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枝南有意》南斋有雾

7、前尘旧梦

　　最后，四个人同时到了沈南枝家门口。

　　夜色朦胧，月亮落在了桂花树梢，似是洗尽铅华的绸缎，滑落在这一地的寒霜中。偶有深巷犬吠，都能将这玻璃糖一样的月光震碎，碎在了屋檐瓦房上，也碎在了某个人的心上。

　　沈南枝拉开车门，向江北逸他们道谢，像是客套似的邀请他们去院里喝杯热茶，可江彦琛就好似不知道什么叫客气一样，爽朗的答应了下来：“好啊！”

　　沈南枝以为江彦琛会拒绝，谁承想有这一出，他看到自家大哥的脸色都白了几分，心中一时愧疚又自责。自己不该逞这口舌之快，让他大哥不开心了。

　　“天这么晚，江厅长开车不方便，还是早些回去的好。”沈柏卿语调斯理地回复着，眼里的红血丝像是早就褪了个干净，只剩那淡凉似水的平静。

　　江北逸也看出了不对劲，连忙上前拉住他哥准备踏进小院的脚步：“哥，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的晚，妈会担心的。”

　　江彦琛剜了江北逸一眼，面对沈柏卿的逐客令，他这个桀骜不驯的江家大少是不气也不恼，反倒是笑了起来：“既如此，那我下次再来拜访。”

　　沈柏卿不再多言，只丢下一句“慢走。”便转过身让里面的人过来开门。江彦琛深深地看了一眼沈柏卿，便带着江北逸一同上了车，开动发动机离开了沈南枝住的小院。

　　沈柏卿听到车子已经开远，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推开门走了进去。

　　张叔一边将大门栓上，一边嘱咐道：“少爷，你们回来了啊，这会儿夜里凉，我已经进备好了热水，早些洗漱休息吧。”

　　“好的，我知道了张叔，你先去休息吧。”沈柏卿浅笑着说道。

　　“要不要我去煮点姜汤，也好暖暖身子？”

　　沈柏卿刚想回绝，可一想到沈南枝的身体，便点了点头：“好的，麻烦你了。”

　　张叔笑了起来，脸上的褶皱都堆在了一起：“哎呀，少爷跟我这一个下人客气什么，这是我应该做的。”

　　沈柏卿浅浅一笑道：“人人平等，况且张叔你都照顾我们兄弟俩这么多年了，早就把你当亲人看了。”

　　张叔听到这话眼里也闪着泪光，他微低着头用衣袖轻轻擦了擦眼角：“多谢少爷看得起我这一把老骨头了，唉，我先去厨房熬姜汤。”

　　张叔自然知道沈柏卿兄弟二人有多么不容易，母亲早逝，沈家院子里的姨娘一个比一个猴精。当年若不是有人经过救下了落水的沈南枝，恐怕后果不堪设想。这也怪老爷风流债太多，导致身体本就不好的夫人被气得郁郁而终，早早地将只有两岁的沈南枝和九岁的沈柏卿抛下，而他则因为受过夫人恩待，所以一直小心翼翼地照顾着两兄弟。

　　“好。”

　　沈南枝见张叔已经进了厨房，这才对沈柏卿开口：“哥，刚才我……”

　　沈柏卿坐在了石凳上，眉心微微动了动：“没关系，你不知道我和他之间的事，不怪你，以后记得离江家的人远一点就好。他们不好相处，反倒会给你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沈南枝不知怎的，听到这番话就想起了江北逸，不好相处?其实也还好，甚至有的时候江北逸看起来有点傻，一想到江北逸他不禁有些想要发笑。但他最终也只是“嗯”了一声，也就没再说些什么了。

　　车内，江北逸单手支着下巴，透过车窗上的玻璃观察江彦琛的表情，他总觉得他哥有什么事情隐瞒着自己，但他也不能直接问，不然他哥保不准会给自己一记爆栗子。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他是真的第一次见自家大哥对别人那么好的，连说话都是细声细气，看的他简直要瞠目结舌了。再想想他哥和大嫂的相处方式，说好听点就是相敬如宾，说难听点就是落落穆穆，压根不怎么讲话。大哥因为常出门，一年也不怎么在家里，因此两人至今都没什么孩子，母亲也对自己曾经喜欢的不得了的儿媳妇开始颇有微词。不过大哥却没让母亲为难大嫂，只说是自己老出门的问题，不能怪自己媳妇。

　　至于今天这个沈柏卿，他虽不知道这个人，却是听他大哥说过自己在早稻田大学有一个关系特别好的同学，想来就是沈柏卿了。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沈柏卿是沈南枝的哥哥。

　　江彦琛看着平日里喋喋不休的江北逸此时却是沉默寡言，还真让他有些不适应了起来：“臭小子，怎么今天不放嘴炮了？”

　　江北逸神色凝重地看了一眼江彦琛：“哥，你和那个沈南枝的大哥的关系看起来很好。”

　　话还没说完，江彦琛便直接截断了江北逸的话：“哦，他就是我常说的那个大学同学。别说话了，我要开车。”

　　江北逸简直是要被自家大哥气笑了，让他说话的是他哥，不让他说话的也是他哥，索性他也不去纠结，直接闭目养神去了。

　　……

　　江北逸没想到从家里搬东西还有这么累的时候，他现在只想平躺在木板上什么也不干。原来，两个星期前他就和江母软磨硬泡，说是记者要经常跑东跑西，而且工作的地方离家远，就想要搬出住，其实是他想自由些，因为江母每次都会等自己回家，他实在不想让她担心，而且他搬出去住，办什么事情都能够方便一些。好不容易搬出家了，却发现要搬的东西还真不少，现在他只想累的躺平。

　　等到江北逸把东西规整好后，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他住的这个地方不算多好，是个比较小的破老宅，四周甚至有些潮湿，但总体上还挺安静有利于自己写诗。是的，他每个月都会发一些自己写的诗到出版社里面，虽说赚不了几个大洋，但他也并不在乎，他只是希望能够用自己的诗唤醒某些沉睡的人，这才是他的目的。

　　“笃笃笃！”正当江北逸神思游离的时候，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江北逸推开门一看，发现是一位穿着墨蓝色中山装的跛子中年男人，他手上好像还抱了一沓写满字迹的稿纸。

　　“郭大哥？！”

　　郭琪拄着拐杖，露齿一笑：“江少。”

　　郭琪是江北逸在出国前就认识的一个诗友，他认识郭琪时，郭琪正为了保护一个女学生而挨打，十八岁的江北逸很能打架而且身上都带着一股子刺，压根谁也不怕。江北逸当时看不过帮了他一把，郭琪十分感谢他，于是两人就这么认识了。认识后，江北逸发现他的诗十分又特色，能引经据典于无行之中，让人看不出痕迹。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江北逸觉得郭琪是一个可结交的人，两人也渐渐熟识了起来。

　　江北逸见是郭琪，连忙将他迎到了宅子里面，随后又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郭大哥，喝点茶缓一缓。”

　　郭琪一坐下来，喝了口茶，就直奔主题：“江少，我这次来找你是想问你后天有没有空？”

　　江北逸想了想，发现后天没什么大事要他去办的：“有空，怎么了？”

　　“嗐，就是那个沈南枝你知道吗？”

　　江北逸听到“沈南枝”这三个字，喝茶的动作都顿了顿：“知道，有过几面之缘。”

　　“你和他认识？”

　　江北逸淡淡应了一声，随后将目光放到郭琪的身上。

　　“那你应该知道他举办的沙龙聚会吧？就是那个别枝会。”

　　江北逸坦然的回答道：“我才刚回国没多久，还没听说过这个，这个会是干什么的？”

　　“是很有名的诗会，就是一些在文坛上有才华的诗人相互取经，据说有人去听了一次，有了灵感，当天晚上就写了一首诗，那诗还写的特别好，我之前看过，就是记不起来那首诗的名字，那名字是真的长，记不起来了。我这里刚好有一张别枝会的请柬，但后天我有事，只能麻烦你去给旁听一下，看看这个别枝会究竟是何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