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炎纪事》有凤无双

78、宋淼1

　　中州有九郡，每郡各有九县。
　　位于中州北部的吉山郡，山丘与平原相依相伴，物产丰饶，四季分明，地广人稀。

　　武丘县通往牛背山村的土路上，一个穿着打满补丁的衣裤，二十三四岁模样的青年双手揣在袖子里，慢慢悠悠的走着。
　　一辆牛车轱辘轱辘迎面驶来，赶车的汉子远远看到他，就在喊：“宋二郎，你家出事了！你爹妈让我来接你，快跟我走。”
　　宋淼看一眼赶着牛车驶来的汉子，心想：‘这是第三年了，剧情要开始了吧。啧，我可不会去走剧情。’
　　牛车在宋淼前面不远处拐弯，赶车的汉子扭头催他：“快点上车。你家里一个能主事的都没了，等着你回去拿主意呢！”
　　宋淼不紧不慢上车坐好，问：“我家怎么了？”
　　汉子一边赶着牛快快跑，一边在颠簸中回答宋淼的话：“你哥嫂在外头出事了，尸体还没找回来，你爹妈带着你三个侄子回到村里就倒下了，现在正在你家老房子里躺着，我出来前村长给请了医生去看。”
　　宋淼问：“我哥嫂在外头出了什么事？”
　　汉子说：“我不知道。一到村里你妈就倒下去人事不省了，我出来前你爹还能说话，但看起来也不太好，只说了你哥嫂在外头出事了，着急找你回去。”说完这番话，他闷头赶车。
　　土路颠簸，牛车行驶起来摇摇晃晃，颠的坐在车上的人必须抓紧栏杆才不至于掉下去。
　　宋淼也不说话了，他努力把自己固定在牛车上，分神回忆着书里的剧情。
　　时间过去太久了——整整三年。书里的剧情宋淼已经想不起来太多，只记得与自己相关的部分大概：他穿越的这个角色是主角的亲二叔，在文中最大的作用就是当牛做马熬干血汗供养三个侄子读书，侄子一个接一个成年，在县里买房安家，而主角二叔因为生来就体弱，在咬着牙日夜操劳把三个侄子养大成人后，身体终于垮了，在一个冬天离开人世，享年……三十六岁。
　　宋淼今年二十六，也就是说，如果顺应剧情，他还能活十年。

　　牛背山村后面是山，山脚下的平原上稀稀疏疏的散落着民居，民居周围是一块又一块耕地连绵成片，耕地、民居汇聚成了村落。
　　宋淼穿来之前，原主住在祖父母留下的老房子，宋淼穿来之后，找村长划了块地，第二年建了自己的房子。如今他住在自己的房子里。
　　牛车拉着他到了祖父母的老房子前，宋淼扶着栏杆缓了缓被颠的头晕想吐的身体，缓缓下车，拍了拍被颠麻的屁股肉，迈步走进了院子里。
　　屋门口，村里一个跟宋二郎爹是隔房堂兄弟的老汉蹲着抽烟，看到宋淼进来了，给他让出半边路，说：“去见你爹最后一面吧。”
　　屋子里除了躺在炕上吊着一口气的宋二郎爹和立在炕前从高到矮三个少年，还有村长、一个同姓老头，宋淼进来后，村长和同姓老头的目光转向他，屋里光线不太明亮，同姓老头年纪大了眼神不太好使了，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才认出来，说：“这是水娃子吧。你回来了，你爹念叨你呢。快过来让你爹再看一眼。”
　　宋淼在炕前弯下腰，喊了一声：“爹，我回来了。”
　　宋二郎爹回光返照，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说：“二郎，你、你哥哥嫂嫂没了，你要、担起当叔叔的责任，你的侄子们，我交、交给你了……”苍老的手一瞬间失去力气滑落下去，宋淼沉默的凝视他，耳边传来少年嚎啕的哭声，他的身体晃了晃，眼睛一闭，软倒下去。
　　“诶！”旁边的村长眼疾手快扶住他。
　　同姓老头慌张的问：“怎么了？这孩子怎么了？这个节骨眼他可不能倒啊！”
　　村长把宋淼搬到炕上，用力掐他的人中，说：“我单知道他身体差，常年喝药，不知道他是什么毛病。怎么说倒就倒了？”
　　在门口抽烟的老汉听到动静进来，一看屋里的情形，二话没说，出门找医生。
　　医生还没走远，又被喊回来，一进门看看宋淼的情况，给他拍胸揉背按压穴位，说：“他这是胎里带的不足，体质偏弱，生活中不能劳累，不能受刺激，估计是爹妈去世给他的打击太大，一时闭过气去了。没多大事，一会儿就醒。”
　　果然，医生给宋淼拍拍打打揉按一通，过了十来分钟，宋淼慢慢醒了。
　　村长看着醒过来的宋淼开始犯愁，低头跟宋姓老头商量：“他这身体情况，养活自己都够呛，那这三个孩子……”
　　老头看眼跪在炕前哭的三个娃儿，说：“大的已经十三岁，不小了，能下地干活了。再有亲戚里头和村里帮衬着，日子总能过的下去。”
　　村长眉头皱着，说：“可是他们家户口迁出去了啊，在村里没地了。要把户口迁回来？可是他们现在是县城户口，能愿意迁回村里？”
　　老头想了想，目光落到宋淼身上，说：“水娃子有地，他的地他一个人种不完，荒着也是荒着，匀点儿给三个小娃种着，户口迁不迁，等他们长大了自己决定。至于老三嘱咐的他三个孙子读书的事……水娃子这个身体情况，跟他说这件事，是要逼着他拿命去供啊。我是没法开口。”
　　老头撇开脸。村长也沉默着，目光落到此时在炕前跪成一排的叔侄四个身上，过了一会儿，转了话题道：“人咽气了，得换寿衣了。他们老两口的东西都在县城，这县城的东西都没了，寿衣寿材怎么办？你是他家同姓高辈人，这事得你拿个主意。”
　　老头寻思半晌，说：“没办法了，只能先借用别人的。回头让他们两家补上。”
　　事情商定，老头把他们四个喊过来，把他和村长商议的内容告诉他们，主要是询问宋淼的意见：“……这是我和村长的想法，你看看行不行。”
　　宋淼还没开口，哭的双眼红肿的宋成毅（宋大郎长子）忍不住了，说：“我要读书的！”他抽噎着，努力平复声音吐字清楚的说：“祖父的遗言，是要二叔供我和弟弟读书！”说完，他看向宋淼，他的两个弟弟抽泣的声音低了下去，跟着哥哥看向二叔。
　　村长和同姓老头沉默着不说话。
　　宋淼对村长和同姓长者道：“二位的安排很好，我没有意见。”而后低头看向旁边的大侄子，语气平平的说：“我没有能耐供你们读书。”
　　宋成毅双拳握紧，盯着他大声道：“这是祖父的遗言！”
　　宋淼点点头，说：“我知道。但是我做不到。我的身体情况不太好，不能像别人一样每天很辛苦的干活挣钱，你要我供你们读书，就是在逼我去死。”他盯着宋成毅的眼睛，说：“你要逼我去死吗？”
　　宋淼的身体情况是真的不好，村长知道，同姓长者知道，村里的医生也知道，宋淼刚才还晕过去一回，宋成毅看的清楚。他咬着嘴唇，心里充满彷徨与不甘，无言以对。
　　宋淼移开目光，对村长和同姓长者说：“就听二位的安排。我什么也不懂，我父母的丧事，要劳烦您老人家帮忙主持。”后面这句话，是单独对同姓长者说的。
　　同姓长者点点头，起身道：“当务之急，你跟我去别人家，借两副寿衣寿材来。”

　　丧事繁琐，不做赘述。
　　丧事过后，宋成毅带着两个弟弟：宋成贤和宋成圭，在宋家的老房子里住下来开始了独立的生活。
　　宋家的亲戚们，各家各户凑了些粮食给他们，够他们三兄弟吃到明年开春，又有热心人教他们种地，教他们在农村怎么生活，平常时时关照，可以说在十分用心的照顾着他们几个失怙失恃，亲叔叔不顶用的半大小孩。
　　宋淼没有过多关注主角团的生活，他种地不行，干体力活不行，想要日子过的下去，就得追逐大自然中的时令物产——春天挖野菜上集市叫卖，夏天采野果酿酒，采蘑菇、掏鸟蛋，秋天挖草药采山珍，捡柴火准备过冬，冬天事儿少，一般就在家里猫冬。
　　这两年，除了靠山吃山，宋淼还在屋前屋后的地里栽种上果树，围绕着房屋种成了一片果园，果树的种类有：梨、山楂、葡萄、苹果、桃，前年种的第一批梨树今年开始挂果，宋淼最近每天早晚要去果园巡视一圈，看到成熟的梨子要赶快摘下来，免得被小动物嚯嚯了。
　　除了巡视果园，宋淼白天大部分时间在山里捡柴火，天气凉了，过不了多久就要迎来冬季，这里的冬天对宋淼来说不太好过，一个是冷，一个是无聊，没有电，也没有电子产品，更别提网络，就连打发时间的书都难找到几本。
　　捡柴火算是一项比较累的工作，因为要储备很多很多的柴火，捡柴火的过程就是不小的劳动量了，还要把柴火搬到家里去。如果没有帮手，就这副弱唧唧的身体，宋淼还真不一定能把日子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