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的恩宠》滚河放舟

8、无处可逃

　　山间树林里，地上是厚厚的枯叶和松针。

　　脚踩上去会猛地一沉，总让人心惊肉跳地怀疑下面是不是藏着一个猎人的陷阱。

　　碰上风干、腐朽的树枝，还会发出“咔嚓”一声脆响，突兀地回荡在阴暗之中，引来无数双密探的眼睛。

　　哈默维尔夫人终于受不了那沉甸甸的手提箱了。

　　她扔下箱子，小心搂过被挂的满是破洞的裙摆，在旁边凸起的石块上坐了下来。

　　“我们……我们休息一会儿吧。”

　　她朝走在前面的安布尔嬷嬷和小波特招呼道。

　　诺娜从小波特的身边跑了回来。

　　“妈妈，我们几个就数你走的最慢。”

　　哈默维尔夫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舔了舔干渴的嘴唇。

　　安布尔嬷嬷瘸着腿走了过来，她将身上的水壶取了下来，递给了哈默维尔夫人。

　　“夫人，您一定是渴了吧，请喝些水吧。”

　　哈默维尔夫人接过水壶，咕嘟咕嘟喝了起来。

　　“妈妈，我也要喝。”

　　她这才把水壶递给了诺娜。

　　两人喝完，水壶里再也倒不出一滴水了。

　　“嬷嬷，水喝完了……”

　　诺娜这才想到安布尔嬷嬷和小波特还没有喝水，她们一定也很渴的。她很羞愧自己的自私。

　　“没事，我还不渴。”安布尔嬷嬷安慰她道。

　　时间已经到了中午，每个人都饥肠辘辘了。

　　可干粮被女仆溜走时带跑了，饼干也吃完了，现在她们一点儿吃的东西也没有了。

　　阳光透过林叶之间的缝隙射了进来。

　　一片空地上，铺满了一种叶子圆圆的像蒲公英的草。

　　小波特顺手薅起一株，草下面细长的根便从泥土里带了出来，红红的有点儿像胡萝卜。

　　他揪去叶子，抠去根上大块泥土，然后握住轻轻一掰。

　　啪！

　　根断成了两截，截面里面白白嫩嫩、汁水饱满。

　　“嬷嬷，给你！”

　　剩下的一截他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大嚼起来。

　　嘎吱嘎吱。

　　爽脆的声音从他嘴巴里传了出来。

　　“小波特，你吃的是什么，能给我尝尝吗？”诺娜都要流口水了。

　　“嗯，”小波特呜噜地嚼着，含混地说道：“这是行军草，它的根可以吃，呜，水分很足，以前我每次上山没有水喝，没有东西吃的时候，都会找它吃。”

　　“哈，我们的小波特真能干。”安布尔嬷嬷嘴里一片甘甜，忍不住夸赞道。

　　“行军草很好找的，遍地都是。”

　　小波特又补充了一句，很骄傲。

　　半截根全部塞进嘴里后，他又重新薅了一株，把那根上的土全部抠掉后，用衣服擦的特别干净。
　　“给你，很好吃的。”

　　诺娜接了过去。

　　哈默维尔夫人皱起眉头，她担心沾着泥土的东西会让诺娜吃坏肚子，可看到诺娜欣喜的享用，她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再次动身。

　　安布尔嬷嬷没有往前走，而是回头说道：“夫人，我看着箱子挺沉的，拎着太累了，要不然把它丢掉吧。”

　　哈默维尔夫人早就想扔了，可一想到去姐姐家住，连个手提箱也没有的话，是不是会不大体面。

　　“逃命要紧……”安布尔嬷嬷看出她的不舍，忧心地说道。

　　小波特按住腰间的短剑，向哈默维尔夫人说道：“还不知道后面有没有追兵，我们得快点儿赶路。”

　　“妈妈，把箱子扔掉吧。”诺娜也劝道。

　　哈默维尔夫人无奈地点了点头，拿出里面的钱袋，其余的东西便随着箱子一并推下了山谷。

　　小波特指着山下的村庄说道：“哈默维尔夫人、安布尔嬷嬷，我们在往前走就到了施塔特村背后了。等到了那里，天也差不多快黑了。我就趁着天黑，去朋友家拿些干粮来。”

　　要走的路至少有半个月，不能没有干粮。

　　哈默维尔夫人和安布尔嬷嬷一致地点点头。

　　诺娜说道：“我也要去！”

　　“哈哈哈，那可不行……”小波特笑着往前走去，赶上了安布尔嬷嬷。

　　从半山腰上看到，比原来多了十多倍的黑点正像潮水一样涌向哈默维尔城堡。

　　他们听说可以抢到粮食，便一个比一个跑的快。

　　伏蒙正忙着将几箱子金币和银币搬进隐秘的地下室。

　　“这可真是个好地方！要我说，真的感谢你，我的宝贝！”伏蒙扭头亲了玛丽阿姨一口。

　　玛丽阿姨推开他，往一个角落走去。

　　“嗨，你看这。”她拉起墙上的盖板，“她们准是从这里逃走了。”

　　“该死。”伏蒙伸进头看了看，里面黢黑一片，一股发霉的味道让他退了出来。

　　“现在去追还来得及吗？”玛丽阿姨问道。

　　“山那么大，往哪里去找？不如就算了吧，反正我们已经有城堡了。”伏蒙从背后搂住玛丽阿姨，温存之心再度升起。

　　“你不怕她带人打回来，哈默维尔夫人可是王亲贵族，那时你我的下场恐怕……”玛丽阿姨对哈默维尔夫人恨之入骨，她想亲眼看她死。

　　伏蒙浑身僵住了。

　　“走，去瞭望台！”他松开玛丽阿姨，快速跑了出去。

　　半个小时后，伏蒙带着五六个男人从施塔特村上了后山，他们很快发现了哈默维尔夫人的踪影，悄悄地围了过去。

　　“哈默维尔夫人，你们这是要去哪啊？”

　　伏蒙的到来，让几个逃命人吓的聚成了一团。诺娜扑进哈默维尔夫人的怀里，尖叫着闭上了眼睛。

　　小波特只觉得两腿发软，动也不敢动。

　　哈默维尔夫人搂着诺娜，掩饰住惊慌，大喝道：“你们，你们这些强盗，究竟想干什么？”

　　“还不快把这个女巫抓起来！”伏蒙向离哈默维尔夫人最近的一个男人喊道。

　　安布尔嬷嬷跛脚走了出来。

　　“我才是女巫。你们要烧死女巫，就烧死我好了！”她激愤地说道。

　　“你？你个老不死的算什么东西！”

　　听到伏蒙这么说，那男人一脚踹开安布尔嬷嬷，安布尔嬷嬷撞在一棵树上，晕了过去。

　　男人朝哈默维尔夫人扑去。

　　哈默维尔夫人瞪着那人，在那人扑近时往他怀里狠狠一踢，踹在了那人□□。

　　男人捂着胯，跪倒在地，其余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上前。

　　“没用的家伙！”

　　伏蒙趁哈默维尔夫人不注意，上前一把抓住诺娜，叫道：“臭婊子，你的女儿还要不要了？”

　　诺娜又尖叫起来。

　　“妈妈，救命！”

　　哈默维尔夫人扭头回望，一个男人便上前偷袭，哈默维尔夫人后腰挨了一棍跌倒在地上，很快，她又意志顽强地站了起来，手里还多了一根木棍。

　　她想去攻击伏蒙，却被几个男人盯的死死的。

　　“骑士要保护公主！骑士要保护公主！……”小波特在心中默念道。

　　他突然抽出腰间的短剑，向着无尽的恐惧刺了过去。

　　短剑扎在伏蒙大腿上，他“啊”地松开了诺娜。

　　小波特拔出短剑，将诺娜护在身后。

　　“你不是个真正的骑士，真正的骑士会保护公主！”

　　“我去你的！”

　　伏蒙抽出长剑，向小波特劈来。

　　“诺娜快跑！”

　　小波特推开诺娜，转身就跑。

　　诺娜跑到了一边，却眼睁睁地看见小波特被伏蒙一剑划破脊背。

　　扑通！

　　小波特扑倒在地上。

　　当啷！

　　他的小短剑带着一丝血红掉在了旁边的石块上。

　　那一刻，诺娜觉得时间过的特别慢，慢的她都忘了害怕。她大口大口喘着气，只觉得胃里翻滚，一阵阵想吐。

　　几个男人上前抓住了哈默维尔夫人。

　　“把她们两个都给我带走！她们全都是女巫，全部给我烧死。”伏蒙咆哮道。

　　下午三点，施塔特村的十字中心广场上人声鼎沸。

　　哈默维尔夫人和她的女儿诺娜分别被绑在两根木桩上，满脸凄色。

　　一大堆柴草已在她们的脚下堆成小山。

　　伏蒙不能私自杀死她们两个，她必须借助女巫审判，光明正大的将她们杀死。

　　只等着一场审判。

　　那些穿着粗布烂衫、浑身脏兮兮的农民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你们这些贱民，你们谁有资格审判我？”哈默维尔夫人对着人群怒吼道，她的右眼虽然被打的发黑肿起，可圆睁之下，仍有说不出的威慑。

　　农民们只觉心里发虚，他们看向伏蒙。

　　“臭娘们，闭上你的烂嘴！”伏蒙不耐烦地骂了一句，只焦急地来回踱步。

　　过了好一会儿，罗比神父才赶到。

　　他慢慢腾腾地挪着步子，要不是格伊一直跟在后面催促，他断然要逃跑。

　　村民们像迎接神明一样，目光崇拜地迎接罗比神父。

　　罗比神父只得硬着头皮往广场里走。

　　柱子上的两个人赫然架在最中心的地方，让他想起了耶稣受难时的样子。

　　罗比神父不敢看她们的双眼，躲闪着低下了头颅。

　　“快开始你的审判吧，罗比神父！”伏蒙不耐烦地命令道。

　　罗比神父从怀里掏出《女巫审判法典》，一页一页地翻动着。

　　众目睽睽之下，他觉得浑身都在冒汗。

　　伏蒙直直地瞪着他，像是看出了他的鬼把戏一样，用看似宽慰实则威胁的口气说道：“罗比神父，你一定要仔细一点儿，我们有的是时间等。”

　　这回，罗比神父迅速翻到了他做过记号的那一页。

　　在划线的句子处，他开始哆哆嗦嗦地念道：“被恶魔附体的女巫是不怕疼痛的，凡是拿刀子扎，不会叫出声的，那便一定是女巫。”

　　罗比神父擦了擦头上的汗，他心想，鬼才不怕疼呢。

　　“扎她！”

　　“扎她！”

　　人群起哄道，无论是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陷入了一种空前的狂热。

　　她们像恶狼一样无视柱子上绵羊的争辩、谩骂以及毒咒。

　　“恶魔，地狱里的恶魔，你们全部都是！”

　　“有朝一日，哈默维尔伯爵的亡魂一定会回来，回来全杀了你们！”

　　格伊在咒骂声中拿着一把小刀朝诺娜走了过去。

　　“啊不要，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妈妈，妈妈……”

　　诺娜快要吓晕了，她脸上又是汗又是泪，眼眸里仿佛看到恶魔降临。

　　“啊！”

　　刀子刺在诺娜胳膊上，诺娜叫出了声。

　　村民们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都看到了吧，她疼了，她不是女巫！”罗比神父兴奋地宣布道。

　　村民们的眼睛又随着格伊到了哈默维尔夫人身上。

　　“蠢货，你扎吧，高贵的伯爵夫人是不可能大叫的。”哈默维尔夫人愤愤地说道，事到如今，自己怕是死定了。

　　她心灰意冷，脸色惨白。

　　格伊有些害怕了。哈默维尔夫人的气势让他回忆起了过去，哈默维尔城堡显赫的时候。

　　迟疑之间，伏蒙跨了过来。

　　他夺过刀子就往哈默维尔夫人的肚子上捅去。

　　“呜……”哈默维尔夫人闷哼一声，不到五秒钟，血便从她的嘴角流了出来。

　　“妈妈，妈妈！”诺娜声嘶力竭地呼喊，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罗比神父呆住了。

　　“看吧，哈默维尔夫人没有叫，她是名副其实的女巫！”伏蒙扬起刀子，抢先宣布道。

　　“烧死她！”

　　“烧死她！”

　　村民们高声欢呼，有人将一个点燃的火把递到了伏蒙手上。

　　“不！”

　　诺娜伸长脖子，竭力嘶喊。

　　火，从哈默维尔夫人的脚下燃了起来。

　　人群呼啸上前，有往里扔柴草的，有向人砸东西的。

　　一阵风吹来，火舌狂舞，向上窜起。哈默维尔夫人身上的白色裙子顿时焦黑，焦黑很快蔓延到脖子、脸。

　　混乱之中，罗比神父解下了诺娜身上的绳子。

　　“快逃命吧孩子！”

　　诺娜却没有走，她哭喊着往火堆里扑去。

　　罗比神父眼疾手快，抱住了她。

　　诺娜绝望的哭喊湮没在人群的欢呼声中，她被罗比神父紧紧地箍在怀里，几度晕厥，当她在醒来的时候，眼前已是一堆余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