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炎纪事》有凤无双

95、宋淼18

　　宋淼家的厨房里，烛火煌煌，蒸汽袅袅。
　　一只巨大的白刺猬坐在地上大快朵颐，被它的体型衬托得娇小的桌上，一笼屉又一笼屉白胖馒头迅速清空，一个壮硕的少年来来回回忙碌——搬笼屉、做馒头、烧火、揉面，忙的满头大汗。
　　宋淼坐在桌子的另一边，与一位黄衣乌发、姿容美丽的女子对坐饮酒。
　　黄衣女子捧起比脸大一圈的酒坛，“吨吨吨”一坛酒迅速空了，空坛顺手往旁边一扔，纸人童童眼疾手快的接住空坛，轻手轻脚的往墙根下放，那里如今已经整整齐齐摆了一排空坛子。
　　黄衣女子上勾的狐狸眼中醉意朦胧，波光流转，面颊上如飞红霞，人比花娇。整个人晃晃悠悠的，似要醉倒过去。
　　“她”心中在想：怪哉。往日我若如此作态，旁边的臭男人早就为色所迷，把持不住了。这小子竟如此有定力！哼，我再加把火。
　　“美！美！再、再来一坛！吨吨吨——”
　　“砰！”
　　没喝完的半坛酒砸落在桌上，黄衣女子无力伏倒，醉死过去。趴在桌上露出的半张脸，恰好正对着宋淼，在烛火照耀下，如同蒙上一层滤镜，越发美的令人心动。
　　宋淼手里举着小碗，这一晚上大约喝了十来碗下肚，也有些醉了。他一只手肘撑在桌上，支着脸颊，目光朦朦的看着对面的美人，眼神里全然是欣赏。这是一种欣赏美丽事物的眼神，如看到一幅美丽的画、一件美丽的艺术品。
　　狐狸神使的人形模样实在是世间少有的美人。
　　醉意朦胧，神思飘渺间，有个声音在他耳边问：‘我不美吗？’
　　“美……”他下意识回应，吐出呢喃细语。
　　‘你不喜欢吗？’
　　“喜欢啊……”
　　‘喜欢，你怎么没有一点心动呢？你不想对我做点什么吗？’这声音里有疑惑，有引诱，恶意藏在发动的引诱之音当中，只要这个人有一点点动摇，心灵露出一丁点破绽，它就能顺着这一丝破绽窥探到他的心灵之境。
　　宋淼露出笑意，仿佛陷入了一段回忆，喃喃答道：“喜欢，就要心动吗？我喜欢的太多了。你知道，旅途中总是有惊喜，只要不缺少一双能够发现美的眼睛，美无处不在。如果每一次对美丽的喜欢都要心动的话，那我心动的次数未免太多了。喜欢，是欣赏。心动，会产生占有欲。心动啊，只要少少的、少少的几次就够了，它会绊住我的脚步，让我停在当地，有时候，我要花费好几年的时间去缓释心动产生的羁绊。”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去了，喃喃自语道：“我是自由的。我永远无拘无束。我想停在这里，所以停在这里。山神……对啊，山神！”他好像有一点清醒了，但还没有完全清醒，放松的大脑仍然接着上句继续吐出衔接的下一句，喟叹道：“一个我永远无法理解的命题！”他的嘴巴似乎意犹未尽，但他彻底清醒过来了，知道有些话不适合再说下去了。
　　‘……’那道在他耳边响起的声音沉默片刻，似乎在疑惑，这说的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是人话吗？怎么听不懂呢？
　　沉默许久后，装醉的狐狸神使恍然大悟：这个人不正常！几百年来，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抵抗住她的美貌。这小子竟能不为所动，还说出一番胡言乱语的疯话，这只能说明，他本来就不是个正常的人，大约是有点疯病在身上，被她的迷魂术法刺激到心窍，顿时疯病犯了。
　　狐狸神使释然了。跟一个疯子，有什么可计较的。唉，山神姥姥也是可怜，好不容易又有一个虔诚信徒了，竟然是个疯的。
　　醉倒过去的美人睁开眼睛坐起来，若无其事的朝宋淼伸手要酒，“没喝够，再来。”
　　宋淼微笑，招手示意纸人仆从继续上酒，道：“放心喝，管够。”
　　喂饱了刺猬，灌醉了狐狸。刺猬神使拖着狐狸神使告辞，离开前善意提醒道：“明年给山神姥姥上供的时候，你跟我们一道走吧。”
　　宋淼欣然应下：”好。”

　　冬去春来。
　　在宋淼家住了一冬的少年叫什么名字宋淼没问，这个不重要，他给少年起了个称呼叫阿甲，留下他的原因也不过是他死活不肯走，宁愿给宋淼当牛做马也要留下来。那就留下来做个长工好了。还是免费的。
　　宋淼满不在乎的做了个这样的决定。
　　阿甲很能干，比起纸人，胜在有积极的主观能动性，纸人是命令它们做什么，它们就做什么，阿甲不用刻意命令，看到哪里有活就主动过去做了。
　　每天每时每刻都有纸人盯着阿甲，偷偷的向阿甲学习，模仿阿甲的行为。于是，宋淼就发现，手下的纸人干活越来越利索，唯一的问题就是，它们表现出来的一举一动越来越像阿甲了。
　　“有意思！纸人可以自主学习进化……会进化到什么程度呢？”
　　宋淼觉得有趣，决定将这当做一个课题去研究。
　　春天来临，阿甲在果园里打捆去年冬季修剪下来的果树枝条，穿着油纸鞋子的纸人来来回回搬运，这些果树枝条将是接下来半年的日常燃料。
　　早开的桃花在料峭春风里抖擞，一些小鸟从这根枝头跳到那根枝头，仔细的寻找树身上的虫子、虫卵。
　　食物贫乏的季节，山里不少小妖怪下山觅食，宋淼家里迎来了黄鼠狼、狐狸、刺猬、兔子、乌鸦、麻雀……都是一些给他上供过的弱小妖怪。
　　作为一个合格的山大王，享受了供奉就该给予庇护。宋淼管了它们几天饭，得到消息赶来吃救济的小妖怪越来越多，眼看着家里的粮食一缸又一缸变少，宋淼怒了，“岂有此理！以前我没管你们的时候也没见你们饿死，现在怎么一个个都没饭吃的样子跑来要我管啊！”
　　大王一怒，小妖怪们呼啦啦全跑了，一队小黄鼠狼跑的时候还不忘把厨房笼屉里的馒头搬空，会说话的吱吱哇哇代表小妖怪群体向大王表白：“春天食物少，饿。大王管饭，大王好。夏天秋天食物多，我们给大王多多的上供！”
　　“大王好！大王好！”
　　小妖怪们跑光了，宋淼叉腰生气，凶神恶煞道：“今年要给你们加劳役！都给我等着。”
　　春耕结束，县里热热闹闹的祭祀山神活动开始了。
　　宋淼以纸人抬轿，三抬轿子的供品，一抬是牲畜，一抬是粮食，一抬是果酒蜂蜜糕饼馒头。在祭祀山神活动的第一天，宋淼大摇大摆的带着三抬供品进了山里。
　　村里人看到私底下说：
　　“宋二今年不跟咱们一块祭祀山神。”
　　“呼～不知咋的，我竟然觉得松了口气。”
　　“唉，谁不怕他呀。分开好。分开好。他去山里祭祀，我们在山下祭祀。”
　　“宋二应该能见到山神吧？”
　　“……”
　　“你羡慕？”
　　“可不敢羡慕！可不敢！我就顺嘴那么一说……”
　　谁想见山神啊！
　　出去问问，武丘县至少六成的人不想。
　　牛背山村的人都不想。祖祖辈辈口耳相传，山神每次露面，那都要死人的！
　　他们对山神的敬，那是敬畏的敬。山神在庙里坐着、在山里待着就好，可别出来插手人间事了。
　　……
　　宋淼穿过丛林，进入深山。
　　一只红毛狐狸蹲在一处山口，不满的说道：“你来晚了。”
　　宋淼不认识它，大概是惊讶疑惑的情绪有点明显，红毛狐狸说：“你以前见到的是黄仙儿，我是胡应人。走吧，你已经来晚了，大伙就等你了。”
　　胡应人在前面带路，宋淼跟着它在崎岖山间行走，有时候没有路，需要攀爬山石、横渡溪涧，纸人表现的轻松许多，它们能轻飘飘的“飞”一段。
　　艰难行走半日，到了一处峭壁下，胡应人扭头对他说：“到了，顶上就是山神庙，你在这里给山神姥姥磕头，姥姥说要见你你就能上去，不见你就跟我走。”
　　宋淼仰头看着高高的看不到顶的峭壁，不知道胡应人有没有骗他，山神真的住在这个上面吗？
　　胡应人催他：“快点。”
　　宋淼犹豫了一下，跪下诚心诚意的叩拜，内心向山神姥姥祷告：信徒宋淼叩谢山神姥姥恩德。愿山神姥姥千秋万岁，长乐无极。
　　他此刻的信仰是真的。他对山神的感激是真的。
　　山神姥姥或许被他触动了，峭壁的顶端有一颗流光降下，宋淼似有所觉，恰好伸出双手接住，流光落在他的掌心，是一颗浅蓝色的不规则多面体石头。
　　“灵石！”胡应人羡慕了，有一瞬间想抢，很快克制住了，只是难掩觊觎的道：“山神姥姥赐宝，还不快快谢恩！”
　　东西落到手里，宋淼就感受到好处，这是能让他变强的东西！他再次叩首，虔诚祷告：多谢山神姥姥！
　　太棒了！山神姥姥有好处是真给的。
　　这样大方的老板有什么理由不跟他……划掉重来——这样大方的山神姥姥，有什么理由不信仰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