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酒》济自深涉

4、第 4 章

　　那是她前半生看过最美好的事物，就像一缕光照进她的世界，原来这世界还有如此明亮的颜色，还有如此美好的人。

　　也是那天，她第一次见到陈明谌。

　　当时的陈明谌还很年轻，他蹲下身和小女孩平视，柔声哄道：“小夷试试这个。”

　　“爸爸，我害怕……”小女孩抱紧小熊，带着哭声说道。

　　“小夷别怕，这个跟以前做的一样，小夷跟以前一样就好了。”

　　“我想妈妈……”

　　“小夷要是告诉妈妈，爸爸也会让妈妈跟小夷一样来这里的。”陈明谌温柔的笑着说道。

　　小女孩抱着小熊，泪水哗哗的流下来，用力咬紧牙关不敢哭出声来。

　　“小夷是个好孩子，小夷也和爸爸一样爱妈妈，小夷要保护妈妈对不对？”

　　小女孩僵在原地，泪眼流的越发汹涌。

　　“快去吧，一会儿就好了，爸爸爱小夷。”

　　陈明谌将小女孩推给身旁的男人，那个手里不知道沾了多少条人命的男人。

　　不知道为什么，她胸口闷得难受，像一把刀扎进她的胸口还是使劲搅，说不出来的痛。

　　小女孩被男人带走，带进了她们平时喂刀的那间房。

　　自此以后，她总能在地牢看见她。女孩还是每天穿着颜色不一样的漂亮裙子，但她眼里的光彩慢慢没了，身体也变得越发孱弱。

　　每次排队喂刀，要是能排在女孩后面，她总会莫名的高兴。

　　女孩每次喂完刀都要靠着墙站一会儿才能站稳，她知道那是被短刀控制的前兆，前面好多小孩就那样慢慢没了。

　　果然，有一天女孩喂完刀后靠着墙休息，她仰头靠在墙上，双手紧紧的握住裙摆，眉头紧皱，脸色发白，大颗大颗的冷汗冒出来，然后她的身体开始慢慢下滑，最终瘫倒在地上，再也没有起来过。

　　但她和其他人不同，她没有被人像杂草一样的扔出去。那个第一次和她一起来的男人被人喊了过来。

　　他看着她的尸体淡淡说了句：“真没用。找找有没有长相、身量相似的女孩送过去顶着，别让夫人发现了。”

　　她们这群人在小女孩死后第一次洗澡。

　　她第一次见到那么多水，然后她就被人带过去换上了第一次见女孩那天女孩曾经穿过的一模一样的浅蓝色连衣裙。

　　那个伪shan的男人蹲下来与她平视，细细打量她的脸，对旁边的女人说道：“就她了，好好教教，再编个由头别让夫人察觉了。”

　　她还是每天去喂刀，但和以前不一样的是，她开始每天穿着那条浅蓝色连衣裙，每天有人教她说话，教她怎么坐着吃饭，怎么用厕所小便……

　　她想那个小女孩以前就过着这样的生活吧，她开始慢慢取代女孩的一切……

　　在她第一次完整说出第一个长句子后，她被人带出了地牢。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太阳，明亮的太阳，光明的太阳，不是透过地牢狭小的窗户透过来的稀疏太阳，是明晃晃刺眼的太阳，眩目得让她ren不住抬手挡住自己的眼睛。

　　“快走！”

　　身后的男人推了她一把，她踉跄了几步才勉强站稳。

　　但她也丝毫不在意，太阳真是美啊！

　　那天她第一次见凌矣。

　　凌矣穿着条浅蓝色长裙，站在红色的玫瑰花丛旁的木门前抱着肩一脸激动的看着她，眼睛里隐隐有泪花。

　　陈明谌站在凌矣身旁，亲昵的搂着她，说道：“别担心，小夷这不是出院回来了吗！医生说小夷因为车祸大脑受损，行为表现和以前会有差别，我们要多费心思好好照顾。”

　　凌矣含泪点点头，冲上前紧紧抱住她。

　　那是她那么大第一次被人拥抱，那么温暖，那么踏实。这就应该是那个女孩的妈妈吧。

　　“小夷……”

　　女人哭着抬起头，突然欣喜疼惜的眼神瞬间变成震惊……

　　她看见女人眼底的惊恐，女人转过头惊慌失措的看向男人：“小夷……这不是……”

　　“矣儿怎么了？头又痛了？”陈明谌快步上前，挡在她前面将女人扶起，对站在一旁的男仆从说道：“夫人又头痛了，把陈植大夫喊过来。”

　　那天之后，她就住进了陈家，有了名字“夷”。

　　她私下查过字典，“夷”指平安的意思，可惜那个寄托母亲平安意愿的女孩早已经不在……

　　雪糕吃完，凌夷站起身来。

　　白日里洗的床单被罩被夜风吹得鼓起，昏黄的路灯照在道路旁的香樟树上，叶子映出金黄的流光。

　　凌夷回屋加了件衣服，跨上阳台的栏杆，最后再回头看了眼住了许久的小屋，飞身跃入浓浓夜色之中……

　　回到陈家大宅已是三天之后。

　　看着远处熟悉的宅邸，凌夷心中一阵厌恶。

　　“怨恨吗？想不想杀了他们所有人？”

　　黑影冒出来用甜美的声音引诱道：“第一次遇到你就感受到你心底的愤怒与憎恶，把身体给我吧，我帮你杀了他们所有人，杀了他们你就解脱了！”

　　凌夷偏过头去不理她。

　　沿着院墙绕到一个隐蔽处，在外边蹲了半晌，见四周没有动静，凌夷迅速一跃而入，潜进陈家宅邸。

　　进入陈家，凌夷轻车熟路的去到以前凌矣的卧室。

　　陈明谌虚伪至极，对众人表现得爱妻情深，这次带凌矣回来肯定会让她住回从前的卧室。

　　果然，屋内有人。

　　凌夷心喜，凝神听屋内的动静，只有一个人的呼吸。

　　打开窗户，凌夷轻手轻脚的进入屋内。

　　“小夷回来了。”

　　一瞬间，屋内的灯全部打开，顿时一片雪亮。

　　凌夷被突然亮起来的灯光晃得睁不开眼，顿了一瞬视线恢复，看清楚陈明谌一个人西装笔挺的端坐在沙发上，一脸虚伪的笑。

　　“你这孩子，看见爸爸怎么不喊人？”陈明谌说道。

　　凌夷感到一阵恶心，这个恶心的男人演戏演了那么多年难道就不自己感到恶心吗？

　　“凌矣在哪？”凌夷问道。

　　“真是个没有礼貌的孩子。”陈明谌摇摇头，一脸虚伪的惋惜。

　　“矣儿就在那，你进屋这么久没看见吗？”

　　陈明谌指向一边。

　　凌夷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凌矣一动不动的闭目僵立在房间角落。

　　凌夷冲过去抱住凌矣，人早已浑身冰凉，没有脉搏、心跳和呼吸。

　　凌夷悲痛欲绝，冲陈明谌歇斯底里的大喊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她是我妻子，我爱她，能对她做什么？”陈明谌反问道。

　　看着陈明谌一切尽在掌握的伪shan笑容，凌夷恨不能冲上去将他的面皮撕碎。

　　“杀了他！他杀了凌矣，杀了他给凌矣报仇，杀了他！”刀灵蛊惑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汹涌的恨意席卷而来，凌夷双手握拳，指甲深深扎入掌心，剧烈的疼痛让脑子渐渐清楚了些。

　　“你真没意思！”娇俏甜美的声音在脑海抱怨道。

　　陈明谌好整以暇的看着凌夷，说道：“小夷乖，好好听话，我们一家三口还是像以前一样生活。”

　　“张夷已经死了。”凌夷脚下蓄力，声音宛如裹了一层寒霜，“十年前张夷就喂刀死了。”

　　“呵，”陈明谌嗤笑一声，说道：“乖，别闹别扭了。”

　　凌夷突然暴起朝陈明谌冲去，陈明谌轻蔑一笑，敬酒不吃吃罚酒，单手一撑飞身一脚踢向凌夷心口，凌夷被踹飞，“砰”的一声撞到墙上。

　　脑袋晕得厉害，浑身上下痛得厉害，凌夷靠着墙才勉强站稳。

　　脑海中娇俏的声音响起：“真没用，连刀都没出就被人踹出去！”

　　凌夷甩甩头，想要脑子清醒一点，伸手拔出短刀，刀柄上的尖刺刺破手掌，源源不断地鲜血流进刀身，原本黯淡的刀刃寒光闪过，显露出摄人的精光。

　　“好！好！好！”

　　陈明谌心花怒放：“短刀终于认主了！终于在我陈明谌手上认主了！哈哈哈！”

　　“杀了他！”甜腻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不肖她说她也会杀了他。

　　凌夷再次蓄力暴起，朝着陈明谌直冲过去。

　　陈明谌经验老道，立马收拢情绪，瞅准时机侧身避开凌夷全力一击，腾挪扭转反身一掌直劈凌夷背心……

　　“砰”的一声巨响，凌夷被击趴在地，身下的石质地砖龟裂开来。

　　“真是不听话！”

　　陈明谌咬牙说道，一脚蓄力踩在凌夷右肩之上，“咔嚓”一声，一踩到底。

　　凌夷疼的冷汗直冒，死死咬住牙关才没让自己痛呼出声，要她在陈明谌面前示弱，她宁愿死！

　　“黄毛丫头也敢在我面前挑衅！”陈明谌不屑道，“你能驯服短刀也是机缘，只要你听话，以后还是我的乖女儿。”

　　“滚！”凌夷怒骂道。

　　“真是不听话。”

　　陈明谌松开脚，转而踩在凌夷左肩之上，问道：“听话吗？”

　　“滚！”

　　“嘎吱”一声，剧痛来袭，凌夷终是没ren住仰头悲鸣：“啊——”

　　“真是太不听话了，跟你妈妈一样。乖，好好听话，以后我们一家三口继续像以前一样好好过日子。”

　　陈明谌心情大好，激动道：“短刀终于在我手上驯服了！哈哈哈哈！陈家数百年的梦想就要在我手上实现了！哈哈哈哈！”

　　“滚！”凌夷虚弱道。

　　“怎么还不听话。”

　　陈明谌假作惋惜道，一脚踩在凌夷背心，慢慢施力碾压，激得她吐出一口血来。

　　“真是没用！”甜腻的讽刺声在凌夷脑海中响起，“要不要我帮你杀掉他？”

　　“短刀喜欢你的血肉，就用你的血肉来养刀，日后再多生些儿女，子子孙孙无穷尽，让短刀世世代代都在我陈家的掌控之下！哈哈哈哈！”

　　“滚/滚！”

　　冰冷的女声和甜腻的女声同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