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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恒王殿下的生母月妃,入宫前,乃是京城第一美人,为一睹其芳颜,不知多少青年才俊挤破了脑袋,每逢其舞曲开演,为了争抢一张席位,多的是人在乐坊外大打出手。
      李烨的眉眼承了他母亲有八分,年纪尚小时便生地比女孩子还精致,长开了之后,更是龙章凤姿。
      伦理来讲,恒王殿下虚岁都快二十了,恒王妃早该定了下来,只是每逢有人提起此事,皇后便会沉了脸色——确切来讲,每逢有人提起这个自已故月妃那里过继来的“儿子”,皇后都没什么好脸色。
      至于皇帝,成天忙着炼仙丹,朝堂上的事都管地七零八落的,更遑论过问这些。

      李烨倒也乐得清闲,放一个不知底细的女人进府,他还得处处防备着,若是一不小心让她生下了孩子,那麻烦更多。
      一来二去的,恒王妃之位至今仍然空悬着,惹得京中上上下下的闺阁女儿无限遐想,想嫁入恒王府中的姑娘能贴着皇城,在墙根下站满一圈。

      可任凭这些少女们如何芳心萌动,一来,恒王殿下不是他们想见就能见的,二来,即便见着了,那可是皇子啊,不管心里如何小鹿乱撞,举止言谈也不敢乱了分毫。

      是以,面对像江小公子这般直白的……调戏,恒王殿下实属茫然,一时也愣在了原地,不知如何应对。

      江眠见他没反应,直接把指尖那点血往他唇上一抹,惨白的肤色衬着一抹鲜红,带出几分堪称妖娆的艳丽。
      江眠从把人捡回来就没见他脸上带过半分血色,这会儿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不得不说,长得确实挺勾人。

      江眠老神在在欣赏了一会儿,才收回手,起身道:“我的血能压制你身体里的毒,就是——”

      李烨被江眠直勾勾的眼神盯地有些发毛,见他起身,立马偏过头去移开了视线。
      此刻听江眠一解释,连自己都不曾察觉地松了口气,也没多想,下意识地抿了下嘴唇,舌尖舔过唇缝,尝出一抹咸腥。
      他这才回过神来,拧着眉抬起头,不等江眠把话说完,质问道:“从未听过人血能够治——唔!”

      李烨话也没说完,被体内突然传来的异样所打断。
      他猛地蜷起身子,一手撑在地上,一手捂住了嘴,像是刚吃下的是什么穿肠破肚的毒药。
      李烨说不上来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硬要形容的话,就像是被人敲了一闷棍,疼痛泛起来之前的那一阵窒息感。

      只不过从程度上来讲,他现在恐怕得是被人敲了几百闷棍。

      李烨眼前发黑,说不好是过了一瞬间还是小半个时辰,眼前再次恢复清明时,浑身都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他闭眼缓了一会儿,再抬起头时,猝不及防跟蹲在他跟前的江眠看了个对眼。

      江面托着腮帮子,一脸无辜,接着刚才被打断的话,道:“——就是可能会有点难受,你忍一忍。”
      李烨:……

      恒王殿下自小便是由御医问诊,那群老头每回开个方子都慎之又慎,恨不能纠集太医院上上下下一同商讨个十天半个月的,等小殿下的病自然好了,他们也就不必再提着脑袋写方子了。
      像江眠这般……先斩后奏、放荡不羁的手段,李烨当真是头一遭遇见。

      江眠仔细观察着,见他胸口上的毒斑已经淡了下去,便也放下心来。
      其实先前熬的汤药里主要也是他的血在起作用,只不过加了些别的药材调和,药性温许多。
      ——连朵毒蘑菇都找不出来的荒郊野外,哪里去找能跟那么凶险的无名毒药匹敌的药草,好在江眠常年嗑药,血肉早被各种毒浸透了,这会儿放几滴血出来也够用了。

      不过再怎么温和,本质上也是以毒攻毒的法子,这种方式虽然见效快,但再次毒发之时也会更加凶险。
      为了尽快压制住李烨体内蠢蠢欲动的毒,并没有更多的时间留给江眠再去熬一碗汤药出来。

      突如其来的不适感消散后,李烨惊讶的发现先前的疼痛也一并被带走了。
      他不自觉地抬起手背,蹭了下嘴,江眠应该统共就挤了一滴血出来,方才一抿就全进了嘴里。
      李烨盯着干净的手背愣了好一会儿,复又抬起手,指腹在嘴唇上蹭了又蹭。

      这是怎么回事?他……是因为吃了江眠的血,所以身体状况才好转的?

      李烨兀自发着愣,江眠撑着膝盖站起身,随手拍了两下衣袖上沾着的灰,道:“你在这儿歇着吧,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能吃的,吃完我们就出发回城里,你这情况不能再拖下去了。”

      先前瘦老头一阵发狂,将原本的是窗户的地方撞成了大开的一闪“门”。
      江眠懒得绕路走正门,毫不客气地从这扇刚开的偏“门”走了进去。
      李烨看他掂脚避开地上的碎木茬,蹦蹦跳跳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余光中。

      李烨收回视线,院子里躺着的三个死人落入眼中。
      刚被死没多久,尸体都还热乎着,身下的土壤被鲜血浸染,作为凶器的刀还插在最近一具尸体的脖子上。

      李烨盯着刀柄看了一会儿,觉得自己生出方才的想法有些可笑。
      给刽子手递刀的小白兔?

      空气中飘来混着血腥味的泥土气息,李烨偏过头,视线又落到了院子后面的菜地上。
      联想起江眠先前说的话,这几个匪徒劫杀的路人恐怕都埋在了菜地下,李烨无比庆幸自己昨晚只喝了一碗白粥。
      如今三个匪徒都被他砍了,也不知可否告慰这些深埋在地下的冤魂。

      这时候,屋里突然传来了江眠的声音:“哈哈!洛兄,我找到了个好东西!”

      李烨听着他语气中的兴奋,以为是在厨房找到了什么肉包子之类的,不过眼前就有一片埋了尸体的菜地,便是真有肉包子,谁敢吃?
      江眠还光着脚,从先前进去的那歌大洞里钻出来,献宝似地把手里攥着的东西往李烨面前一伸:

      “看!”

      李烨盯着面前一把绿油油的菜叶看了好一会儿,头疼地想着江眠莫不真是兔子成了精?
      不然为何一把生菜叶子就能让他如此兴奋?
      这菜叶子看着甚至还有点蔫儿吧。

      江眠见他没什么反应,脸上反而更添了一抹得意,解释道:“这是我在厨房找到的,应该就是昨晚他们包包子用的。”
      说着他指了指后院的菜地,“诺,你看,跟后院种的菜不是一种,肯定是他们自己买来的吃的。”

      江眠单手叉着腰,长出一口气:“我还以为昨晚吃的包子是采尸体上的菜包的呢,幸好幸好。”
      解了一桩心头大患的江小公子心情很好,拍了拍李烨的肩膀,道:“怎么样?你也放心了吧。”

      李烨也不解释自己昨晚就只喝了一碗白粥,“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江眠说完便又拎着菜叶子进了屋里,厨房的锅里还剩着昨夜熬的白粥。
      粥已经凉透了,给病人喝冷粥这种事情虽然不太地道,但是江小公子确实干得出来。
      不过转念一想,这人方才也算是救了自己的命。

      于是片刻后,江眠还是皱着鼻子往炉灶里添了些柴,点了火。

      乘锅里热粥的功夫,江眠转身回了楼上,从头到脚把自己拾掇了一遍,总算是脱离了方才那一副逃难似的形象。
      厨房里的粥已经热好了,江眠盛了两碗出来,他一个人端不下,于是只捧了自己喝的一碗,打算让外头的人自己进来喝。

      江眠捧着热乎乎的粥碗走进院子,却发现原本靠坐在墙边的人不见了,左右看了看,发现人去了菜地那边,正半蹲在地上鼓捣着什么。
      江眠绕过地上的尸体,好奇地走过去一看。
      这人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了一把铁锹,在菜地前挖了个坑,又找了一块方方正正的石板,立在坑里,这会儿正往里四周填土呢。

      江眠疑惑地问道:“这是做什么?”

      李烨低着头,将最后一捧土填好,拿铁锹拍了拍压实,道:“立块碑,虽说不知下面的人都信甚名谁,也不好写碑文,但毕竟遇上了……只当求个心安吧。”
      说罢,他捡起先前江眠发现的那块拨浪鼓的碎片,轻轻地放在了那块简陋的墓碑前。

      昨晚这一切,李烨拍了拍手上的尘土,转身向后看去。
      他早闻见了热粥的香气,以为江眠是来给他送饭的,于是伸手便要接,谁料刚一扭头,就看见江眠捧起手里的粥碗,放到嘴边呼噜噜喝了一口。

      李烨:......

      江眠见他的动作,先是一愣,茫然地又喝了口粥之后,反应了过来。
      他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热粥,又看了眼这人伸到一半僵在了半空的手,无辜道:“我给你盛了,在厨房灶台上放着呢。”
      你看你都已经能够挖坑刨土了,从这儿走到厨房去应该不成问题吧。

      敢让恒王殿下自己去厨房灶台上找吃的,江眠也算是老虎屁股上拔毛的第一人了。
      李烨有些好笑地放下手,顺势往膝盖上一撑,站了起来,道了声“多谢”,起身往里走去。

      江眠见他踩着一地木屑从墙上的大洞走进了屋里,腹诽了一句不硌脚么,便收回视线,目光落回了这块空荡荡的石碑。
      说实在的,若是不知情的人看见了,保准觉得这就是块普通的石块,顶多感叹一句这石头在土里立地还挺正,压根儿就不会往墓碑这个方向想,毕竟上头一个字都没有。

      江眠站在原地,小口小口地喝着粥,一碗热粥下肚后,他咂摸了下嘴,盘腿往地上一坐——反正外袍早就脏了,也不在乎再多沾这一点泥。
      他随手将空碗搁在一旁,四下里看了看,捡起一块带尖角的碎石,俯身在空白的石面上刻了起来。

      李烨回到客栈,厨房的灶台上果真放了一碗盛好的白粥。
      李烨笑笑,看来江小公子对他还是算好的,没让他自个儿拿着碗从锅里捞粥喝。

      填了下肚子,李烨回到楼上房间,随意整理了下,扯了根布条将长发束起,之后又将每个房间都检查了一遍。
      这小破客栈并不大,李烨很快就查完了,翻到了不少金银之物。

      李烨对这些年三个匪徒攒了多少不义之财并不感兴趣,他在厨房灶台下堆放炉灰的地方发现了自己先前穿破的衣服,拎出来翻看了下,果不其然上面值钱的配饰都已经不见了,衣带上的玉石也都被拆了下来,李烨将这团破布塞进了还燃着火的炉灶里。
      之后,他在柜台最下面一层抽屉里发现了衣服上零碎的小物件,应该是匪徒搜刮出来之后,还没来得及收好,于是便随意找个地方藏了下。

      李烨将这些东西都拿了出来,在身上放好。
      虽然回城路上他会沿途留下记号,这偏僻的小客栈大概率会被他的人先找到,但以防万一,还是把自己来过这里的证据都处理掉为好。

      做完这些事,李烨回到院里,看着地上的三具尸体和满院的血迹,有些头疼地掐了下眉心。
      这些对现在的他来说,实在是有些难处理了。
      李烨叹了口气,索性也不管了,就假装是某位途经此地见不平,愤然拔刀相助的侠客做的好事吧。

      视线在院子里扫过,李烨看到了坐在石碑前的江眠,走过去正要叫他,却发现,原本空空荡荡的碑面上,多了一副石刻的小画。
      画的不太好,但能看出是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孩,笑嘻嘻地举着一个拨浪鼓。
      李烨走过去的时候,江眠正在刻拨浪鼓左右系着的两颗珠子,珠子太小,江眠刻的有些费劲。

      李烨看着石碑上歪歪扭扭的刻痕,心头涌上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记得江眠把刀扔过来之后看了他一眼,明明当时的场面乱成一团,但他还是记住了那个眼神。

      江眠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像水洗过的琉璃珠,干净又透亮。
      仿佛天大的生与死、苦与难,落进去也不过留下一抹转瞬即逝的残影。
      那时候他就在想,这个看上去未及弱冠的少年,心大约是冷的,暂时与之结伴是不得已之举,若有机会,还是尽快划清界限为好。

      不过现在看来,好像又并非如此。

      江眠终于把最后一个小圆圈画上,扔了手上的碎石,长出一口气。

      “你……”李烨张了张嘴,出声后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江眠仰头,看见他之后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起身让开,拍了拍石碑向他展示自己的“大作”:
      “看看,怎么样?比你那个无字碑像样多了吧,至少有人看见了还能多瞅两眼,不然鬼知道这是块碑。”

      李烨忍不住笑了,“确实,只有鬼知道这是块碑。”

      江眠还是第一次见他笑,这长得好的人笑起来就是比旁人要更赏心悦目,遂也不计较他话语间的半分揶揄,在石碑上蹭了蹭手上的灰,道:
      “收拾好了就走吧,院子外面栓了头牛,不用咱俩走着去城里。”

      “好。”
      李烨跟在他身后,绕过一地的鲜血往外走去。
      他想,长眠此地的那个喜欢玩拨浪鼓的小孩,看见石碑上歪歪扭扭的小画,大约是会弯起眼睛,“咯咯”对江眠笑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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