人做这个动作。”
　　柳絮笑容瞬间消失了：“为什么？”

　　“因为… … ”赵安之脑子飞快转着，很快就想到了能搪塞的理由：“因为，这个动作只有我们掌门弟子懂。其他人修行不够，还不懂这些。”

　　柳絮恍然大悟，看来做人要学的东西还真多。

　　那边，项忆凉终于和管县主客套完了，开口喊赵安之他们。

　　赵安之牵着柳絮，跟在他们身后，经过垂花门，他们四人被仆役带到了北苑，北苑共有四间房，都已提前收拾妥当。

　　房间共分为东西四间，四人站在庭院里目送仆役离开。

　　刚才忙着和管县主客套的项忆凉这才发现柳絮还在，于是问：“老四，你怎么不把人孩子送回家？跟着我们多危险！”

　　秦如雪立刻跟风附和：“就是，也不怕她父母着急。”

　　赵安之简单解释：“她并无父母，等我们这次完成了任务，回去的时候就把她带上吧。”

　　“你可有考虑过后果？”项忆凉蹙眉，这件事可大可小，贸然带外人回去，师父不追究还好，若是不同意她入岛，追究起责任来，他们三人都是要受罚的。

　　赵安之垂眸看了柳絮一眼，无所谓道：“到时再问师父意见也不迟。”

　　项忆凉不再坚持什么，反正师父最疼赵安之，只要不是弥天大错，师父都不会深究他的责任。

　　秦如雪扬了扬凌厉的眼角，撇撇嘴冷哼：“反正掌门师祖最喜欢你了，就算你带个妖怪回去，说不定他老人家也会夸你有远见。”

　　柳絮扯扯秦如雪的袖子，仰头望着她。问：“掌门为什么最喜欢赵安之？”

　　“我又怎么会知道掌门的心思！”秦如雪用力扯回袖子，抬脚走向最西边的房间。

　　对于秦如雪的任性，项忆凉只是摇摇头，抬步走向最东边的房间。

　　柳絮仰头看向赵安之，不明白他们本是同门，为何突然就开始阴阳怪气起来了。

　　赵安之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因为被掌门偏爱，宗中很多弟子时常因为嫉妒而看他不顺眼。

　　柳絮对于他的平静十分不解，就连她都听得出来秦如雪语气里的不善是针对赵安之的，可为何自己在他脸上没有看到任何恼怒地情绪？

　　赵安之指向秦如雪隔壁那间房：“今晚你就在那间房住下，对于你说的关于慈航真人的指引，等了结此事后，我会带你回御玄宗，师父自会定夺此事。”说着他便抬脚走向了项忆凉隔壁那间房。

　　柳絮之前也在他们的谈话中知道了他们是御玄宗的弟子，她想或许诸天神佛真的看得见她的虔诚，不然也不会那么巧合，她的恩人竟然来自她所要寻找的地方。

　　很快他们三人房间里都亮起了烛火，柳絮也抬步走向属于自己的那间房，她还从未使用过烛火，在华山顶时，有月亮和星子的照耀，她根本不需要借助任何照明的灯火。可既然要融入人族，那就应该从琐碎的事情开始。

　　柳絮进入房间后，打开《六界万年录》寻找夜晚照明的工具，上面推荐她用雁足油灯，或者蜡烛。

　　她在屋里巡视一圈，发现木桌上正放着一盏雁足灯，她弯了弯眼睛，抬手施法点亮了油灯。

　　柳絮施术法把《六界万年录》映照在房间里的每一件物品上，查看它们的作用以及名字。

　　有着五个扇面写着诗词的叫做屏风，是放在床铺前阻挡隔绝隐私用的。放油灯的是桌子，可以用来放茶具器皿。靠墙那个宽而长的叫做床，上面放着的是被褥，还有床头那个方方长长的东西叫枕头，这些是人用来睡觉的物品… …

　　柳絮把所有物品查看完毕后，坐在床边愣神了片刻，再次感叹做人的不易。她一心想要回归的仙界，不知道是不是也如同这人界一样繁琐复杂。

　　漆黑的夜晚，万籁寂静。
　　柳絮躺在床上缩成小小一团，很快便沉沉睡去。

　　长夜漫漫，她做了一个梦，梦里是战火纷飞的修罗场，有三个种族正在厮杀着，原本祥和的仙境，现在只有战火四起，一副破败景象。

　　“小心… … ”她还来不及提醒身着白色战袍的那个将士，他就已经被一个身着朱红色战袍的将军给砍了个灰飞烟灭。

　　紧接着又来一位着白色战袍的将士和那朱红色战袍的将军厮杀起来，不消片刻也是灰飞烟灭的下场… …

　　‘砰砰砰’一阵敲门声响起，柳絮被惊醒，她抬手捻诀为自己幻化了一身浅紫色的衣裳，便跑向门口去开门了。

　　门口站着赵安之，他已经换下了昨日的那身道袍鹤氅，今日的他只着了一身青蓝色的对襟袍子，腰间束着一条灰白色的鞶革。

　　赵安之垂眸看她，见她眼神飘忽，于是问：“没睡好？”

　　柳絮想起了梦里的战火纷飞，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如果当初自己在仙界就已经修炼成人，会不会也在那场大战中被红袍将军给砍个灰飞烟灭？一时之间，她都不知道是不是该感谢自己当初的懒惰了。

　　柳絮甩甩脑袋，甩走那些思绪，仰头看向赵安之：“挺好的。”

　　东西两头的房间这时也打开了门，项忆凉和秦如雪前后走出房间，两人今日也未穿昨日的那身鹤氅，想是为了掩妖耳目吧。

　　项忆凉笑容和煦看向赵安之：“难得你今日没有睡懒觉。”

　　赵安之眸色微动，扭头看向别处。他本也不算懒，可大概是宗中其他弟子都太勤快了，对比之下，他就成了整个御玄宗里最懒的弟子。

　　师父倒也没有因此怪过他，只是语重心长地说过一句：你本天资聪颖，奈何勤奋不足。

　　赵安之曾读过一些六界史书，知道人族的寿命是最短暂的，每个人都逃不过轮回之苦。几十年的短暂光阴，有的精彩有的平庸，但死后魂魄都要飘到鬼界去的，奈何桥头一碗孟婆汤下肚，不论此前活的精彩亦或平庸，一切都会毫无意义，都会重新归零，进入轮回道再世为人。

　　后来有人从道法中悟出了修仙的法门，久而久之，此事传扬开去，于是后来便有了各大修仙门派。

　　数百年的传承，人界的各大修仙门派竟也是一派繁荣景象。

　　人人都想得道成仙，逃脱世俗的桎梏，逃脱轮回之苦。可很多人却不知就算成了仙，若是肉身被毁，魂魄依然要入鬼界入轮回的。

　　赵安之并不觉得轮回是受苦，能经历不同的人生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每个选择修仙的人都幻想过有朝一日能够飞升成仙，所以都格外的努力，唯有他懒懒散散，对于未来的未知不强求。他也不是不努力，只是数百年来能真正飞升成仙的人寥寥可数，就连曾来自仙界法力高深的师父都还老老实实地待在人界，他又怎敢奢望！

　　秦如雪对着红灿灿的朝阳伸了一个懒腰，走到柳絮身边，弯腰仔细瞅了瞅她的眉心，惊奇的开口：“你眉心这白色柳絮胎记真好看，昨日夜晚天色昏暗，我倒是没有发现，今日一瞧着实很特别。”

　　柳絮抬手摸了一下平滑的眉心，脆生生地说了一句：“谢谢夸奖。”《六界万年录》人族篇里曾介绍说和人族相处，面对他们的夸奖要道谢。

　　秦如雪眉梢一挑，朱唇微扬：“你倒是个不谦虚的小丫头。”

　　柳絮没听出她话里的好坏，在心里思量了一下，正要开口，院门口有仆役走了进来，对他们四人行了一礼：“我家大人请几位仙者去前厅用早膳。”

　　项忆凉点头道谢：“劳烦这位小哥你跑这一趟了，麻烦通报你家大人我们稍后便去。”

　　仆役再次行了一礼：“不劳烦不劳烦，能为几位仙者效劳是我的荣幸。”
　　… … … … …

　　又来了又来了，这项忆凉又要开始他的人族客套哲学了，柳絮垂下脑袋无趣的理了理自己袖口的绑带，再次在心里感叹项忆凉的世故，论做人的礼数他若是认第二，估计没人敢认第一。

　　赵安之无意低头看到柳絮这生无可恋的模样，抬手揪了揪她头顶的小花苞，示意她跟自己走。走时还不忘跟后面仍在喋喋不休客套的两人说上一句：“老三，别说那些没用的了，小孩子都饿了。”

　　柳絮不悦纠正他：“我不是小孩子，若是真论证起来，你的年龄才算是小孩子。”

　　赵安之眉梢一扬，抬手拍拍她的脑袋，并未再继续这个话题。

　　前厅，管航已经让仆役摆好了白粥小菜，还有各色糕点。

　　柳絮本不需要吃人族这些东西的，她只需每日晨间喝些露水即可，晨间露水是最为纯净的，也能有助于她的修行。

　　赵安之和柳絮经过一颗梨花树下时，柳絮抬手施术法取了一些花瓣上的晨露装在随身携带的瓷瓶中，她还从未喝过梨花上的露水呢！闻着这清新的花香，想必味道也应该不错。

　　在她还未修炼成人时，每日早晨她的柳叶上都会挂满露珠，她也是后来才发现华山的露水是有灵气的，对修行很有帮助，只是不知这县主府梨花树上的露水是否对修行有益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