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的恩宠》滚河放舟

49、沉默的大多数

　　“哥哥，家里的木头快要烧完了……”

　　小丽莎说道。

　　她端着三份既不像面包，也不像卷饼的面坨来到了餐桌旁，露出了几分疑惑的神色，仿佛在问诺娜小姐怎么还没有出来。

　　杰姆用手试了试磨了一早上的斧子，感觉还是不够锋利。

　　他摇摇头，放下斧子。

　　当他看到餐桌上的早餐时，撇了撇嘴，淡淡地嘲弄道：“是的呢，不光木柴没有了，填肚子的粮食也快要没有了。”

　　“你说列欧大人这次离开，会不会和上次一样，也要好几个月才回来？”小丽莎坐在椅子上，悬空的两脚无聊地摆动着。

　　在她面前摆着一只汤碗，可汤碗里却只有稍显浑浊的水。正对着她的盘子里，面坨焦糊不均，散发出不那么诱人的味道。

　　“嗨，谁知道呢。再说，就算列欧大人在家，也一样要为没钱买吃的而头疼。”杰姆的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他感到了锥心的饥饿，一双眼睛不住地往对面紧闭的房门瞧去。

　　“诺娜小姐，快出来吃早餐了！一会儿早餐该凉了。”他忍不住朝房门高声叫道，眼睛又看了看面前的“早餐”，觉得实在是没法将它说得具体。

　　“哦，好叻。”随着一声回应，诺娜走了出来。

　　“咳咳……咳咳……”

　　她一边走，一边捂住胸口，脸色痛苦。

　　怕杰姆和小丽莎担心，她勉强地笑着解释道：“我想我大概是上次出门给冻着了，只是奇怪，怎么越来越严重了……”

　　“诺娜小姐，你不是会治病吗，你一定有办法的。”杰姆终于可以抓起面坨开吃了，他大口咬着，囫囵地说道。

　　诺娜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坐下。

　　“不，我没有办法了。我的脑子像被冻住了一样，转动不了，原来存在里面的医书，根本看不了。”

　　她晕晕乎乎地咬了一口面坨，嚼了几口才感觉到不对劲。

　　“这什么呀？”

　　小丽莎的脸红了，她支支吾吾地说道：“面粉不够了，我掺了一点儿栗子面……”

　　诺娜只觉得食物梗在喉咙里难以下咽，她只好端起汤碗，顾不得里面是浑浊的水，咕嘟咕嘟大喝了几口，才感觉喘过气来。

　　“呼……咳咳咳……我有点儿难受，回去睡一会儿啊。”

　　她已经没有精力应付吃饭问题，摆了摆手，又回房间去了。

　　因为食物和脏水的缘故，还没到中午，诺娜就开始高烧起来，她忽冷忽热，不停地说着胡话。

　　“妈……我热……去湖边洗澡好吗……冰窖……啊呀，冻死了……”

　　“怎么办啊哥哥，诺娜小姐看起来好难受的样子……”小丽莎握着诺娜滚烫的手，心急如焚。

　　“把被子都给她盖上，也许捂捂就好了。”

　　杰姆传授着乞儿们的经验，又抱来了一个被子和一个毛毯，全都加在了诺娜的身上。诺娜依然抖动的厉害，这会儿连胡话也不说了，牙关紧闭，面色苍白。

　　小丽莎十分揪心地呜咽道：“诺娜小姐，你一定会没事的。”

　　杰姆站在小丽莎身后，揽着她的肩膀，安慰道：“希望她能够挺过来……”

　　喵呜……

　　黑猫笛卡尔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房间里。

　　“她这是怎么了？”

　　它跳到床上，在诺娜身上俯下身，两只眼睛贴着诺娜的脸，仔细打量着。

　　这小丫头看上去病得很厉害，它心想。

　　她不会死吧？

　　可是关我屁事！死了才好。

　　该死的瞎子阿尔瓦，这一次，我要你尝尝失去心爱之人的滋味。

　　就在诺娜又开始浑身战栗的时候，黑猫笛卡尔像是突然受到惊吓般，僵住身体噌地弹跳到了地上。

　　“是黑死病！这病传染，得了必死无疑。”黑猫笛卡尔寒毛倒竖、嗓音尖利地宣告道，“快离她远一些！”

　　说完，它便闪出房间，一溜烟不见了。

　　“啊？”

　　杰姆和小丽莎吓得连连后退。

　　“怎么办哪？”小丽莎无助地大哭起来，“诺娜小姐难道真的要死了吗？她那么好，还救过你和菲利普他们的命，我要她死！”

　　“是啊，我也不想，可是……毕竟是黑死病呀。”

　　提起黑死病，都城的人没有不胆战心惊、无可奈何的，曾经有几十万人是因为这个病而死。

　　望着诺娜痛苦的模样，杰姆咬着嘴唇，两行热泪涌了出来。

　　“柏温哥哥……柏温哥哥……”

　　诺娜再次神志不清地呼喊起来，虽然声音含混，小丽莎和杰姆却一下就听明白了。

　　他们两个对视一眼，黯淡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

　　虽然黑死病在平民中的致死率极高，但对王公贵族来说，却可以得到很好的医治。如果找到柏温王子的话，他一定会想办法来救诺娜。

　　“你在家看着她，我现在就去圣拉贡修道院找柏温王子！”杰姆急切地说完，飞快地跳下楼梯，跑出了家门。

　　杰姆走后，小丽莎一个更害怕了。

　　她退到门口处，扶着门框悄悄地注意着诺娜的动静，心里七上八下，乱极了。

　　又一阵战栗后，诺娜的额头涌出了一颗颗汗珠，汗珠很快就在她苍白的脸上留下了一道道痕迹。
　　小丽莎很想去帮她擦擦汗，可是又害怕她的病会传染。

　　在这一刻，她全然忘记了自己是不死之身。

　　诺娜看到自己从床上坐了起来，穿过缭绕的云雾，她看到哈默维尔城堡的大门正在缓缓向她打开。

　　年轻漂亮的哈默维尔夫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她满眼欣喜。

　　“妈妈！”

　　诺娜扑上前去，抱着哈默维尔夫人的脖子，她几乎要落泪，“妈妈，我好害怕啊！”

　　“我的傻孩子，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这世界上没有鬼。”

　　哈默维尔夫人离开了诺娜的怀抱，她的一双眼睛温柔、耐心又是那么的深情，像是阳光下的海面，荡漾着令人安心的波光。

　　“妈妈，爸爸和哥哥们死了。”

　　诺娜牵着哈默维尔夫人的手，认真而有哀伤地通知她。

　　“啊呸呸呸，你这孩子在胡说些什么！”哈默维尔夫人嗔怪道，她一指城堡里的庭院，兴奋地说道，“看啊，他们正在那里练习击剑呢！多么的生气勃勃、英姿飒爽！”

　　诺娜抬头一瞧，果然如此。

　　“爸爸，大哥、二哥！”

　　她呼喊着往里面跑去，可是这时候，她眼睁睁地看着三个全身铠甲的男人化成了灰烬，落在了地上。

　　震惊之下，她猛地回头，想要去找妈妈。

　　哈默维尔夫人向她伸出了手，可是刹那间，全身也从上到下，一点点儿地化作了灰烬。一阵风吹来，卷起灰烬，在门洞里打了个旋消失了。

　　这是梦吧？

　　脑海里一个声音提醒诺娜，可是她却看见杰姆在都城的街巷里奋力地跑着，脚下泥水四溅。

　　他一会儿左拐一会儿右拐，一刻也没有停留。

　　圣拉贡教堂的尖顶就在不远处，他显然就是在向这个地方奔去。

　　“杰姆去那干什么呢？”

　　“千万不要跟柏温哥哥要钱，即使没有饭吃，我们也要靠自己才是。上次他看我衣服破了，想要给我买衣服，我都没有答应。什么样的人，就应该过什么样的生活，我已经不是诺娜小姐了……”

　　铛！

　　一声钟声巨响，惊得诺娜如坠地狱……

　　钟声响了三下，到了圣拉贡修道院孩子们放学的时间了。

　　杰姆跑到了广场上，就见孩子们蜂拥而出。

　　他弓下身子呼哧呼哧地喘气。

　　“让开，都让开！”

　　一队全副武装的近卫军迈着威严、肃杀的脚步，从正门冲了进去。

　　“这是怎么了？”

　　杰姆愣在那里，广场上的人迅速围了过去，他们想要看究竟发生了什么热闹的事。

　　提着剑叮铃咣啷的近卫军走了出来。

　　“天啊，柏温王子殿下犯了什么罪，要抓捕他？”人们惊叫起来。

　　杰姆一听见这话，心中大惊，可无奈被人墙挡住了视线，他又蹦又跳，情急之下找了个缝隙钻了进去。

　　果然，他看到两名高大的近卫军正反剪着柏温王子的胳膊，另外又来了一个近卫军，拿着粗麻绳将柏温王子五花大绑。

　　“哈哈，王后竟说我勾结主教大人谋反，你们信吗？”柏温王子望着人群，那些平时总跟他打招呼的王公贵族、普通百姓，语气不甘，却正气凛然，丝毫没有半点儿畏惧。

　　全部人都沉默着，只有杰姆发出了一声稚嫩的“王子殿下，我不信”，显得格外突兀。
　　“小鬼，你给我滚开！”

　　捆麻绳的那个人走了过来，一脚蹬在杰姆的肚子上，将他蹬飞了出去，撞在后面的大人身上。
　　“啊！”

　　他痛的叫了出来。

　　“杰姆，你不要怕，回去告诉诺娜小姐，让她快点儿长大，快点儿变成一个厉害的巫师，好为我报仇！”

　　杰姆泪眼汪汪的抬起头，含着泪水，郑重地点了点头。

　　“看啊，他身为王子竟然还跟巫师勾结在一起！真是罪该万死。”那个近卫军高声斥责道。

　　人们群情激愤起来，他们从地上捡起石子、泥巴、雪块，毫不留情地朝柏温王子身上砸去……
　　柏温王子却很焦急地朝杰姆挤巴眼睛，杰姆看懂了柏温王子的眼神，他顾不得痛，爬起来飞快地溜跑了。

　　“瞄准，打！”

　　奥布里和他的几个同学扔得很是起劲。

　　他们平时早就看不惯柏温王子那高高在上的样子，现在看到他落了难，高兴地手舞足蹈，嘴里高声叫着“活该”。

　　近卫军推着柏温王子向前走来。

　　奥布里清楚地看见一坨黄色的泥巴被扔到了柏温王子的胸前，沾在了那件姐姐送给他的毛衣上。

　　奥布里一怔，握在手里的雪团啪地掉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