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的恩宠》滚河放舟

64、别吃那只猫

　　喵~呜……

　　喵~呜……

　　一只猫发出凄厉的惨叫，好像在被人折磨一般。

　　声音之尖锐，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在半山腰上——这片距离大路不远的流民聚居地里也叫人瘆得慌。

　　诺娜被吵醒。

　　身上的旧伤让她一旦醒来就无法再继续安睡。

　　咳咳……

　　咳出几口血水，她擦了擦嘴角，从一个隐蔽的狭小山洞里钻了出来。

　　目之所及，都是在这里安营扎寨的流民。

　　他们各自以家庭为单位，三五成群地占据着一小块地方，而全部家当，也不过一些破碗、破盆。
　　一部分人被猫叫声吵醒了。

　　他们从躺着的破布堆里受惊般地弹坐起来，瑟缩着身体，十分警惕地四处张望。

　　“啊哈哈，好不容易抓了一只肥猫，老子今天非要饱餐一顿不可了。”

　　一个长得像一个屠夫的粗汉倒提起一只被打晕了过去的黑猫，将它放置到一块木头上，另一只手拿起一个长条状的石头开始割猫的脖子。

　　猫的脑袋上还在渗着血，很明显刚才是被粗汉用棍棒击打的。

　　看见这只黑猫，诺娜一下就回想起笛卡尔。

　　自从那次自己生病以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它了，也不知道它是死了还是嫌弃家里没饭吃逃走了。

　　一股怜悯之情涌了出来。

　　她真想对这个粗汉说，放了这只可怜的猫吧，可她又实在说不出口。

　　这一个多月来，聚集到这的流民已经吃光了这座山上一切可以吃的野菜。在草木凋零的冬季，附近的土地，很快就变得光秃秃的了。

　　当饿死人变成常事，没有人会拒绝任何能够救活自己的食物。

　　诺娜抿了抿干裂的嘴唇，蹲坐下来。

　　刺啦，刺啦。

　　因为石头太钝，粗汉割了好多下都没能割破猫的皮毛。

　　尽管如此，离他最近的几户人家依旧兴致勃勃地盯着粗汉手里的猫，喉头频频滑动，不住吞咽着口水，仿佛在等候一场盛宴。

　　诺娜的肚子也咕噜咕噜叫了起来，虽然觉得残忍，可她嘴巴里的口水却不自觉地溢了出来。

　　粗汉急的满头大汗。

　　刚才和猫的追逐、抓捕已经耗尽了他所有力气，这会儿，他感觉拿着石头片的手几乎都在颤抖。

　　“要是有把刀就好了。”

　　他兀自叹道，停下来才发现周围的人都如饿狼般虎视眈眈。

　　越过这些人，他径直望向诺娜。

　　“嘿，小女巫，你要是能帮我剥了这只猫的皮，我分一碗猫肉汤给你，你看怎么样？”

　　此时。

　　都城圣拉贡大教堂晨祷的钟声依稀传来，一些人闭上眼睛，在胸前划起了十字。

　　“主宰生命的主，我们感谢赞美你！

　　当黎明冲破黑暗的时候，万物都在主的恩典中觉醒，新的一天是你所赐，无限的生命归你所有。

　　在新的一天开始的时候，我们无不纪念你的恩惠，发出心中赞美的声音。

　　啊，爱我们的主！求您赐予我们食物，让我们能够免于饥饿，保佑我们全家老小能够在战乱之中活下去……阿门！”

　　粗汉望着他们，嗤笑起来。

　　在距离都城三十公里之外的荒郊野岭，又有谁会在意什么上帝呢？与此同时，也更没有人会去在意女巫的忌讳。

　　不但如此，女巫反而成为了神通广大、救死扶伤的代名词。

　　是这小部落里上帝般的存在。

　　这也是为什么诺娜可以一个人住在条件最为舒适的山洞，而不会被任何人嫉妒、抢夺的原因。

　　粗汉乞求的目光又回到了诺娜身上。

　　诺娜舔了舔嘴唇，摇头说道：

　　“对不起……”

　　这时，人们分明看见躺在木头上的黑猫幽幽地转过头来，那一双刚刚勉强睁开的碧蓝眼睛，看向了那个小女巫的方向。

　　“诺，诺娜小姐……”

　　压在黑猫身上的大手触电般地拿开了，粗汉跳了起来，目瞪口呆地望着地上的猫，嘴里呜哇叫道：

　　“猫……猫，会……会说话，我的上帝啊……”

　　周围的人也慌了神，纷纷连滚带爬，躲到了一尺见外的地方。

　　“笛卡尔？”

　　诺娜缓缓站起身，尽管速度很慢，依然感到了一阵眩晕。

　　她扶着额头走了过来。

　　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粗汉眼看诺娜越走越近，慌忙重新扑到了猫的身上，他用力按着猫已经无法动弹的身体威胁地大叫道：

　　“不，我可不管什么笛卡尔不笛卡尔，这是我的食物，我的猫肉汤……

　　我已经三天没有吃东西了。

　　我得吃东西。

　　我得活下去……”

　　粗汉的重压使得黑猫发出了本能的哀求。

　　“诺娜小姐，救我！

　　救命啊，求你，快救救我……”

　　诺娜快步跑了过来。

　　“大叔，”

　　她扑通一声给粗汉跪了下去，“我求您了，快松开您的手，不要杀它，它是我的朋友。”

　　旁边一个妇人帮腔道：

　　“我听人说黑猫是特别邪恶、特别不吉利的东西，尤其是这种……你若是杀了它，那岂不是要给自己添大麻烦了。”

　　没想到，粗汉并不听劝。

　　他一把甩开妇人拉扯的手，提着黑猫起身怒吼道：“我管他吉利不吉利，都要饿死了，管不了那么多了……

　　除非，除非小女巫你能用别的什么吃的来换。”

　　这是一个令人无法反驳的条件。

　　而且，他知道即使神通广大如小女巫，眼下也是没有任何食物的。

　　更何况，她还有伤病在身。

　　“拿食物换？”

　　诺娜低下头，在咳嗽中思考起来。

　　此刻，伤病和饥饿让她无法聚集起体内的灵力，即使是最低级的巫术，她都没有办法施展。

　　不然的话，她完全可以在下一秒将藏在附近土洞里的兔子变出来。

　　来换回笛卡尔。

　　被粗汉提在半空，黑猫笛卡尔清醒了很多。

　　它这才意识到，以为早就被自己害死了的诺娜居然并没有死。

　　而此时此刻，自己竟然在求她救命。

　　它不禁羞愧了。

　　也因为心虚，它生怕诺娜会放弃对它的帮助，不由得进一步哀求道：

　　“诺娜小姐，您从前可是我的主人啊，您要是不救我说得过去吗？”

　　原来这只会说话的猫是小女巫的啊。

　　人们受到的惊吓一下也就舒缓了，他们重新围了过来，纷纷劝说起粗汉来。

　　“既然是小女巫的猫，那你还是还给她吧。”

　　“是啊，是啊。”

　　“就放过这只猫吧……”

　　粗汉略有迟疑。

　　见诺娜依然在思考，便梗着脖子坚持道：“不行。我可以不杀它，但是说什么小女巫也要拿吃的来跟我换才行。”

　　诺娜抬起头，望着黑猫笛卡尔希冀的眼睛，显得十分为难。

　　她的嘴唇动了动，可终究一个字也没有吐出来。

　　自己决不能见死不救，可食物该怎么办呢？

　　她望了望人群，在这些衣衫褴褛的流民中，就算谁有食物，那也是救命用的，决不会因为一只猫而奉献出来。

　　没有别的法子了，只能搏命一试了。

　　“你让我试试……”

　　在围观人群好奇的目光中，诺娜盘腿坐了下来。

　　她伸出手指，在地上抠了些土出来，喂到了自己的嘴巴里。

　　实在是太饿了。

　　只有先吃些东西，骗过自己的胃，才有可能聚集起一点灵力，好施展巫术。

　　干巴巴的土难以下咽。

　　她只好又抓了一把残留在旁边枯枝上的雪，塞进嘴里。

　　肚子里有了东西，身体似乎有了一丝力气。

　　她闭上了眼睛。

　　噗……

　　一口血喷了出来。

　　在场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他们都为诺娜捏着一把汗。

　　噗……

　　一口血又喷了出来。

　　这一次，诺娜整个身体都微微颤抖起来，脸色也变得极苍白，过了好一会儿才平复。

　　粗汉有些害怕了。

　　他一把把猫扔到了诺娜面前，扑通跪倒在地。

　　“小女巫，我……我把猫还你好了，你……你还是不要这样了……”

　　说着，他咚咚咚地磕了好几个头。

　　仿佛是在请求上帝饶恕。

　　可诺娜依旧纹丝不动，掐着手诀继续鼓荡最后一丝灵力。

　　额头的汗珠掉落下来。

　　又一口血喷了出来，洒在了黑猫笛卡尔的身上。

　　浓浓的血腥味让它瞪大了双眼。

　　“诺娜小姐……”

　　它在心中呼喊道，“不，你不值得救我。”

　　“早在你生病的那次，我，我差点儿害死你啊，你知道吗？只因为，因为我恨那个男人。可如今，那个瞎眼的男人他也已经被人杀死了……”

　　望着诺娜骤然扭曲的身体，笛卡尔的眼中涌出了热泪。

　　“上帝啊，我真是一个罪人啊。”

　　从魔鬼般的扭动中，诺娜的脸上竟渐渐有了笑意。

　　身体里的一丝灵力终于被她凝聚了出来。

　　她睁开眼睛。

　　手飞快地冲着粗汉的面前一指。

　　就在众人愣神的片刻，一只肥硕的灰兔子突然出现在了粗汉的面前，骨碌碌的转着灰色的眼珠，身体却一动也不敢动。

　　粗汉瞬间张大了嘴巴。

　　在巨大的惊喜中毫不迟疑地揪住了兔子的长耳朵，乐不可支起来：“兔……兔子，好肥的兔子。”

　　人们都羡慕地望向粗汉和他手里的兔子。

　　这个时候，诺娜强打精神，笑着抚摸了一下黑猫笛卡尔。

　　“你不会有事了。”

　　随后，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昏倒在了地上。

　　“诺娜小姐？”

　　“诺娜小姐，你千万不要死啊……”

　　黑猫笛卡尔带着哭腔从诺娜怀里挣脱出来。

　　它变成了一个中年修女。

　　修女将诺娜抱进怀里，抬头挺胸，郑重其事地说道：“我笛卡尔发誓，从今往后，我的命都只属于诺娜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