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的恩宠》滚河放舟

102、冷落成恨

　　远离大陆的梅亚卡海岛，在四季变换中波澜不惊。

　　春去秋来，时间一年年过去。

　　今天的索俄王国早已不是诺娜和无数难民离开时的荒凉景象了，它在翻天覆地的变化中走向了强盛。

　　都城比往日更加繁华、有序了。

　　一大早，太阳刚刚冒出头，街边各式各样的店铺便开张了。

　　这些店铺不同以往的杂乱和寒酸，门脸全都被特意修整过，裱上了统一的金色纹饰，还有代表索俄王国的猫头鹰徽章。

　　马、马车、行人，不一会儿就将路面挤的水泄不通。

　　他们之中，有士兵、官员、市民、商贩、贵族、神父还有巫师等等，唯独没有了过去常见的乞儿。

　　在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几个报童跑了过来，一脸兴奋地高声叫道：“号外！号外！国王陛下带领军队在堪亚斯取得了全面的胜利，不日将会凯旋归来。”

　　人们听见这个消息，无不感到精神一振。

　　“国王陛下好样的！”

　　“索俄王国万岁！”

　　“这下好了，堪亚斯王国怕是要从地图上抹去了，从今以后，它的名字该叫做索俄王国堪亚斯郡了。”

　　一个贵族老爷要了一份报纸，贴着鼻子看了起来。

　　他嘴里赞叹道：“了不起啊，我们的陛下。从前那个蠢货查理二世没有做到的事，都叫我们的陛下给办到了。”

　　两个年轻的女巫说笑着走了过来。

　　她们听见贵族老爷的话，脸上露出了欣慰和认同，忍不住接茬说道：“您说得可太对了。要不是我们的陛下惩恶除暴、消灭了那作恶多端、该死的查理二世，哪里能有我们女巫得见天日的时候！”

　　贵族老爷微微瞥了她们一眼，对黑色袍子的存在，还是有些不大习惯。

　　擦鞋匠的注意力全在贵族老爷脚上那双精贵的羊皮鞋上，他两手并用，又是哈气，又是涂上不知名的药膏，娴熟地拉扯着鞋子上的布条。

　　听见女巫的话，他想起了自己被烧死的女儿，压抑着哀痛说道：“是啊，想想四五年前，这大街上到处都是烧死的女巫，简直如地狱一般。还好，那个可怕的时代终于过去了。”

　　贵族老爷眼睛依旧盯着报纸。

　　脸色微微有些局促不安，因为他们的话让他回想起了他曾犯下的罪过。

　　新国王登基后，并未对发起和参与猎巫运动的相关人员进行审判，人们只是渐渐地淡忘过去的苦难，被动地开始了新的生活。

　　“谁还会在乎呢！”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道，想要劝解自己，好从内心深处回响的道德审判声中解脱出来。

　　“世道变得太快了，从前对的，现在突然就变成错的了，这可真是叫人不那么好适应啊。”

　　女巫和擦鞋匠一怔，顿时很不舒服。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贵族老爷察觉到了这一点，便撇下报纸，主动跟女巫们搭起了话。

　　“我听说，在国王陛下的身边，辅佐他的国师真实身份是一个大巫师，是真的吗？”

　　女巫望着贵族老爷的脸愉悦起来。

　　她骄傲地说道：“当然是真的。他的名字叫列欧，曾经是巫师岛的天才，实力可强大了。现在他的等级，就算是巫师岛那些长老都未必能及。”

　　“难怪我们的国家不猎巫了。”贵族老爷小声嘟囔了一句。

　　他抬起视线，望向远处高高耸立的教堂。

　　曾经金碧辉煌的教堂如今已变得那么破败，烫金的墙皮褪去了颜色，一块块地破碎、脱落，露出了灰白的本色。

　　修道院学校不再火热，取而代之的是，人们开始争先恐后地将自己的孩子送往巫师岛，期望他或者她将来也能成为为国效力的国师。

　　笃笃笃……

　　一名侍卫骑着马飞奔而过，不用说，也知道他是刚才王宫出来的。

　　“嘿，菲利普！”

　　一个帮忙卖烧饼的男孩认出他，大声叫出了他的名字，朝他挥手道，“千万别忘了今天晚上喝酒的事。”

　　菲利普没有勒马减速，只是朝后望了一眼，露出了一个遗憾的表情，吼道，“今晚不行了，我有急事，得去哈默维尔！”

　　马儿经过石屋区，能够看到所有的石屋都被加高了，更加地阔气了。

　　石屋区的范围也比原来扩大了一倍。

　　都城边缘，大面积的草棚区通通不见了，全部变成了结实的、崭新的木屋。

　　踏上哈默维尔的领地，菲利普远远地便望见了高耸的哈默维尔城堡。

　　这令他不自觉地想起了一个人。

　　“我亲爱的诺娜小姐，请原谅我没有为你和柏温王子报仇。康斯坦丁这个家伙过去虽然是一个野心家、一个无赖，但不得不承认，他当上了国王，却是一个不错的国王……”

　　乌黛纽拉山的山峰上，松涛阵阵。

　　康斯坦丁一身重甲，威风凛凛地掐腰站立。

　　他昂首挺胸，意气风发地回望着身后从山脚下一直延伸上来的队伍，感慨万千地说道：“四年了，终于灭了堪亚斯这些狗杂种！”

　　“从此以后，这山的这边和那边，就都是我索俄王国的领土了。”

　　距离康斯坦丁最近的是列欧和一个白衣老头。

　　正当列欧骄矜地望着康斯坦丁时，白衣老头却谦卑地朝他跪了下来，高呼道：“康斯坦丁大帝万岁！”

　　周围的将士见状，也都顺从地跪了下来，高呼起来。

　　“康斯坦丁大帝万岁！”

　　“康斯坦丁大帝万岁！”

　　呼声从山顶一直传到了山脚下。一时间，地动山摇，天地为之应和。

　　“我亲爱的古拉姆尊者，快请起！”

　　康斯坦丁忙扶起白衣老头，一脸感激地说道，“这次攻打堪亚斯，多亏了您！要知道，他们那些大巫师历来都不好对付，这仗我们打了好几年，从来没有占过便宜。”

　　“您一来，直接把他们化成了渣，恐怕他们都没有想到，我们的人里竟有这么厉害的人物吧。”
　　古拉姆捋着白胡须，心里正美。

　　不经意间，他瞧见了旁边的列欧。若是别人，并不会因为被康斯坦丁冷落而生气，但列欧表现的太明显。

　　他伏在那里，翘着身子，眼睛不怀好意地瞪着古拉姆。

　　古拉姆心中虽有些讶异，但毕竟年纪和阅历摆在那里，他不动声色地自谦道：“陛下过奖了。”
　　“功劳不单属于我，它属于大家，属于您，也属于我们每一个人。”

　　“再说了，陛下您的队伍里从来都是卧虎藏龙，我算不了什么，跟国师列欧比，还差得远，我还要多多向他学习。”

　　列欧的脸色和缓了些，他热切地望着康斯坦丁，想要从他那里得到一些肯定和认可。

　　“哼！”

　　听见古拉姆提起列欧的名字，康斯坦丁竟公然地冷哼了一声。

　　他轻轻转过头去，一双严厉的、轻蔑的眼睛直刺列欧的心，仿佛在咒骂他是一个废物。

　　“国师？哼，从今天开始，他不再是了。”

　　“古拉姆，你比他更适合，希望你能好好干，辅佐我，保我国泰民安。”

　　“这……”

　　古拉姆也没有料到会是如此。

　　一个国师的职位，对他来说并不在意，但列欧在意。夺人所爱，到底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怎么，你不愿意？”

　　康斯坦丁有些不高兴地说道。

　　“啊，不，我怎么会不愿意呢！”

　　“荣幸之至陛下，谢谢您的赏识，我一定全心全意为您效劳。”

　　康斯坦丁和古拉姆走了。

　　整个小道上，只有列欧还定定地伏在地上，目光呆滞。

　　他恨恨地捏起拳头。

　　“四年，我出生入死地跟了他四年，到头来却是这般对我？”

　　“为什么！”

　　“为什么！”

　　队伍从他面前一一走过，都以为他是疯了。

　　“快走啊，山脚下的犒军大宴已经在等着我们，兄弟们，我都闻到了炖肉的味道啦，可真香啊！”

　　士兵们越过山头，看见城堡旁边的营地上，几十个农民在那里架起了大锅。

　　又是杀猪，又是宰羊，忙的不亦乐乎。

　　他们激动的跑了起来，一个个把身上的伤痛都甩到了脑后。

　　哈默维尔城堡早已被新任的领主打扮的富丽堂皇，由施塔特村妇女和孩子组成的欢迎队伍从营地一直排到了城堡门口。

　　“恭喜陛下，您今天真可谓是双喜临门啊！”

　　领主迎了上来，他已经从侍卫菲利普那里得到了王宫的最新消息。

　　“哦？”

　　康斯坦丁向他走去，身边的侍卫为他一一卸下盔甲。

　　“就在一个星期前的夜里，您的王后诞下了一个王子，这是多么令人高兴的事啊。”

　　康斯坦丁的脸顿时乐开了花，他哈哈大笑起来。

　　“我的卢柏丝，总算争气了一回，这回总算不是个娇滴滴的公主了。”

　　“这个王子，我定要好好培养他。”

　　这天晚上的庆功宴，列欧第一次没有了再坐在康斯坦丁旁边的资格，他和那些粗鲁的将军们挤在了一起，为此喝得酩酊大醉。

　　“那个什么他妈的古拉姆，他到底是个什么来路？他为什么那么厉害，可以一个人打这么多大巫师？哦，我的天哪，他简直是超乎我的想象。”

　　“一切都完了，康斯坦丁，他不再会高看我一眼了。”

　　“我对他来说，什么也不是了。”

　　他心里满满的都是恨，可这恨意到了夜里，却沦为了思念。

　　不知不觉，他又走到了康斯坦丁的房门前。

　　从前对他熟视无睹的两个侍卫，今天却阻拦道：“列欧大巫师，请您自重！”

　　列欧彻底崩溃了。

　　他跪倒在房门前，痛彻心扉地嘶吼道：“康斯坦丁，我的兄弟，我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