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卷零 秋草之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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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芳门外，空旷的官道。
出郁芳门沿大路直行，过了堀川小路向右便是橘邸。虽无摄政关家的奢华气派，却也极尽风雅精致之态，让人不禁谓叹。
宅邸外罕见的无人留守，透过虚掩的大门，庭中院落，满目秋色尽收眼底。
芒草穗子此一丛彼一束，随着微风摇曳漫舞；女郎花抖烁着星星点点，与妖冶的胡枝子纠缠着，纵情盛放。藤架上的藤花已谢，唯留枯枝在空中无力地摇摆。
已是葉月中至……满眼薄凉的色彩。
女房们的身影忙忙碌碌，收起竹帘，挂上过冬用的绢布帘，殿内的几帐亦全部换成了相应的格调。香炉内添换上符合时令的香，室内也要彻底地打扫过……这些工作在其他公卿家里，怕是早就做完了。
午后的阳光穿过叶隙，柔柔复复印了满地。外廊内，家主人和衣而憩。
平淡地呼吸，安安静静，男子一袭白衣，掩藏在浓密的绿荫下。绘染牡丹的披风松散地覆在肩上，想是某位女房留心添上的吧。他靠在门梁边，右肘支着右膝，任秋风拂乱长发，遮去他枕在臂上的睡颜。
殿内“啪”地一声响，女房们一阵慌乱。男子支起身子，掠了掠发丝……披风垂落下来，淡紫色的牡丹花，散开一地。
他有着大内所有女子都惊羡不已的容貌，清艳，魅惑……令男子也沉迷。
然而他却比任何男人都轻视女子的感情，风雅，温情……而又负心薄幸。
他受皇恩宠幸，官拜侍从四位，高贵的殿上人，此生何求。
然而夜夜欢声，含笑的眸子里，终没有人知道他想要什么。
藤帘间的白橘闪过，几复春秋，曾日浓艳的香气，仅存淡淡几许。
橘家年轻的主人，淡香。
着单衣的女房匆匆赶了出来。
“怎么了？”淡香轻笑。女房捧着厚重的古集，书页间零零落落，夹了不少色泽鲜艳的纸。
“雪儿没有拿稳，掉在地上了。很抱歉惊扰到主人休息……”女房将书置于廊外，伏身行礼后悄悄吐了下舌头。橘邸的女房不如其他地方拘束，许是主人随和的关系吧，若是以严谨闻名的右大臣邸，少说也免不了一顿斥责了。
“这本书……晒一下比较好，里面的花还未干透……”
五颜六色的纸片随风颤动。
淡香静静地看着那些纸，忽然道：“替我把琴拿来。”名为雪的女房欣喜地转身就跑。
手指抚过古集的边缘，尘封的书页展开，一花一纸，花叠纸上。
龙胆的花，浅葱的纸……秋草干枯的残瓣，徒留纸上淡淡的印痕。
秋的气息。
琴在身侧，盘拨点扣……沉眠复醒的感觉。任五指缠绕于弦间，挫出浑音阵阵。
秋草之调，锦花落地前的悲鸣。
庭深归静，所有的秋草皆聆听这绝迷之音。抑郁低回的叹息，弥漫开来。
与世隔绝。
牛车缓缓停于府前，车上的人眉深如锁，同样听着空寂的琴音。
斥退了侍卫的陪同，男子只身前行。琴声在踏入门栏的那一瞬，忽止。
随而，风起。
尾花翻腾着淡金色的浪涛，一如男子华服在身。远远望去，也只见廊外淡紫色的牡丹丛中，一抹纯白。
人未变，琴音却有些认不出了呢……
和风夹着纸片飞来，男子眼尖一把抓住，展开细看，摇了摇头。
指间，淡淡花香，龙胆的香。
男子扬起笑脸。
“哪位女子寄来的情书吗？”
淡香一愣，随即翩然入地，恭敬地跪了下去。
“不知东宫大人驾到……有失远迎。”
斜阳下的院落，长长浅浅的影子。
东宫陪淡香坐回外廊内。女房们备好了茶水点心，纷纷躲回自己房里，唯留雪儿随侍在侧。
雪是橘邸最年轻的女房，年方及笄，盈盈弱弱，善良单纯。
也是淡香的贴身女侍。
“方才听到的琴音……”东宫盘膝而坐，一边翻看手边的古集，“真令人惊讶，未曾想过如此凄凉的音色会出自侍从之手……为何中途而止？”
淡香依旧靠着门梁，素琴依旧伏身之上。
“弦……”
轻抚徵弦，近于爱抚般的触碰。
“快要断了。”
东宫无言地僵直了背脊。
一旁的雪儿偷偷抬起头，向两人的方向瞄去。不安的眼神，虽说年幼，举止倒已像个大人。
已经记不清多久了，橘府上失了淡香的琴音。
女房们都说主人再也不会碰琴了。
刚才的琴声响起的时候，殿内所有在打扫的人都停了下来，甚至有人掩面而泣。
并非喜极……雪儿明白，胸口闷闷地堵着，隐隐的痛。
第一次感受到那个温柔的人心中，潮水一般的凉……
东宫仍旧翻着那本集子，心不在焉。各种时令的花和纸，一页又一页。
“这些全部都是仰慕你的女性寄来的吗？”
淡香微笑着摇头。
仍是不相信一样，东宫扬了扬手中的纸，“这么深情的句子……”
淡香突然叹了口气，无力地偏过头去。
太阳收回了几乎所有的光芒，从衣着到指尖，流动着独属于秋日夕下的红。
“……很久了。”
唇瓣轻濡，一抹残笑悄然挂上，令人止息的艳丽。
“很久？”
“很久……”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卷零 秋草之调
